了起来,却不敢让他瞧见,赶紧低下头假意喝了口汤。
她必须先用汤冲咽下噎在喉间的哽咽。才有办法开口说话。“你小时候很苦吗?”
“苦?”他脸上闪过一抹悲凉的自嘲之色。
“苦是一种滋味,弥漫在舌间、喉头,会让人皱起眉头,恨不得用一口又一口的水冲淡了的味道:
但那毕竟还是种味道。”
她难掩关怀却又有一丝迷惘地盯着他,不是听得很懂。
饼得“苦”是一种对跌者崎岖艰困人生的共通简略注解,不都是这样的吗?她难以想象有什么苦是比苦还要苦?苦到连单纯的一个苦字都没法子形容。
“我小时候不苦。”齐鸣凤笑得很狰狞、很冷,露出森森白牙。“只是仇恨、绝望、苍白、荒凉一无所有。”她悚然而惊,怔怔地望着他。
仇恨、绝望、苍白、荒凉一无所有。
她不禁深深打了个寒颤。
曾经有很悲惨的事发生在他身上,一定是的!
所以他才会这么阴阳怪气,忽冷忽热,愤世嫉俗。可是为什么?究竟是谁?谁忍心伤害一个那么小的孩子?
小时候的他长得一定可爱得不得了,该是人见人爱,爹娘恨不得时时搂在怀里的宝贝儿啊!
她怔怔地,没有发觉泪水已悄悄落了下来。
“我不知道我为什么要跟你说这个?”他也没有察觉到她流泪,只是甩了甩头,深深吸口气。
“不说了,专心吃饭。我还没见过比你瘦得更像根狗骨头的人,你一餐最少得给我吃上三大碗你你哭什么?”
齐鸣凤终于瞥见她的泪眼,心脏狠狠一抽,顿时有些心慌意乱、手足无措地僵望着她。
“对不起”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就哭了,小脸紧皱着,想惩住、忍住,却怎么也抑不住落泪纷纷。“对不起呜呜呜”
他生平首次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呆了一瞬,随即慌乱地拉起袖子笨拙地帮她拭着脸上的泪水。“笨蛋,有什么值得哭的?你就当听了一个很不好笑的笑话就好了。”
他是在逗她开心吗?可是她想笑,张口却还是哇地哭了起来。
“到底怎么回事?”他止不住微微的心慌。
“你好可怜”她断断续续呜咽。
她还以为自己小时候的遭遇已经够惨的呢。
他心一柔,声音放软了。“我说过,我不觉得苦。”
“可是我觉得很难过隔”她哽咽过度,开始不自觉地打一呢。“一一隔而且”
“而且什么?”他又好气又好笑,忍不住帮她拍拍背。
“很不公平。”她吸着鼻子。
“什么事不公平?”
秋桐哭得鼻子眼睛红通通,眨动着泪睫望着他。“这样我就会发现原来你也不是打从出生起就是这么讨人厌的了这一点都不公平!”
“这有什么不公平?”他一时啼笑皆非。
她这是在为他抱不平吗?明明就是在指桑骂槐。
“往后我要是又在肚子里骂你是个混蛋,就会开始良心不安了啊!”她居然还一脸愤慨。
他一呆,瞪着她。
被他一瞪,秋桐心一跳,顿时忘了抱怨,开始语无伦次起来。“呃,不是啦,我是说小时了了,大未必佳是人生必经的道路”
他低下头去,肩头微微抽动。
糟糕,她居然把他弄哭了!
她越发手足无措,内疚心慌了起来,结结巴巴道:“那个其实我也不完全是那个意思啦,我是说人之初,性本善虽然你现在脾气坏了一点,但是也不代表你的心肠就不好知人知面不知心嘛”
他肩头的耸动更明显了。
瞧她这张嘴,能不能说点好话呀?
秋桐也快急哭了。小手怯怯伸过去在他肩上轻拍着,小小声地安慰道:“别别伤心了,英雄不论出身高低你现在不是很好吗?我相信当年那颗馒头的主人要是知道了,也会为你感到骄傲的。”
齐鸣凤终子忍不住抬起头,爆出强忍许久的大笑。
“哈哈哈”她呆呆地望着他,被他突如其来的狂笑声给惊到,一颗泪珠要掉不掉地挂在眼眶里打转着。
他他他该不会是悲到最高点,结果怒急攻心、气极反笑吧?
她安慰人的功夫真有这么差吗?
“呃,那个凤公子”她小心翼翼地阳笑,却掩不住满脸的戒慎恐惧。
“我刚刚是随便说说,你也随便听听就好,千万别往心里去啊。”
“恐怕要让你失望了,我每个字都记得清清楚楚,永生难忘。”他捂着额头,宽阔的肩膀因大笑而激烈抖动着。
闻言,秋桐气得脸色发白。
“害我还以为真的把你弄哭了。”她终于找回声音,小脸气得红通通。“吓得我你很幼稚耶!”
他被骂非但没生气,反而笑得更开心了。
她嘟嘟嚷嚷半天,脸颊酷红羞恼之色还未褪,忽地看着他动手夹了一只又大又肥美的八宝鸭腿放进她碗里。
“吃。”齐鸣凤脸庞恢复常色,深邃眸底那一丝笑意依然荡漾不绝“我说过,你每餐最少都得吃三碗饭。”
“”秋桐完全反应不过来,好半晌后才想到要说什么“你在养猪啊?”
这的确是一趟养猪之旅啊。
午后,吃得饱胀头昏的秋桐坐在池畔的大石上,小巧的绣花鞋有一下没一下在水面上轻晃。
这辈子还没这么撑过,她连动都动不得了。
虽然天很凉,可是只要一抬头,就能瞧见蓝得无边无际的晴空万里,没有一丝微云。秋桐仰望着天际,一时看得呆了,浑然忘却肚皮朝天的痛苦。
好美!这样的蓝天,蔚蓝得像是不存在着任何一丝污垢没有悲伤,没有担忧,没有恐惧,也没有烦恼。
她痴痴地仰望,直到一个高大的影子笼罩住她,这才惊醒,跟着小脸迅速红了起来,本能想站起来。
没料到他竟在她身旁的石上坐了下来。秋桐心跳加速,小脸低垂着,不敢觎他。
“那个人才天天气真不错啊。”她支支吾吾的开口。
齐鸣凤只是微微侧头睨了她一眼,眼底笑意掠过。
没听见他的回答,她心儿更慌了,吞吞吐吐道:“呃对了,真谢谢凤公子这些天来的招待,我也应该离开”
“不准。”他气定神闲的吐出两个字。
“为什么?”她猛然抬头,却望入他含笑的眸子里,脸蛋炸红,急忙又低下头,清了清喉咙。
“呃我是说,凤公子的好意秋桐心领,可我真的该走了。”
“你的病还没好。”
“我好了,都好了!”
“大夫说还没。”
“才不是,大夫昨儿来帮我号过脉,明明就说我已经好了的。”她有一丝急了。
“他弄错了。”他霸道地道。
秋桐简直不敢相信,这种事大夫还有弄错的吗?明明就是他蛮横不讲理,一点也不听人说话!
“喂!”她气急败坏。
他挑了挑眉。“怎么?”
“不怎的。”她勉强吞下想骂人的冲动,深深吸了一口气,试着用理性和平的态度和他沟通。“凤公子,你这样百般阻挠我离开,到底有什么目的?”
齐鸣凤眼底的笑意消失了,有一丝不悦地盯着她。“在你心中,我真是个凡事不择手段,只求达到目的的男人吗?”
“我?”她一怔,陡然被问住了。“坦白说,我不知道。”
一开始,他的凶狠、冷漠、严肃、残忍的确是令她痛恨不已,可是后来渐渐的,她看见了太多太多隐藏在他冷漠与无情的面具底下,不小心泄漏出的一丝丝温暖与柔情。
他究竟是好人还是坏人?她已经分不清,也不在乎了。
秋桐咬了咬下唇,复杂而不安地领悟到:她真的不能继续留在这儿了,万一自己当真对他动了心,那可怎么办?
齐鸣凤深深地望入她眼里。“你不喜欢住在这儿吗?”
“不是不喜欢,而是我本来就不属于这儿,终有一日还是得走的。”她轻声道。“你可以永远留下来。”他注视着她,带着一丝惯常的霸道。
她的心漏跳一拍,不敢置信地看着他。“凤公子”“留下来,做我的女人。”
轰地一声,秋桐像满脑子全给炸开了,呆呆地瞪着他,完全说不出话来。
幻听了,她竟然因为吃得太撑而导致幻听了!
“你、你、你”她张嘴结舌,目瞪口呆。
他睨了她一眼,似笑非笑。“能做我的女人,有让你这么惊喜吗?”
“惊”她好不容易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但眼前还是金光乱闪。“惊你个头啦!”
“哈哈哈”他开心大笑。
秋桐可一点也笑不出来,双目直瞪着他。
“你是跟我说笑的吧?你、你很无聊耶,身为堂堂公子金贵之身,竟然无情地以捉弄婢女为乐很好看吗?”
“何以见得我是在捉弄你呢?”他满眼兴味盎然“嗯?”
她心猛一跳。“凤公子,别闹了。”
“我喜欢你的勇气。”他凝视着她,似真似假地道:“留下来,做我的女人,我不会亏待你的。”
她连耳朵都红了,可是他自以为是的霸道口吻还是激起了她久违的自尊和骨气,反抗道:
“多谢凤公子抬爱,可我一点兴趣也没有。”
齐鸣凤沉默了下来,眼底笑意消失。“为什么?”
说得好像他曾经认真看待过这件事似的。秋桐暗自咕哝,不知怎的心头酸酸,闷闷的。
“我不是那种看多了传奇本子,成日幻想着才子佳人情爱两团圆的闺阁千金,我是个务实踏实,一步一脚印的婢女。”她挺直了腰,紧绷着小脸道:“凤公子若想找人调戏聊笑,您还真是找错对象了。”
“你不肯相信,是因为对自己没自信,还是对我没信心?”他深邃乌黑的眸子紧紧盯着她。
“我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她强抑住心头坪然忐忑,正色道:“但是我是温家的婢女,一日是奴才,终生就得为主子卖命。我不是凤公子你以为的那种窈窕淑女,也不值得公子将任何期待放在我身上:如果你真的有所期待的话。”
“你不肯接受我的提议,是因为我没有提到三媒六聘,八人大轿吗?”他眸底掠过一抹嘲讽。
世人不是为利便是为名,尤其是一个女子,争的抡的要的不永远是那个正妻的头衔大位吗?
“你喜欢我的勇气,是因为我有勇气反抗你,其实你并不是真的喜欢我,只不过是贪图个一时新鲜罢了。”她的语气里难掩一丝自伤的怅然。
“我从没想过为人妻或做人妾,更没想过当你凤公子背地里藏着的,永不得见天日的一个“女人””
“你这是什么意思?”他有一丝受伤和难堪地狠狠盯着她“你可知有多少女子争相要当我的女人?就算只是春风一度,只是逢场作戏”
“我知道。”她喉头像是堵住了个热热的硬块,怎么也咽不下。“我当然知道以你的身分地位和丰采,成千上万的女人迫不及待想得到你的垂青和宠爱,就算只是一夜风流也在所不惜,可那不会是我。”
他沉郁地盯着她。“你要名分?”
秋桐怔怔地望着他,不知道两人怎么会从抬杠吵嘴一路针锋相对到正式挑开了笼罩在他俩身上这一层暧昧不明、隐藏闪躲多时的纱,得以赤裸裸地正视以对?
可是在这一刻,他俩心知肚明,彼此已然没有退路了。
“我要你。”齐鸣凤干脆敞开来说“留下来,无论以何种身分,我永远会保护你,待你好。”
至少不会再让她挨饿、疲惫,累得像一条狗一样。
一想到她在温府过的日子,他的脸色不禁阴沉郁怒起来。
坦白说,他也已经厌倦了怀疑、揣度和试探女人的心,他没有时问也没有兴致和任何扭扭捏捏、惺惺作态的庸脂俗粉打交道,唯有秋桐,身上有种他渴望得到、拥有的温暖和热度。坦然慧黠,真诚得像一阵清风吹来,让他阴暗仇恨的生命里有一丝喘息的空间,一种清凉松弛的安心感。
“留下来,我是认真的。”他注视着她。
她的心跳得好急、好快可是她想骗淮呢?爱上这样一个男人太累太累了,更别提她卑微的奴婢身分,以及现在复杂的局面,她和他,是永远搭不在一块的两个人。
“不,不要。”她强抑住心头的渴望,毅然决然地摇了摇头。“我不会留下来,你不会真要给我名分,再说我也不想要你给的名分。”
可恶!
他从来没有对其他女人给过这项允诺,也从来没有对哪个女人这么“低声下气”过,她竟然还当着他的面把这份莫大的恩典给掷回他脸上?
他的男性自尊受到重创,脸色陡然一沉。
“你到底要什么?”
真心。她只要一颗真心。
可是她不认为他懂,也不认为自己能幸运得到。
“我只要离开,去做我该做的事。”秋桐强抑着胸口似锥刺的疼痛感,勉强挤出一抹笑。
“凤公子,难道您忘了您下的订单“漱玉坊”
得在三个月内将货赶出来交付您吗?”
他紧紧地盯着她,失落和难堪与心痛交杂成了一股难辨莫名的愤怒,烧得他眼目通红,几乎无法思考。
“不准。”他咬牙开口。“我不准你离开。”
“凤公子,请您不要为难秋桐了好吗?”她鼻头发酸。“现在最重要的就是那八千匹的月光缎和五百匹霞影纱,其它的都不重要!”
“不,那些才是真正一点也不重要的鬼东西!”他低吼了一声,低头凶狠地吻住了她!
秋桐还来不及反应,已经被他吻得晕头转向,无法思考也不能呼吸了。
在缠绵火热又凶悍地吻得她唇儿红肿,气儿虚弱之后,齐鸣凤终于抬起头来,火热的眸子里烈焰犹炽“不准就是不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