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年的回忆

了！我敢肯定，我画的真比三哥画的要好看得多了。

    此后，我对画画就发生了浓厚的兴趣儿，先是照着所能见到的各种书籍、家具饰品的插图画，无论是黄版纸的老字典里白描的珍禽鸟兽，还是挂钟玻璃上彩色的熊猫咪咪，见什么画什么，那是临摹了。后是照着实物画，小巧的白漆牙缸、插鸡毛掸子的绿色瓷瓶儿，都是很好的入画对象，那是静物了。然后对着院子里走动着的鸡鸭鹅狗，也敢尝试着画了，那是写生了。画的多了，便将画的画订成一本厚厚的画册，用来自己欣赏。同时也是爷爷在家里来客人时，用来展示的荣耀和骄傲。

    忽有一天，见妈妈为小妹妹买的代乳粉的盒子上，站立一只威风凛凛、条纹清晰耀眼的斑斓猛虎，甚是喜欢，于是照虎而画，竞也画得逼真传神、很有生气。

    还清晰地记得，当时屯子里住着一个朱大伯，是当年闯关东来到东北的山东人，他时常来我家串门，操着浓重的山东口音，对我爷爷说：“我会画卧虎，只可惜虎样子落在关里家了。”而当他这样说的时候，我只以为他说：“我会画卧壶，只可惜壶样子落在关里夹了。”所以对他说的话始终不甚了了。

    有一天，朱大伯又来我家，爷爷便学着他的口音，笑着对他说，你看，这回你不用回关里家取“壶”样子了，这就有了。他看到我画的虎，霎时瞠目，真的有些莫名惊诧了！然后坚起大拇指，连说“你画得好，你画得好，我不会画！”

    从此我对画虎着了迷，不但画上山虎，下山虎，还画站立的虎，卧姿的虎，奔跑的虎，腾跃的虎，真是虎虎有生气、虎啸山川、虎底生风了。

    画虎在屯子里和学校出了名，自然有人前来观赏，一些亲戚朋友不免还要前来索要。

    住在小太平川的周二舅要了一幅下山虎，拿回家去挂在墙壁上，跟年画一样进行观赏。在林场任出纳员的张大姑夫要了一幅上山虎，挂在自家的门斗上，说是用来避邪。

    可是不久，周二舅在一次赶车时马毛了，从车上摔下来，竞把腿摔坏了，在炕上养了半年才好。后来听说，和我送给他的下山虎有关，说是那虎下得山来，使马受到了惊吓，才毛的。而很快张大姑夫也出事了，他在林场的办公室失了盗，办公桌的抽屉被小偷儿撬开，偷走了二百元钱，这一失盗在当年可谓损失大矣，张大姑夫还差一点丢了职位，也说同我画的虎有关。一时间，我觉得画虎之险，画虎的兴致也顿时大减，以后再不敢画虎了。

    但小学毕业前夕，在看到别的同学送给班主任老师的毕业礼物时，我又忍不住手有些痒痒了，于是又画了一幅：虎啸山川，送给班主任留念。同时还画了另一幅：松鹤延年，一起送给老师。

    大概班主任是科班体育老师的缘故吧，不怕老虎滥发雄威，或许是松鹤延年平衡了老虎的锐气。总之，这只老虎倒是挺温顺谦恭的，再也没有惹什么祸事！

    表二伯送我笔和本

    不知是谁，在给我儿时家乡的村屯取名时，竞想出以数字命名了，我家居住的小屯叫三十六，往西不到二里，便是邻屯三十七了，而我的表二伯就住在三十七，他是全乡闻名的中学语文老师，当时是我最为敬重甚至崇拜的文化人了。

    他博闻强记、健谈风趣、温文尔雅、风仪翩然，他和爸爸妈妈、爷爷奶奶，尤其是和爸爸总有唠不完的嗑儿，大概因为爸爸中专毕业也是个文化人的缘故吧。

    他管我的爷爷叫三舅，管我的奶奶叫三舅妈，而对爷爷奶奶称呼时，往往会亲切叫“三舅，你老”和“三舅妈，你老”这在我家乡的农村和其他人称呼我的爷爷奶奶的时候是大不一样的。而这样叫的时候，又面带儒雅的微笑，而且脸上还不饰雕琢地映出一种虔诚的尊重和敬意来。

    每每表二伯到我家串门时，在屯子里极少的我家保险灯明亮的灯辉下，表二伯妙趣横生地讲着，爸爸则津津有味地听着，而最后我们几乎全家人的视听都被吸引过去，在听他一个人讲：文化大革命时他的十叔如何地被挨打而他如何去顶打；他当公安时如何地去抓坏人，而因家庭成分不好又如何被迫离开公安队伍；在学校教学时如何罚学生的站和打篮球时如何过人上篮的一些趣事儿。

    他讲这些故事时有时间地点人物，有情节的起伏跌宕，有鼻子有眼、有声有色，甚至每个人的性格秉性，每个人说的每一句话，都能栩栩如生地展现给你，使你有一种身临其境之感。我想那就是一部很好的小说了。

    我常常敬佩于表二伯，怎么会有这样好的博闻强记、幽默风趣和生动形象的谈吐呢！讲完后大概是夜里十一点了，留他住下，他从来不住的，这时爸爸便一定去送他，而这一送就一直送到他家的门口，然后他再返送爸爸回来，爸爸再送他。如此反复几次。我当时觉着这确是一件很有趣的事儿了。

    后来知道，这大概就是人们说的高山流水遇知音吧！他们确是一对情意相投的表兄弟，只要在一起就感到快乐、觉得惬意，哪管是在屋子里的灯辉下聊天，还是在外面的月光下谈事呢！

    我十四岁那年，也是国家恢复高考的第二年，爸爸妈妈将我送到千里之外的珲江（现在已改称白山）市大栗子去上学，听说那里的教学质量就和那里的险峻山峰一样高，而去那里的人无疑就和那里的鸭绿江水一样的灵秀了。

    小小少年，我真的要三十六计走为上了，真的要离开三十六了，离开我的爸爸妈妈，离开我的爷爷奶奶了，也要离开我的表二伯了，所以也真的恋恋不舍了！

    走那天，表二伯特意前来为我送行，送给我一支钢笔和一个高档的兰色塑料皮日记本。直到今天，我还分明记着那日记本的扉页上，用隽秀的硬笔行书写着：

    “mz，我相信你的智慧，聪明；

    我相信你的人格，自爱；

    我相信你的毅力，坚强；

    我相信你的襟怀，坦白。

    愿你：走向新生活，种下新希望

    创造新纪录，开辟新纪元。

    祝你：鹏程万里，前途无限！”

    而在本子的后面还写了很多很多启发心智和催人奋进的话：

    “柔软的少发，能使人昏昏欲睡；崎岖的山路，却让人精神焕发。”

    “天愈黑，灯愈亮！一个革命者，越是在艰苦的环境里越能铸造他伟大的胸怀，越能磨励他坚毅的品格。”

    “香糖虽甜，不尝不知；人虽聪明，不学不知。”

    “书痴者，文必精；艺痴者，技必良”等等，写了足有小半本。今天想来，这哪是写给一个即将上初中的孩子的话，分明是写给一个日后欲成大器的革命家的话了。但我是如此的珍惜，因我知道，这里面确是饱含着如我表二伯一样的我所有父辈亲人的厚爱与期望了。后来这个小小的笔记本我随身保留了很多年，但在一次搬家中，还是散逸丢失了，深感遗憾。

    往事如风，童年若梦，那美好的、难忘的童年往事，早已成遥远。

    于是，我尽力拾起记忆中一些零散的碎片，用一支鸡尾笔，将其串成花冠，捧于眼前，仔细观看，直看到眼花缭乱，然后真的回到了如梦似幻的童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