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场几十年未曾有过的干旱。
村边的池塘干涸了。
一个目光呆滞的女人,站在池塘边喃喃地说:早就应该干涸了。
去年的夏天,这口池塘里淹死过一个孩子。我知道说这话的女人,是这个孩子的娘。
清澈的池塘在不知不觉中去了。
池塘底部的泥土龟裂,浅处的枯草插在泥土的裂缝里,像一个蓬头垢面将要卖身的女子。
深处水草也已经干枯,皱巴巴地贴在泥土上,似乎在等待着制成标本,和泥土一样万古留存。
都已是四月天了,池塘周围岸上的那七八棵垂柳,发芽的枝条却依然僵直地摆动着春天扬起的阵阵风沙。
干涸的池塘,似一个出嫁几十年未曾回娘家谋面的少女,记忆中她粉黛的面容,凹陷出令人惊讶的苍老和丑陋,让我充满了伤感。
村里这片池塘,是村子唯一的一处自然风景。
四周岸边那几棵粗大的垂柳,曾经飘洒着风,钩沉着月,荡漾着波,摇拽着情。
在夏天偶尔深夜无人的时候,伸在水中的枝条,时常会系着几个莲藕一样白的女人在水中润肤涮发,轻声细语地嬉戏。
在碧波中开怀荡情的女人,会尽情地撩泼着银白色的月光,就像书中描写的漂亮女鬼,虽让人害怕,却又勾人的心魄。
不过女人的自信,大多时候来自她们水一样的情感和无知。
忘情的女人们,只注意了月亮和星星。岂不知在不远处芦苇摇晃的缝隙中,几个后生的眼睛,正发出贪婪的目光。
那景色,让他们像吸食了鸦片一样,充满了性的快感和精神的惶惑。
这种快感不但能让他们睡梦香甜,而且还会在白天的某个群体中传染。他们那窃窃私语和不坏好意的嗤笑,往往会招来几个心虚女人没头没脸的追打和没头没序的嗔笑怒骂。
而那几个坏小子在女人的追打下,边抱头鼠窜,边鬼笑不止。
其实,所有的人心里都明白,也都在笑。这种笑骂能让人身心轻松畅快。
如今,村边的池塘在这场几十年未遇的干旱中干涸了。
这片波光水影,碧荷、粉莲下的鱼儿,还有我小时候手捧着的蝌蚪,随着记忆中的欢乐从我的指缝中流走了。
我突然看见那个目光呆滞的女人,依然站在那里喃喃说:早该干涸了。
我明白这口干涸的池塘,像她烧伤后留下的疤痕,只要用手抚摸,她的心就刺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