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家所在村子的东面有一条河,名字叫滹沱河。滹沱河的河道很宽,足有七八公里。说是河,我从小到大却没见过波涛汹涌的河水。据说一九九七年连续几天大雨,上游的两座水库泄洪放水,滹沱河水面涨到了一百多米宽,引来沿河两岸许多村子的人步行驱车到主河道看滚滚流动的河水。
守着这样宽的河,却没有见过河水,你岂不感到奇怪?原来,过去滹沱河是一条季节性的河。它冬天时河水很小,到了夏天雨季碰上连续几天大雨,太行山上的洪水就会夹杂着泥石像一匹脱缰的野马奔腾而下。每当洪水过去后,淤积下来的泥土沙石就会把河道塞满;而下一次洪水来临时,主河道又会向低洼处滚动。主河道就这样长期滚来滚去,竟形成了一个有七八公里宽的河滩。
过去宽阔的河滩上有许多村庄。每到夏天雨季时,坐落在河滩上的河神庙里最热闹。四里八乡的人们汇集到这里,男人烧香女人祷告,祈求河神镇住河水泛滥,保佑家园平安。所以,过去的滹沱河是家乡的一条害河。
上世纪五十年代为了根治这条河,国家投入巨大人力、物力在河的上游修了两座大水库。从此即便是夏季,滹沱河再也没有让人担惊受怕的洪水泛滥了。
到了六十年代末七十年代初,由于河滩地势低洼,地下水丰富水位浅,整个河滩被当地村民和部队战士开垦成了稻田。那时到了夏天河滩是一望无际的碧绿。水洼连片,芦苇扶摇,蛙声四起,螺蚌肥泥,那景色和风光俨然就是华北地区的一片江南水乡。
那时我七八岁,夏天的河滩自然就成了一群小伙伴们的游乐场。在稻田里抓泥鳅,淤泥里踩蚌螺,用自制的叉子逮青蛙,每次在河滩玩耍回来小伙伴们几乎都变成了泥猴。
在河滩里玩耍别的都不害怕,最怕的是水洼中的蚂蝗。这东西三四厘米长,匾匾的满身褶皱,一不小心就会爬在泡在水中的小腿肚子上。蚂蝗爬在腿上会啃破肉皮把头使劲钻进去吸人的血。遇到这种情况是不能用手向外拽的,而是用手使劲拍打蚂蝗和被咬得部位,蚂蝗就会从腿上脱落下来。蚂蝗咬人吸血的时候是不疼的。长大后知道是因为蚂蝗能分泌一种类似麻药的毒素,所以人们不易感觉。
八十年代初大学毕业后到了城市里工作,特别是父母也随同我们到省城居住后回家的次数就少了;更没有时间和心情到儿时玩耍的河滩里去寻找少年的情趣。直到前年与朋友周末开车去滹沱河滩钓鱼,才真真切切地感受了一次故土的现状。
故土依然是那片古老的河滩。然而眼前却没有了绿葱葱的稻田,没有了连片的水洼,没有了风中沙沙摇晃的芦苇;看不见了水沟纵横的田埂,听不到了此起彼伏的蛙鸣。原先的稻田上长着一垅垅矮弱的麦穗,偶尔一片绿色是尚未开花结蕾的棉花。
这是我儿时的那片绿色的河滩吗?原来,自从上游水库拦水后,河滩的地下水位逐年下降,水洼沼泽变成了沙土薄田,稻田面积已当然无存。望着宽阔的河滩,我不由感慨时光的飞渡,感慨故土的变迁。小时候的江南美景不知何时在我眼前消失;记忆中的满目葱绿不知何时在脑海里悄悄退去了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