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案会议,照例与会者都不落座,但是担任会议记录的马蒂除外。
马蒂坐在这长椭圆形会议桌的最尾端,正对着桌首的陈博士。今天黎副总缺席了,陈博士亲自主持会议。会议的题目是下年度业务额度规划,事关各业务单位的奖金换算,所以业务部的中级主管全数出席,小会议室中站了十几人,烟雾缭绕中,刘姐不时掩嘴轻咳。
业务部的助理送进来最新的资料拷贝。这个长发飘逸的助理开门进出时,会议室外面就飘进来广播圣诞歌声,轻快的ginglebellrock。圣诞节的气氛将在今晚到达最顶点,而此时会议的讨论却一直僵着不前。马蒂在会议记录纸上画了几个铃铛,几片圣诞红叶子,几朵造型各异的雪花。她正着手画一幅爱斯基摩冰砖屋时,会议室里却激烈地争吵了起来。
为了客户分配问题,两个业务组经理争执不下,这两个下了班后常一起流连酒吧切磋业务的经理,正因为自己单位的利益,摆出将对方撕碎也在所不惜的姿态,其他主管也忙成一团,调解者有之,借题发挥扩大战场者有之。
马蒂把画了图案的纸页翻到背面,对着空白的记录纸,她喝了半杯水。
陈博士就在争吵最剧烈的时候,很安静地走出了会议室,这个不寻常的举动,有效地转移了大家情绪上的焦点。吵闹中的主管们都静了下来,面面相觑,那表情之茫然,小部分是因为不解,大部分是为了有仲裁权的陈博士一走,这争吵就变得多余而索然无味了。大家都望向马蒂。
马蒂站起来,走出会议室。公司窗外的天空一片黑暗,早过了下班时分,会议室外头的同事们大都已经离去。明天就是圣诞节了,台北市的圣诞夜,虽然商业味道远多过宗教气息,但毕竟是包装得很美好的节庆夜晚。这一晚有太多精彩的节目。马蒂穿过空荡的办公室,来到陈博士的办公室门外。
敲了敲门,没听到回音,马蒂推门而入,看见站在落地窗前的陈博士。
陈博士摘下了厚厚的眼镜。窗外的街景与车灯在他眼里糊散成一片晃动的光点,看起来,多么像是匹兹堡的圣诞夜。多么冷又多么美的宾州大学校园里,垂挂满满到天际的圣诞灯球,在四处飘来的圣歌声中,世界变成了银白色的无忧天堂。现在陈博士又好像回到了那个天堂。陈博士眯起了眼睛。
那时候的陈博士是这么的年轻,那时候的人生是这么的纯净简单。作为一个留学生,陈博士的人生就是钻研他的物理。优游在物理学的境界里,陈博士相信世界上的万事万物都可以用力矩来解释。这是一个在理论上非常单纯的世界,一切都是作用力,方向,与结果。
不可逆的时间作用在陈博士身上,结果是,他毕业了,不再是个学生。他开始在经济上独立面对自己的人生。人生有这么多种方向,每种方向又产生不同的结果。曾几何时,陈博士变成了这样一个大企业的领导人,拥有者,甚至是父亲,看着这么多主管吵成一团,不论多么烦也不能放手不管的父亲。
曾经是那么简单的人生,现在理论上简单依旧,可是实际上沉重不堪。陈博士对着窗外的灯海入迷了,在这冬夜里,他怀念雪乡中的圣诞节。从小土生土长在南国的陈博士,竟然对那遥远的异地生出了一种乡愁。
“会还要不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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