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会买刀的。”她吃吃地笑了,说“看看,屁股还没有坐热呢,老婆就来找你回家了。”我抬头,看见韩月站在公园的铁栅栏外,定定地望着我。
她的脸色前所未有的苍白,两个人隔着栏杆互相望了好大一阵,我笑了,这情景有点像我进了监狱,她前来探望。
她也笑了。
我问她来干什么,她咬咬嘴唇,低下头,用蚊子般细弱的声音说:“我到医院把环拿掉了。”她又说“我不是来找你,只是看见你了,想告诉你一声,我把环取了。”我的心很清晰的痛了一下,她见我站着一动不动,说:“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一定要找他。”我说:“他是我的朋友。”她说:“你们不会成为朋友,你不是他那样的人。”我说:“那就让我变成他那样的人吧。”说这句话时,平时深埋着的痛楚和委屈都涌上了心头,眼泪热辣辣地在眼里打转。
这句话说得很做作,很没有说服力。但我心里却前所未有的痛快。
可她偏偏说:“我懂。”便慢慢走开了。
看着她的背影,我明白自己永远失去这个女人了。我知道她并不十分爱我,但也不能说没有爱过我。我不知道怎么才能说清我们感情的真实状况。确实说不清楚。这是没有什么办法的事情。真的一点办法没有。
整整一个下午,我都呆坐在茶馆里,屁股都没有抬一下,看不见堤外的河,但满耳都是哗哗的水声。我又禁不住想起那把刀子出世的种种情形,真像是经历了一个梦境。再想想从大学毕业回来,在这家乡小城里这么些年的生活,竟比那刀子出世的情景更像是一个不醒的梦境。太阳落山了。傍晚的山风吹起来。表示夜晚降临的灯亮起来。卓玛提醒我,该离开了。
我说:“是该离开,是该离开了。”卓玛说:“要是先生不想回家,我可以给你找一个睡觉的地方,在一个姑娘床上。”我脑子热了一下,但想到空空如也的口袋,又摇了摇头。
卓玛笑了。
她说:“先生是个怪人。烦了自己的女人,又不愿意换换口味。想买宝刀,也许卖刀人来了,你又会装作没有看见。”她讥诮的目光,使我抬不起头来,赶紧付了茶钱回家。有一搭没一搭看了一阵电视,正准备上床,韩月回来了。外面刮大风,她用纱巾包着头,提着一只大皮箱,正是刚刚分配到这里时,从车站疲惫地出来时的样子。当时,就是那疲惫而又坚定,兴奋但却茫然的神情深深打动了我。现在,她又以同样的装束出现在我面前,不禁使人联想起电视里常常上演的三流小品。
她和好多女人一样,揣摩起男人来,有绝顶的聪明,这不,还不等我做出反应,她开口说:“你误会了,刚取了环,要防风,跟流产要注意的事项一样。”还是不给我做出反应的足够时间,她又说:“我来取点贴身的换洗衣服,这段时间要特别讲卫生。”她打开皮箱,从里面拿出一把又一把刀子,说:“再不送过来,今天一两把,明天一两把,都要叫他拿光了。”这个苍白的女人不叫前情人的名字,而是说他,叫我心里又像刀刃上掠过亮光一样,掠过了一线锋利的痛楚。
她先往箱子里装外衣,最后,才是她精致的内裤,胸罩,这些女人贴身的小东西。我抱住了她。她静静地在我怀里靠了一会儿,说:“我们结束吧。”她还说“至少比当初跟他结束容易多了。”我打了她一个耳光。
她带着挑衅的神情说:“因为他是我的初恋。”这个我知道,我又来了一下。
她说:“我还为他怀过一个孩子,在我十九岁的时候。”这个,她从来没有告诉过我。我再没有力气把手举起来了。
她在我脸颊上亲了一下说:“这么多年,你都不像我丈夫,倒像是一个小弟弟,我对不起你。”我说:“我要离开这里。”她说:“离开这里也不能离开生活,也不能离开自己。”我问她:“你将来怎么办?”她说:“你没有能力为我操心。”“那我怎么办?”“我不知道,要是我连别人该怎么办都知道,就不会犯那么多错误了。”她以前所未有的温柔脱去我的鞋子,把我扶上床,又替我脱去衣服,裤子,用被子把我紧紧地裹住,便提着箱子出门了。门打开时,外面呼呼的风声传了进来。因此我知道她在门口站了一些时候。她是在回顾过去的一段日子吗?然后,风声停了。那是她关上门,脸上带着茫然的神情,坚定地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