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工具也没有器械,我只好通过声音模拟心跳声,并将手掌放在真村的胸口,随着声音富有节奏的轻微震动。
“心跳声……好大。”
“对,很大声,你的身体开始漂浮,朝着天上飘去。身边有很多佛陀在看着你,它们向你微笑。”
“啊……是药师琉璃佛祖。”
“对,很好……药师琉璃佛祖用白云托着你,现在你的身下是白云,而白云之下是万米高空。你朝着下面看,看到整个町都变得跟蚂蚁一样小,到处都只剩下白色。”
“好高……好可怕……”
真村的身体轻微地颤抖起来,我伸着手抚摸着他的头:“别怕,佛祖在旁边看着你,它不会让你掉下去的。现在你平躺在云端上,全身真的非常轻松,很想睡觉。”
“最后,你十指上挂的时候都从空中掉了下去,草花虫也飞走了。现在你感觉身体轻盈得毫无重量……躺倒!”
同样是最后,我的手轻轻一推真村的身体,他就像被抽去全身的骨头和力气一样,软绵绵的侧躺在桥面上,脸上流露出腼腆的笑容。
看着完全进入催眠状态的真村,我的心中如石子般平静冷硬,不过依据理性的思考,还是略带歉意的朝他颔首:“抱歉了,真村。”
“现在,你开始回忆起化鼠。对,化鼠,身材矮小,皮肤褐绿,还受了伤的化鼠。想一想,你遇到化鼠的那一天都经历过些什么,慢慢的告诉我。那一天,你从床上起来,身上穿的是什么样的睡衣?”
“那一天,我从床上起来……穿的是蓝色的,带有蝴蝶的睡衣。”
“你有几套睡衣?分别是什么样式的?”
“有三套,黑色的没有图案的、白色的带有绿色条纹的、蓝色的有蝴蝶图案的。”
“那么那天你穿的真的是蓝色的吗?仔细想想,也有可能是黑色。你想想,或许是黑色的。”
“黑色……蓝色……”
真村的口中发出仿若梦呓般的声音,他的眉头皱了一下,很快又舒缓了:“好像记错的,的确是黑色的。”
“不,不是黑色,是蓝色的。当然,你有些记不清了,到底是黑色还是蓝色,你也不能确定,要去问问你的妈妈,她才最清楚。”
向真村传输黑色的指令只是一种测试,事实上在这种衣服颜色上改换记忆根本没有意义,如果从其他人口中得到了不同的答案,反而会让人怀疑他在撒谎。不过从这个指令中我得到了测试结果,于是将他这一段记忆尽量往模糊修改。
“恩,我记不清了,好像是蓝色,具体是不是要问妈妈。”
“好,那你接下来干了些什么?”
“因为很冷,所以我躺在床上不想起来,直到妈妈喊了我,我才起床。”
……
“因为下了好几天的雪,今天难得雪停了,我就出了门,本来打算去找美嘉玩,但一个人去她家有些害怕,所以就没去。”
“为什么害怕?”
“我怕她会把我带的捕虫网和盒子都扔掉,她很讨厌这些。”
“那你接下来去了哪里?”
“我朝着我家后面的方向走去,那里的杉树林里平时没什么人,而且上次在那里看到有雪衣虫,我就想去捉几只。”
“你家往右边去的那个方向,大概走上五分钟就能看到一片阔叶树林,那里不也有雪衣虫吗?你确定你当时是朝后面走去?而不是朝着右边走去吗?实际上你是往右边走的吧?你是想去阔叶树林那里。”
“后面……右边……对,我是朝右边走去的,我想去阔叶树林那里。”
“路上你看到了些什么?”
“有一块指向栎林之乡的木牌,有些斜了。”
“不,你没有看见什么木牌,你走了大概两分钟,看见了几块叠在一起的大石头,你一般把它们叫做乱石堆。乱石堆一共有几块石头?圆形的有几块?像蟋蟀的又有几块?”
“恩,我看到了乱石堆。乱石堆一共有二十八块石头,圆形的有七块,没有像蟋蟀的。”
“很好。”
我点了点头。
……
“我在阔叶树林里找了好久,终于找到了三只雪衣虫,都有手粗那么长。其中有两只在一颗歪了脖子的栎树上找到的,有一只是在阔叶树上找到的,记不清楚是那一颗了。”
“好,继续。”
“我还想再抓到几只,所以就继续往前走,很快就到了八丁标的边上。这时候,我听到有轻微的声音,那是很奇怪的声音,有些像人,又有些像野兽。”
我一点点的替换着真村沿途的记忆,终于到了关键的时刻,我稍微催促了一下:“然后呢?”
“我又往前走了一点,看到离着八丁标有七八公尺远的一块被雪覆盖的岩石上,有着一头奇怪的东西趴在那里,它受了伤,血染红了一小片雪地。我觉得他很可怜,忍不住就走出了八丁标。我想过要找大人来救它,但是又害怕被大人知道我踏出八丁标的事情,所以就把它拖到不远处的一个树洞里。”
“后来我看到那个东西的样子,它长得很丑陋,像老鼠一样,只比我高那么一点点,而且体重很轻。我看到它的腿被木头的箭矢给射伤了,我不敢拔出来,因为很可怕。而且它的背部也有很长的伤疤,血肉模糊的。”
“对了,它的头上刺着很奇怪的蓝色字体,像是编号,记得是‘军2507’。”
“我把它拖到树洞以后,很害怕,然后就跑回家了,后来好像在房间里一下子就睡着了。”
真村说完这些,“哈”的吐了口气,身体变得更加放松了。
“这些,你确定真的发生过吗?难道不是你的幻觉吗?自捉到雪衣虫以后,其实你很快就回家了吧?后面发生的一切都是你的梦境与幻觉,是你自己在欺骗你自己。关于遇见化鼠以及踏出八丁标的一切记忆,都是你的想象,都不是真的,只是一场梦。”
“只是一场梦……”
真村又皱起眉头,我本来担心他会有应激反应,不过什么都没发生,他轻松地接受了:“好像是做了一场梦一样。”
“是的,你做了一场梦。当你捉到三只雪衣虫以后就开心的回家了,路上又看到了乱石堆,不过你这次没有注意到它们,一路上你也没有注意到有没有其他的人。好,复述一遍。”
我继续进行引导,开始最后、也是最关键的修改。我本以为到这一步需要好几次的前期引导作为铺垫,然后才能完成修改记忆的工作,这整个流程可能需要四到五天的时间,每次持续时间都在四十到六十分钟左右。却没想到现在轻松得惊人,只是一次就顺利的抵达到这个程度。
“我捉到雪衣虫以后就回家了,路上什么都没注意到,化鼠、八丁标……后面所有事情都是一场梦。”
真村复述了我所说的话,逻辑有些单调。
“好,现在梦境中的记忆开始模糊,你想象一下,像以前做过的其它梦一样,你开始忘记这些事情,一点一点的开始忘记。就像东西掉进了一望无际的海里,深不见底,黑洞洞的,这些事情沉了下去,不知道沉到了什么地方。你渐渐记不清了,你只听过化鼠,但却没有见到过。你很听话,你是个乖孩子,你从来没有踏出过八丁标。所以关于这一切的记忆都是虚假的,你把它们全部忘光了。”
“忘光了……海,好深,什么都看不到。”
真村呢喃着,脸上露出有些害怕的表情。
“对,忘光了,都丢到海里去了。从现在开始,你在睡觉,包括现在发生过的一切,对你来说都是一场梦境。当你醒来以后,你只会记得——你和白石折一起去盥洗室,其余的一切都是只是梦境,都一起沉入了深不见底的海里。好……现在你已经在睡觉了,醒来以后忘记一切。”
至此记忆替换就算是完成了,我又稍微询问了他几个问题,都得到了被修正以后的答复。他对一切关于化鼠以及踏出八丁标的事情一无所知,就像根本没有发生过这一系列事情一样。
结束了整个催眠过程,我稍微喘了口气,有些僵硬紧绷的身体恢复松弛。催眠对自己也是一种考验,很多时候催眠者在进行催眠时所思考的东西比之被催眠者要多得多,而且在传达指令前,这些指令能刺激被催眠者产生的想象都需要催眠者提前进行思考以及模拟。
说到底,如果连自己都不能欺骗的东西,又怎么能欺骗被催眠对象呢?所以在下达指令前,我对自己的思考结果以及指令都是深信无疑的。
“抱歉了,真村。”
真村处于睡眠状态,因为时间还短,所以我也不喊醒他。再次向他道歉后,我就倚靠着护栏,回味起刚才催眠过程中的得与失。
不可否认,因为许久没有进行过催眠,以及由于前世人生记忆的缺失的原因,使得我在刚才的催眠过程中显得不够完美,语气衔接有着破绽,并且在体感刺激上给予的力度不够强烈,如果我能拉扯真村的十指,想必给予的效果会好上很多。而且后来在记忆替换过程中,我的语言描述也不够精确有力,不能非常生动的转化为对方能理解的画面。
对了!
我忽然产生了一些想法,如果通过信力,先在自己的脑海中以幻想境界构建出一系列的场景画面以及想象,在语言刺激对方想象的同时同步传输这一些场景画面以及想象,替换对方脑海中的想象,那么是否可以更轻松的完成一系列的催眠过程呢?或许能够将催眠变得简单无比。
而且更重要的是,我在早季他们的身上已经试验过场景画面传输的方式,当时似乎并没有什么不良后果,而且这一程度也不会对大脑构成伤害,更不会对被催眠者的思维定式以及思想产生巨大改观,只是一种催眠辅助措施。就像让被催眠者看着屏幕,播放某些提前规划好的图案与内容一样。
这样的行为只是加深被催眠者的想象程度,只不过比播放辅助画面要直观和强烈得多,也更具信服力。
下次……或许可以试一试?
我一边看着随波飘荡的冰花,一边思考着其中的可能性,并等待着真村从梦境中醒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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