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bsp;陈珏还来不及说话,刘彻已经皱眉道:“我知道你不忍心把淮南王的寻常门客和手下都灭了口,但既然要做,就要把事情做的圆满。”
陈珏吁出一口气,淮南王手下门客中的多数必定对刘安的打算谋划一无所知,他放火时心里没有障碍是不可能的事,但这计划最开始的雏形本就是他提出来,如今再说什么便虚伪了。
刘彻走下御座,几步走到陈珏身前,正色道:“自古士为知己死,春秋以来,这样主亡臣死地情形多了,他们既然投在淮南王门下便该心中有数。”
陈珏心下苦笑了一声,他活了两辈子,怎地竟然要刘彻一个少年来劝他,陈珏深吸了一口气,道:“臣只是在想,若是那些箭下亡魂皆是匈奴人就好了。”
刘彻闻言朗声一笑。抬袖道:“不远了,淮南王这一死,再加上七国之乱在前。诸侯王数年内多半不敢再有异心,皇祖母又一直不曾反对朕伐匈奴。”刘彻说着,目光落在几案地奏表上“等这阵子的天灾过去,粮草充足,兵强马壮,你说的那日就不远了。”
陈珏点了点头,心中熨帖了不少。景帝当年便是因国内形势而束手束脚不能轻动,到了武帝刘彻这里,总算看见了摆脱国内掣肘地曙光。
建元二年夏,淮南王刘安携鸿烈书入长安,朝野震动,期月归返淮南,途经长安郊外,天生异象。
淮南王刘安多年诚心谈经论道,礼贤下士,淮南国内轻徭薄赋国泰民安。兼之鸿烈之书有教化之功,苍天有感,特遣仙使迎淮南王于长安郊。
与此同时,因为淮南王刘安功参造化宽仁慈爱,当日情形亲见尽随淮南王成仙上天“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的典故在大汉上下流传开来。
刘彻一身朱色朝服,冠冕高竖,神采飞扬。他的目光巡视了了一周,道:“淮南王升仙,诸卿有何见解?”
刘彻这一问,犹如一石激起千层浪。宣室殿上的众臣顿时各有打算,不多时便有吵成一团的趋势,只有三公九卿尚能全然镇定。
陈珏不动声色地旁观着众臣神色间的变化,心中也有几分忐忑——神鬼仙妖的传说,自古有之,淮南王的鸿烈里便记录了许多女娲补天、夸父逐日地上古神话,平民百姓大多数对此深信不疑,然而士人和贵族阶层却并非如此。
春秋战国。百家争鸣。对于神仙之说各家众说纷纭,或敬而远之。或深信不疑,但是大多数人还是抱着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地态度,就算是不大相信鬼神存在的人,仍旧随大流地遵循某些忌讳。
窦婴位于群臣最前方,却是面沉如水,站得越高眼界也越高,别看朝廷祭天拜神地活动不断,但是人人心里都有一杆秤,并不是随便哪个人都相信神仙长生,窦婴便是其中之一。
同窦婴抱有一样想法的人不在少数,这些人悄悄地交换着眼色,心下却是巨震,淮南王不是升仙便是尸骨无存,那么今上手段之狠辣决绝可见一斑。
天子如此用心良苦啊,窦婴心中思绪千回百转,终于还是决定从大局出,高声道:“陛下,淮南王升天,这是比前秦徐福出海更大的壮举,臣请陛下祭宗庙,谒先陵。”
刘彻眼中喜色一闪,他果然没有想错。两虎相争,生为王,只要不把鸿烈这本书贬低到泥土里去,单单杀了淮南王一人,只要有一个勉强说得过去的理由,窦太后以下并没有多少人会纠缠于“升仙”的淮南王。
长乐宫。
刘彻和窦太后相对而坐,陈珏却被窦太后勒令跪在一边,他用在袍袖遮挡下的那只手揉了揉腿,心中微微苦笑,窦太后这也是第一次对他动了真怒,这次陈珏和刘彻着实把事情搞得太大了。
只不过窦太后未着正服,陈珏也未着官衣,陈珏苦中作乐地想着,就算活罪难逃,想必也不会有什么严重的后果。
刘彻同情而愧疚地看了看陈珏,示意他暂且隐忍,心中计划着这之后定要好好补偿陈珏。
这时刘彻已经说到鸿烈,大夸了一通之后,他恳切地道:“皇祖母,淮南王是淮南王,黄老之学是黄老之学,朕从前不懂事,同淮南王整日上书给您也有些关系。”
窦太后冷哼一声,道:“这还是哀家地错不成?”
刘彻笑道:“皇祖母哪里的话,朕原先就是觉得淮南王像您的儿子,朕却不像您的孙子。”
陈珏仔细盯着窦太后的表情,现她神色微动,少年天子因为太皇太后过于亲近外藩,进而心里不安于自己的地位,迁怒于其他人事,这理由也勉强说得通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