闭眼,深深地呼了口气,压下所有的情绪,轻轻地横抱起胭脂,站起身,刚想走,却被韦陀拉住胳膊,“等等,她受损严重,几乎经脉俱断,我先帮她初步疗下伤。”
降龙不置可否,冷冷地看着他。
韦陀眯了眯眼,“要找我打架,随时都可以,但你现在法力枯竭,怎么帮她?坐下!”
降龙握了握拳,又看了眼胭脂,终于顺从地在云团上坐了下来,可也没有放下胭脂,让胭脂侧坐在他腿上,头靠在他颈肩上,左手揽了她的背入怀,右手揽了她腰,然后抬眼看韦陀,大有“就这样,你爱帮不帮”的意思。
韦陀挑了挑眉,也不为已甚,盘膝凝神,右手食指、中指拼指,调动全身的佛力聚于两指指尖,左手托右手手腕,右手挥指向胭脂眉间注入灵力。
大约半个多时辰,直到韦陀的脸色稍稍有些发白,胭脂才微微动了动身子,血丝不再外渗,脸色也有了点人气。
降龙轻轻松口气,看了眼韦陀,右手拈了个诀,昙华便萎靡地出现在两人面前,耷拉着两片叶子,花朵也无精打采地垂着,她转了转身子,便偎向了降龙的肩头,降龙右手一挥,将她收入了自己丹田,道,“我和她心血相连,这些天就养在我丹田里,等恢复点元气,就让她吸收碎片,这样,应该很快能复原。”
韦陀点头,又道:“那两个杂碎……”
“伤的是我的人,我会处理。”降龙目光深沉。
“哼,”韦陀眼角带了点嘲讽,“你不要到时候手软了,十几万年的佛界战神变成只会念经的和尚了。”
降龙面容冰冷,语气幽森,“管好你自己的事,尤其是魔界,什么跳梁小丑都出来了。”
“不用你提醒,”韦陀不屑地看了他一眼,“走了……”
说话间,已消失踪影。
降龙低头,轻轻地用手指擦了擦胭脂嘴角的血丝,又用脸去碰了碰她的面颊,感觉到了温度和呼吸,一时间,之前封闭的各种情绪争先恐后地从心底爬上来,害怕、焦急、心痛、无助、悲伤、绝望、欣喜、愤怒、怨恨……,让他喉咙哽咽、鼻子发酸,他抱紧了胭脂,双臂紧了又紧,似乎只有这样,才能缓解心头的难受。
渐渐地,所有的悲喜苦伤似乎远去,降龙抱着胭脂,莫名心安,丝丝圆满却止不住地溢出来,随之而来的,还有愧疚、怜惜、感动,以及——他的爱,他对胭脂的爱。
他的爱太过深沉,藏得谁也看不到,如同一个茧。他把愧疚、怜惜、感动、友情、责任抽成丝,密密地把爱封闭起来,然后用众生大爱染上色,再用仙凡之隔作了包扎,最后,将佛门清规作为土,细细地撒在茧上面,埋在心底里。
这样的层层叠叠、千掩百埋,骗着所有人、骗着胭脂、骗着自己。所以,即便是孟回的犀利,都只能够把茧挖了出来,最多剥掉了颜色而已。
可是,此时此刻,当悲喜过去,死亡远离,纷烦未至,天地间只剩下他抱着她,抱着这个为他生、为他死的女子,他的爱终于破茧而出,最也无法遮掩,明晃晃地晃在眼前,不容他逃避、不容他退缩。
降龙终于失声痛哭,那哭声中的压抑和痛苦,仿佛是丝丝从灵魂里抽离出来,扯着心、牵着肺。
胭脂的意识恍恍惚惚地游曳在各种情景中,佛祖在一棵树前坐禅,树开花了,一个小童在浇花……
胭脂总觉得那棵树很亲切,她不由地想飞过去,却在此时,听到了降龙的哭声,胭脂立即转身离开。
眼睛慢慢睁开,看到的却是降龙的颈肩,耳边传来降龙的哭泣声,声音中满是压抑和痛苦,听得胭脂五脏六腑地痛,胭脂费力地举起手安慰性地拍了拍降龙后背。
降龙立即松了松手,看向胭脂,惊喜道,“胭脂,你醒了?!”
胭脂举手去帮他拭泪,又认认真真地看着他的面容,一丝一毫也不愿放过,带着一种前生今世的宿命和悲凉。降龙任她打量,耐心地等她开口。
半晌,胭脂才哑着嗓子道,“我没事,你怎么样?”
降龙环抱着她,摇摇头,口中发苦,“胭脂,再也不要这样了,再也不要了……”胭脂很温柔地看着他,有点喜悦有点哀伤,“只有在这种时候,我才可以离你这么近,你才允许让我靠近一点点,修缘……”
降龙大恸,流着泪,痛苦和无奈交织在脸上,“对不起,胭脂,对不起……”
胭脂用手理理他的发丝,再帮他抹了抹泪,“不要说对不起,如果没有你,我不再是我,胭脂也不再是胭脂了,你没有对不起我,反而是我,我给你造成了很多麻烦,我……”
“不,不,胭脂,不是这样的,不是的……”降龙握了她的手,攥了又攥。
胭脂咬了咬唇,目光坚定地望着降龙,道,“那好,我再问你一次,最后一次,你对我,是因为愧疚,还是因为——爱我?”双手却不由地抓紧了降龙胸口的衣襟。
降龙僵了僵,目光复杂,可胭脂毫不退缩地直视着他,他是她的全部,即便有些羞涩,有些紧张,可也绝不害怕,更不会退缩。
即便他不爱她,他对她也已好得令人妒恨,她有什么好害怕的?
即便他不爱他,她也是他的妻子,她也会一如既往地爱他。
她只是单纯地想知道他的心而已。
降龙望着胭脂,久久不能成言。
她为他牺牲了所用,又为他承受了不能承受之重。
因为他,她被唾弃辱骂,被扫地出门,在一生中原该最幸福的时刻跳崖自尽;
因为他,她弃了亲朋,弃了红妆,娇娇闺秀栖于阴冷洞穴,沦了魔道,练了魔功,与妖魔鬼怪为伍,被阴险狡诈利用;
因为他,纤纤捻花素手,制了□□,挥了魔刀,原本连蚂蚁都不敢踩的弱质千金,却胁持人质、下毒害人,转眼被污妖怪魔女;
因为他,她舍了生命,舍了俗缘,一个人,一个死寂的空间,一万年的苦修,只是为了不忘记他;
最后,还是因为他,元神湮灭也再所不惜。
他在她面前,何其渺小,何其卑劣,何其残忍!
他,罪孽深重;他,又何德何能?
他的胭脂啊,真是坚强又骄傲,从来都不肯受他一分照顾,一直都想着和他并肩前行,哪怕重伤后脆弱得如同琉璃,仍然目光澄澈无惧无畏,怎么也不肯在他面前露出一分怯懦,即使是在问他这种问题的时候。
降龙眸色深邃,宛如万年深潭般幽静无底,却亮亮地映满了胭脂的容颜,他柔柔地拥她入怀,在她耳旁轻声细语:“不是愧疚,不光是愧疚。”语调低沉而坚定。
胭脂眼睛发亮,神采飞扬,仍显苍白的面容却犹如白莲盛开,无尽的娇羞和清媚,眼波流转间尽显风流。
胭脂定了定神,把头靠在降龙肩膀上,低声诉说:“我爱你,不光因为你是李修缘,更是因为——你是道济、你是降龙。我爱的是你,从来就只是你,不管你是谁,不管你变成谁。”音色清亮澄静。
降龙抬目远望,目光柔软得如同一池春水,耳边又传来胭脂的声音,“这样,就可以了,我要的只是这个,此后,再无所求……”
降龙紧了紧手臂,又无声地抚了抚胭脂后背。
默默叹息:“我的胭脂啊,我该拿你怎么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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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面上,燕六、燕小六及一众狗仔都安安静静地望着半空中的那对情侣,虽然伤痕累累,可却丝丝甜蜜。景美、人美、情美,让人感动、让人留恋、让人叹息。
当然,出于专业本能,他们还是进行了现场录制及隐身避让。
燕六赶到时,韦陀已经在给胭脂疗伤,她能做的只是解了小六的术法,然后默默等待,衷心祝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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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胭脂传之依偎篇》:『……云雾霞光间,两人相依相偎,不管今后是否能相伴相聚,此刻却肯定是相知相爱……』(燕六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