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啦,听人说,路小姐的父亲虽然是个京官,但她的母亲可不简单啊”店小二此时又再压低了声音,还凑到辛若的耳边去了“听说她母亲是当今皇上的小姨子啊!”“喔?”听见这个消息,辛若此时的惊讶就不是装出来的了。
就连向罄书也不禁倒抽了口气——难怪他那爹那天要如此劳师动众地演上那么一部戏,就是要把他逼来京城攀这门亲事。
原来是发着当上皇亲国戚的大梦啊“没错。”店小二越来越得意自己有机会展现自身消息的灵通度,完全忘了自个儿在这个地方的本份“听说她母亲的第二个姐姐早几年被选进宫之后,一直深得皇上的宠爱,如今已是嫔妃娘娘的身份啦,再下去就是贵妃娘娘罗到时啊,靠着这层关系,路家小姐的夫婿想在官场上步步高升也不是什么难事啦!”
“原来啊”辛若达到了目的,便不再装演了,兀自若有所思。
“是啊所以说”但店小二此时说开了话头,正欲罢不能,还好这“琦玉园”的管事儿适时地出现,才解救了辛向两人免于赶人之苦。
“叫你来干活儿还是让你在这儿嚼舌根的?一堆碗盆不往里收,厨房都不够用了”管事一边陪笑地对辛若道歉,一边拎着店小二的衣领往里间走去。
四周虽还是一样的吵闹,但走了聒嗓的店小二,辛若还是可以感受到一丝丝的清静。
“怎么了?”辛若一转头,便发现向罄书正一个人在发怔,面前的菜也开始凉透,而那还剩了大半碗的鱼翅盅上也开始结起了一片薄油膏。“你看。你不趁热吃,菜都凉了我让人拿进去再给你热热吧”
“嗯”向罄书听见辛若的声音,是回了神,但对于辛若的问题只是不置可否四随意应了声,仿佛还在神游太虚。
“你过来”辛若见了向罄书的样儿,并没有先追问什么,而是伸手招了另一个跑堂的过来吩咐热菜的事后,才转过头来关注地问道:“怎么了?想什么想得这么入神?”
“我都忘了”向罄书低头沉吟了半天,再抬头看向辛若的眼中竟现出一丝无助。“这些天跟你这样相处,我都忘得一干二净了”
“忘了?”辛若一时间被向罄书的无助样儿给混乱了理智,一心只向熨平他紧锁的眉头。
他不顾一切握起向罄书在这种天候里略嫌冰冷的双手——他说忘了是怎么回事
“怎么办?怎么办?我现下一点也不想娶她啊!不,不只是她,我不想娶任何人啊!”一直告诉自己要该好好地把自己的想法说出来,但双手一被辛若那温暖厚实的大掌给包紧后,向罄书一时间竟觉得双眼酸涩到不能自已。“我忘了此次上京的目的可是我真的不想跟任何人成亲啊我只想只想”
一阵直冲而上的哽咽翻涌在向罄书的喉头,一句话被硬生生地截成一半。
“我明白”辛若本只是不明所以的担心,但在听了向罄书的话后,眼神也一下黯淡了。“我明白的”
自从向罄书受了伤,他们把话给说开了后,两人之间的距离自是越拉越近,感情越来越好——所以当向罄书的伤势好得差不多时,两人的感情也好得快分不开了。
所以,很开心的向罄书都忘了还有这个问题——他得带个媳妇回去跟向老爷交差。
辛若是还好,算是没有忘了这档事儿——可是一时的甜蜜也让他忽略了这个事实。
“那我们该怎么办才好?”向罄书发现他们已招来四周好奇的眼光,忙慌慌地抽回自己的手,嗫嚅地低下了头。
而这样明显的回避让辛若的眉头聚得更紧——毕竟,他们选的是条艰困非常的路更别提眼前还有这样一个棘手的难题横在面前
“明天还是得去的”辛若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再开口:“路家小姐也不一定就会选中你,所以,该做的事情还是得做剩下的,就只能看着办了”
话声越来越低,最终,几乎要听不见了
在一个觥筹交错、车水马龙的热闹餐馆里,两人的周身竟笼罩在一股浓稠的沉寂中
是日,辛若起了个大早。
其实说他起个大早也不尽实,该说他一宿没怎么合眼才是真的。
照例帮向罄书张罗好一切,辛若带着一脸不情愿的向罄书前往位于城东的路府。一路上,向罄书不是茫然地看着远方,就是低着头不讲话,一点也没有去求亲的兴奋样儿。
“我说,我的好少爷,你可不可以笑一笑?”辛若实在看不下去这么如丧考妣的向罄书,便丑丑逗笑起来。“你这个样子别说是路家小姐了,就是路家的嬷嬷都看不上你。”
“那最好。”向罄书一点都不领情,一副就是得偿所愿的样子。“最好别看上我,我谢谢她的手下留情之恩。”
“说地这么严重,”辛若摇摇头,笑着叹了口气。“那可是京城知名的才女美人呀,还是个能帮夫飞黄腾达的名门闺秀,竟让你说得如此不堪”
“那也不关我的事儿”向轻率仍是一派赌气的样儿,但眼中的认真是不缺的。
“还有,你也别忘了,要是你没攀上这门亲事,令尊可是会把家业全都过给令妹的这你也可以不在意吗?”
玩笑归玩笑,辛若犹疑了半天,仍是提醒了向罄书这个事实——他虽然想独占向罄书,但他不能自私地让向罄书失去一切
“那就给她算啦,反正那冷口冷面的女魔头肯定是比我适合经营生意。”向罄书无所谓地耸耸肩,注意力放在京城大街上形形色色的小吃童玩上。
“你不心疼?”辛若纵是见过大风大浪,也不禁对向罄书的答案动容——相信向罄书不会不了解他自家的产业之巨,为什么可以说得如此云淡风清?
“心疼什么?反正那些也不是我挣来的,就算没有也很应该啊。”向罄书潇洒地拔去一些被风吹散在肩上的发,转头正视着辛若。“而且我相信只要我俩合力,是绝对饿不死的,既然如此,还有什么好怕的?”
站在熙来攘往的人群中,向罄书纤细的身子显得弱不禁风,清丽的脸庞显得涉世未深,但眼中的决心却让他在充满北方大汉的人群中显得耀眼突出。
打从辛若第一天见到向罄书,就知道他不是一个普通的富家公子但没有想到向罄书竟然可以“特殊”至此
“我们还是快走吧,迟了不太好”辛若忽地一扭头,率先往前走了去,任着向罄书自己跟上来,一反常态。
他不想让向罄书这么快就见到他的脆弱
路府,在京城中只能算是小可的庄苑,很多富贵之家的私宅都比它显眼堂皇的多。
但今日它门前的车水马龙,怕是皇城大门前也比不过——各式的轿台马车挤得水泄不通,根本已快变成京城各路人马的比显赫比昂贵的时装大会了。
本是一副意与阑珊样的向罄书在看到这样的场面时马上有了一百八十度的转变;尽管他出身富豪之家,也没见过这么大阵仗,乐得他东瞧西晃的,让辛若着实费了一翻功夫,才把意犹未尽的他抓着挤进路府现下实在不算宽敞的大门。
一进门,就见前院中庭里已搭起一座临时的台子,上头的后半围着薄纱,前半则是坐着一对中年男女,想来该是路老爷及夫人。
众人挤在台下骚动了一阵后,突见头前那位中年男子走到台前,向着台底下高声地说道:“欢迎各位如此慎重地来到舍下参加小女的比试招亲,路某在此先致上招待不周怠慢轻忽之歉意。”
路老爷的外表不甚起眼,但声量倒是很洪厚,所以开口就令得全场安静下来。“今日的各位相信都是人中之龙凤,竟赏脸来此,可见小女在各位的心中也是有着不同凡响的评价,老夫感到荣幸之至,更希望今日之比试能和气圆满地收场。”
此话一出,台下众人纷纷交头接耳——路老爷一席话说得不卑不亢,既不得罪人更不灭了自己的威风,果然不是好对付的人物,看来女儿的功力自然不会逊色多少。
在众人纷纷商量对策的同时,向罄书也不禁附在辛若的耳边低声说道:
“这路老爷不愧是个京官,派头架子端得可真是不得了,这样的人教出来的女儿肯定好说话不到哪去,搞不好还凶过我家的女魔头,要真娶到的话,我看我得去要饭了”
“为什么得离家出走?”辛若听得不明所以——就算是媳妇儿凶,也不至于惨到要流离失所的地步吧?
“开什么玩笑?”向罄书瞪大了眼,硬是把差点拔尖的声线给压了下去。“这样的一个媳妇儿放在屋里,我那冷面妹子再比邻而居,我哪会有什么好日子过啊?当然得在让人整残了之前先溜了再说啊”向罄书唱作俱佳地扮着可怜,把辛若逗得哭笑不得;两人像似来游山玩水的,一点也不配合现场的紧张气氛,惹得现场众人一阵侧目。
所以都没有人注意到,台上的纱帐在那一瞬间似乎让风给扬起了一下
“那么,老夫在此宣布一下比试的规则。”见到台下的众人又现骚动,路老爷没停多久后又出声“总共由小女出三道试题,每道试题都可以自由发表答案,不限人数,直到无人再提出答案,才会以锣响来进行下一道试题的开始,所以各位可不必急抢答题权,唯一个人于一题中只有一次提答的机会,这是要请众位公子注意的。”
环顾了四下,均无人有异议之色,路老爷便宣布:
“那么,今日的出试,就此开始。”
随着路老爷的话声一落,便是一记厚沉绵长的锣声。
然后便见一个丫头从纱帐内钻了出来,递给路老爷一张字条后,复又钻了进去。
“第一道试题,”路老爷清了清嗓子,端详了下字条的内容后,便朗声讲出第一道试题:“绿水本无忧,因风皱面——请对下联。”
此题一出,人人争相举手;还道路家小姐是什么难缠的角色,原来不过是对对这么浅显的文句——这当然得在小姐的面前好好地表现一番!
“白云自逍遥,经雨染愁。”
“佳人本无瑕,因月银发。”
此起彼落的吟咏答题声,不绝于耳,此等热闹的场面,向罄书自然也不曾经历过,虽说是无心答题,但忙不迭地四处张望,和辛若交头接耳地,竟也忙个不亦乐乎。
“那边那位胖公子的腰带都快垂到地上去了”向罄书暗指着不远处正摇头晃脑的一位公子哥儿对辛若说:“如果将来路小姐要嫁得不满意他的腰带倒是个解脱的好工具。”
“喔为什么?”辛若不解道。
“万一觉得人生无趣,那么长的腰带可方便上吊了。”向罄书认真道。
这又把辛若惹得大笑出来——还好四周答题的行动热切,声浪够大,方不至于引人侧目,遭人非议。
“别不正经令尊是要你来这儿求亲的,你也该正正经经地答题才对。”好不容易止住了笑,辛若逼自己对向罄书正色说道。
“喔答题啊”向罄书两眼一翻,摆明就是没兴趣。
“多少也想一个吧,交代一下。”辛若无奈地摇摇头,不禁又扬起了笑容——他真是拿这鬼般灵精的人儿怎么办才好哟
瞧见了辛若的表情,向罄书遂叹了口气,百般不情愿地开了口。
“答题就答题罄书本无事,因懒拒婚”向罄书一脸无辜,很认真地吟完整句。
结果辛若愣了三秒钟便忍不住仰天长笑。
好个鬼灵精。字面上的意思说明了他觉得自己跟这件事本来就没点关系,还硬被拖来这儿,本就不情愿了,所以生性懒惰的他也只好直接拒婚再加上懒兰谐音,而路小姐的闺名中便有一兰字,这样的双关语便更惹人发噱
向罄书见自己让辛若笑得如此开怀,当然也在旁笑得开心;不过不一会儿,他们俩就有种笑僵了、快要笑不下去的感觉
原来不知道什么时候,众人都静了下来,将他们的注意力由答题上转移到正笑得不可开交的两人身上——就是台上的路老爷都在往这儿张望。
“那边那位公子,敢问是有什么意见么?笑得如此开怀?是想到什么妙句可覆小女所出之题?请不吝赐教。”
台上的路老爷再度开口,神色略显不满
向罄书当场噤口,感到众人的视线灼得他坐立不安,只想赶快离开这个地方,好脱离这样的窘境——就算是有答案,他现在怎说得出口,更何况是没有
求助的眼光扫向辛若——总不能叫他真答出刚刚那句胡乱的对子吧?
“启禀公子,请公子容许我将方才公子所想之事代为呈报路老爷及路小姐”辛若突然对向罄书行起以下对上之礼,然后声若洪钟地开口。
而被吓傻的向罄书只能听话地点点头,完全猜不透辛若到底想做什么
“对不起,因我家公子身体不适,所以由在下代言。”辛若看着向罄书点了头,便给了个要他放心的微笑,随即转头对着台上朗声道。“我家公子适才是想到某次在一些地方物志读到一些北方的景观特色,和路小姐出的题目有异曲同工之妙,讲述的均是长年翠绿如镜之池及终年白雪覆盖之巨大山岳所以才不自觉地为此种默契开怀而笑”
顿了顿,辛若环视了一下周遭的表情后,便再度开口:
“我家公子所对之下联为——青山原不老,为雪白头。”
下联一出,便又引来一阵交头接耳之声——经过了辛若刚刚的解释,再一听这样的下联,众人议论分分;鼓掌赞好的有之,品论挑剔的亦有之。
但辛若都无视这一切;他答完了题之后,再看了依然不自然的向罄书一眼,便又对着台上说道:
“乘蒙路老爷赏识,还让我家公子答完一道题,深感荣幸,实不巧我家公子今日身染恶疾,身体总感不适,只有放弃求娶令千金的机会,虽感遗憾,也只有无奈地致歉。”
说罢便抬手行礼,随后便拉着仍是惊吓的向罄书往大门走去,留下一院子错愕的人群。
此时,纱帐好似又让风给吹起了一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