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吾所忠者,其唯天乎?
就见郑玄缓缓地睁开双目,缓缓转过头来,目光炯炯地望着是勋:“宏辅曾读《礼》乎?”是勋赶紧拱手:“《周礼》能诵,《仪礼》略通,《礼记》唯读《大学》、《中庸》等数篇尔。”
说到这儿,他突然就忍不住开了脑洞——这年月的士人很讲究孝道,而传统孝道中一大条文就是“避讳”,不得语尊长之名,甚至有那些超级假模假式的,连同音字都能避则避。而自己假冒是勋,老爹是是(氏)伊,大家长和大伯父是是仪,所以得避“伊”、“仪”二字。也就是说,不能管伊尹叫伊尹,也不能管《仪礼》叫《仪礼》……
《世说新语》上曾经记载过一段很有趣儿的事情,司马师跟钟毓开玩笑,问他:“皋繇何如人?”钟毓的老爹就是钟繇,司马师故意犯他爹的讳。对于钟毓来说算不上奇耻大辱,可心里也绝对不舒服。好在钟毓脑筋转得快。立刻反喷回去:“古之懿士。”——你不是故意犯我爹的讳吗?那我也犯你爹司马懿的讳!
只是人人都要遵守这规矩,都必须这么说话,那非得累死不可啊!打个比方说,是勋就不能在曹操面前提“嵩”字,那万一将来打到河南,驻军嵩山的时候怎么办?也不能提“腾”字,在曹昂他们面前不能提“操”字……好吧,是勋暗中警告自己。说话就算了,我没这脑子整天记别人老爹的名字,但写文章的时候一定得注意,尤其对于曹家这几代,那是现在和将来的顶头上司,还是尽量别犯讳为好。
他脑洞开得挺大,思路跑得挺远。所以郑玄说的下一句话,得反应一下才明白其意。就听郑玄说:“卿且诵之,吾来教汝。”
诵之?诵啥?哦对了,老头子问我《礼》的事情来着。啊呦,是勋心说老头子要正式授徒了,并且还打算教我他最拿手的“三礼”(《周礼》、《仪礼》、《礼记》)!话说“五经”之中。《礼》一直有师授而无注解,首次注全“三礼”的正是郑玄,所以《礼》可以说是郑学的精髓所在。郑玄直接给是勋……还是一对一地光给他讲《礼》,那可真让他受宠若惊啊。也就是说,从今以后。他就可以直接自称“郑康成弟子”,而不必要再挂“再传”的头衔啦。
虽说在一对一教学当中。学生一方其实挺辛苦的,可是反正整天坐在车上也没事儿可做,与其打瞌睡,还不如听着课打……哦,就自己一个学生,还真不敢打瞌睡。可是是勋过后也想啊,老头儿为啥突然想到要给我开课呢?他也闲得无聊?还是说老头儿觉得我这水平足以安定天下……也足以为祸人间,善恶都在一念之转,所以要赶紧给我上思想品德课?
但不管怎么说,是勋这趟跑高密宣诏,返程的一路上,收获还是相当丰富的。
在徐翕等人的护卫下,一行人很快出了山地,进入兖州境内。边境线上、道路两旁,横排着上千兵马,静静迎候——是勋在派孙汶送信警告郗虑,赶紧收拾行装,并且定下向各处散布郑玄应召的消息的同时,就遣人快马返回兖州,请曹德派兵来边境上等着了。他就怕袁谭会派兵阻挠自己,要是对方不撕破脸,那自己就文着应对,要是一旦撕破了脸,说不得,兖州兵也便只能越界来动武啦。
好在,事态还并没有发展到如此不可收拾的地步。
前来迎接的曹将名叫高迁,跑过来拜见是勋。是勋问他说我信里的要求,你们都准备好了吗?高迁答道:“一众人等的粮秣、用资,已行文曹使君,暂由本郡供给。”是勋说那就好。郑门弟子大多没啥财产,加上走得匆忙,眼看着携带的干粮就快要吃光了——难道还寄希望于青州吗?王修不趁这机会卡你的脖子,拖慢你的行程,那才叫没天理哪。
这也是是勋即便冒险也要闯通徐翕的阻挠,而不肯绕路而走的重要原因。
好在泰山郡已经答应供给物资,并且就由高迁他们带过来了。是勋还不大放心,催促众人继续赶路,一直走到天黑,进了莱芜县城,这才彻底踏实下来,寻屋暂驻、埋锅造饭,让自己的兵卒和郑门弟子们好好吃了顿饱的。其间郑玄就问啊:“应仲瑗仍在泰山么?”是勋心中一颤,回答说:“是。”郑玄就说了:“我欲往奉高一访。”是勋想想,奉高县城就在西南方向,不算绕远儿——“诚如尊命。”
是勋在这一世所八卦……吸收的资讯比所有人都多,所以就难免挂一漏万,甚至灯下黑。就好比这回,直到郑玄提起来,他才恍然大悟——我靠应劭还在当着泰山太守啊!那可是个没用……而又有用的家伙呀!
ps:今晚受驰骋所邀,要去为《宛如梦幻》纪念本的成功发售开庆祝会,所以,这一章提前更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