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是一首永恒的歌

    母亲的眼睛不好，已经多年了。

    据母亲说，是生大哥的时候，每天晚上熄灯后，为了不影响父亲休息，打着手电在被窝里看书落下的毛病。

    从我记事的时候起，就看到母亲戴着那副浅黄色塑料框的眼镜，为了生活奔波，风里来雨里去。

    那时候，上有老下有小，家里人口很多，父母一个月的工资精打细算也只能供全家人吃饭。因此，没有多余的钱给我们兄妹几个买新衣服。我们身上穿的都是哥哥姐姐穿小的衣服。母亲很要强，不想让别人笑话我们，总是把我们穿的衣服洗得干干净净，补得整整齐齐。半夜醒来的时候，我常常会看到昏暗的灯光下，母亲不时地撩开挡住眼睛的黑发，低着头弯着腰，在缝纫机前为我们兄妹几个缝补衣服。第二天早上，看到哥哥姐姐穿着干干净净、整整齐齐的衣服去上学，母亲那双布满血丝的大眼睛就在镜片后面放出了柔和的光，笑意随之挂上了母亲消瘦憔悴的脸庞。

    后来，我上学了。有一天因为一个同学讥笑我的母亲是“四眼儿”感到很难堪，哭着从学校跑回了家。母亲问清了缘由，叹了一口气。为了不再让我感到难堪，从那以后，无论是到学校参加家长会还是领着我出门，母亲总是把眼镜摘下来放到口袋里。于是，我不再担心同学讥笑，每天高高兴兴的背着书包去上学。但不懂事的我却从没想到不戴眼镜会给母亲增加那么多难处，更没想到会让母亲吃苦头。

    因为一场感冒，我患了心肌炎，为了尽快地治好我的病，不管风吹雨打，冰雪严寒，母亲每隔四五天就要骑车带我去医院看中医。一个下雨天，母亲带我去看病，尽管母亲把身子紧紧的俯在车把上，眼睛盯着路面小心翼翼的骑车，但由于风大雨急，还是没能看清路面，自行车的车轮压上了路上的一块小砖头，在自行车倒下的一瞬间，出于一种母爱的本能，母亲伸出右手一把把我搂在怀里。等我反应过来的时候，母亲已经摔到了泥水里，看到鲜血从母亲跪着的膝盖里渗了出来，我搂着母亲哭了。

    参加工作后，我用第一个月的工资为母亲买了一付金属框的眼镜。当我把眼镜亲手给母亲戴上，用手轻轻地抚摸着母亲的脸颊，夸奖母亲漂亮且很有学者风度的时候，我看到镜片后面母亲望着我的那双慈祥的眼睛里有泪花在闪动，幸福的笑意把母亲脸上一道道皱纹都撑的舒展开来了。

    后来，我们兄妹几个都成家立业了，母亲也退休了。退休后的母亲，为了让我们兄妹一心一意地干好工作，不顾年老体弱，又承担起了抚养第三代的责任，每天从早忙到晚。由于过度的劳累，母亲的视力下降得很快，一只眼睛视网膜脱落，只能有微弱的光感。为了避免失明，医生严格规定母亲不许看报纸、看电视。母亲听从了医生的建议，不管电视上播放什么热闹节目，只是听，不去看。但是，只有一个节目，母亲一定要看，那就是每天晚上的天气预报。新闻联播之后，母亲就会不顾父亲的反对，搬着小板凳坐到离三十四英寸的大电视一米左右的地方，专注的看明天的天气情况。看完后，就给我们兄妹几个打电话，反复叮嘱我们及时地增减衣服。就像太阳每天都要升起一样，每天晚上母亲的电话都会按时地响起。伴随着母亲的声音，暖暖的母爱就会顺着电话线源源不断的送了过来。

    前段时间母亲生病住了很长时间的院，当感觉自己稍微好了一些后，母亲找到医生坚决要求出院，拗不过她，医生只好同意了。那天，从医院接回母亲后，我依偎着母亲睡着了。不知过了多长时间，感觉母亲的手轻轻地抚摸着我，从头到脸，从脸到头，一遍又一遍，好像要把我的样子刻到心里。我闭着眼睛，装着没有醒来的样子，一动不动地依偎在母亲的怀中。突然，母亲梳理我头发的手停住了。她挪动了一下身子，更近的靠近了我，把眼睛几乎贴到我的头上，看了一会儿，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嘴里喃喃地说：“怎么有白头发了呢？”之后，母亲用颤抖的手轻轻的分开我的头发，屏住呼吸，用视力微弱的眼睛细细地辨别着，艰难的寻找那根隐藏在黑发中的白发。找到后，母亲长出了一口气。小心翼翼地在捏着的一绺头发中，一根一根的把黑头发挑出去。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当母亲的手里只剩下那根白发的时候，已经累得气喘吁吁了。她紧紧的捏住那根白发使劲儿把它拔掉了。之后像是怕我疼，赶紧对着拔掉白发的地方吹了吹。泪水顺着我的眼角流了出来，怕被母亲看到，我转过身去。

    母亲轻轻地下了床。一会儿，客厅里响起了父母的对话。母亲说：“老了，不中用了，整天拖累孩子。你看，为了我，孩子都累出白头发了。”一声叹息之后，母亲难过得说不出话了。又过了一会儿，响起了父亲的声音：“打个电话给孩子农村的舅，让他的孩子过来帮帮忙吧。”

    泪，从我的脸颊不停地滚落下来，一滴滴打湿了枕头。心灵深处，响起了那首熟悉的歌：雨季奉献给大地，岁月奉献给季节，我拿什么奉献给你，我的爹娘

    我把目光转向窗外。

    窗外，太阳无语，只是一脸温柔看着我，无怨无悔的把温暖的阳光悄悄地撒在我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