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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见杨树花满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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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场突如其来的春雪,把杨树上一串串如毛毛虫一样的红色杨花冻的纷纷扬扬落到地上。树枝上,那些没有冻掉的杨花,随风摇曳着,似乎在提醒着我什么。

    突然就想到了你——姥姥。

    姥姥并不是亲姥姥,她是母亲的婶母。姥姥命很苦,结婚没几年,丈夫就患病去世了。丈夫去世后,她一个拉扯着女儿艰难地生活。女儿出嫁后,一个人守着那间破草房,孤苦伶仃地生活。看她可怜,母亲就把她从老家接了出来,让她帮助带我们兄妹几个。那年,姥姥才三十多岁。

    记忆中的姥姥个儿不高,瘦瘦的。高高的颧骨上,一双细长的眼睛让人感觉很幽深,仿佛埋藏着人间的苦难和隐情。姥姥话不多,但干活很麻利。虽然裹着一双小脚,但行动一点儿都不迟缓,一天到晚,不停地在屋里屋外忙来忙去。忙碌中,偶尔会抬起头,捋一下头发,冲着淘气的哥哥姐姐吆喝几声,目光中满是威严,转过身去,嘴角,却露出了一丝笑意。

    初春乍暖的时候,姥姥常会带着我们小兄妹几个到田埂地头、山坡树林中去拾柴禾。

    野外的天空,碧蓝碧蓝,微风吹拂着,送来了一阵阵野花的清香。草丛里,不知名的虫儿欢快地鸣叫着,牵住了哥哥们的脚步。他们蹑手蹑脚地走过去,奋不顾身地扑向草丛,起身后,高举着手里的战利品,大声喊着叫着,一脸的骄傲。

    而我则尾巴一样跟在十多岁的姐姐身后采野花。待五颜六色的野花采多了,姐姐就把它们编织成花环,戴到我的头上。看着我眯着眼睛,吸着鼻子,贪婪地闻着倾泻而下花香的样子,姐姐拍着手欢笑起来。

    而姥姥,则在不远处,一刻不停地拾着柴禾。累了,就倚着开满杨花的大树,用母亲一样的目光慈祥的看着我们。看我们玩够了,就指挥我们拣拾落到地上的杨花,说带回家做馅,给我们包包子吃。

    冬去春来,花开花落,日子如一条河,环绕着屋前屋后的杨树平静地流淌着。突然有一天“文革”如一块丑陋的石头投入河中,打破了以往的安宁。

    “文革”中,由于父母都被打成走资派,因此,半夜三更家里的门常常被砸响,之后,闯进一群红卫兵,有人看住父母,有人翻箱倒柜。这时候,姥姥总是张开双臂,把惊醒之后惊恐万分的我们环在怀中、挡在身后,用那双细长的眼睛无所畏惧地盯着那些人。等他们走了之后,姥姥一边收拾翻乱的家,一边狠狠地骂着他们。

    屋前的杨树逐渐长高,姥姥不知不觉地变老了。每天家人上班、上学后,她望着纷纷扬扬落满小径的杨花,若有所思。之后,在太阳暖融融的怀抱里,垂下白发苍苍的头,轻轻打盹。睡醒了,就对着那只老猫念念叨叨。

    有一年,许是想在姥姥的有生之年尽点儿孝心,姥姥出嫁多年的女儿把她接到了乡下。但没过几个月,就托人捎来话,说姥姥病了,想念我们,让爸妈把她接回来。

    那天,接姥姥的车刚到院门口,全家人就呼唤着迎了上去。几个月不见,患了疟疾的姥姥消瘦得让人心疼。看到我们,她混浊的眼里立时蓄满了泪,激动地浑身颤抖。见此情景,爸妈眼圈都红了。大哥快步走到姥姥跟前,什么话也没说,抹了一把泪,弯下腰把她背了起来。

    又过了几年,姥姥大概感觉自己不日将走向生命的终点,固执地要回到自己的老家,不答应她的要求就以绝食抗衡。无奈,父母只好把姥姥送了回去,留下一笔钱,委托她的一个侄儿照顾她。但不久,就传来了姥姥去世的消息。

    就这样,在抚养我们兄妹长大成人之后,姥姥在那个依旧贫困的乡村一角,静悄悄地走完了自己七十岁的生命历程。

    此刻,回想与姥姥在一起生活的情景,回想姥姥这一生走过的路,思念、感恩如潮水般涌来。姥姥啊姥姥,你对我们恩深似海,为何不给我们一个报恩的机会?当我们知报恩、想报恩、能报恩的时候,姥姥啊姥姥,我们已经天上、人间两相隔。

    窗外,白杨树挺立着,把一双双眼睛望向遥远的地方。天的尽头,几团瘦弱的云柔和的望着我。姥姥,那可是你看我的目光?

    天上,云朵无语;屋内,早有一滴泪,凝聚着思念,轻轻滑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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