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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域传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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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昆仑山,星宿宫。谢水屏正和女儿在房中私谈。那岳萱已和燕双飞定了亲事,燕双飞不日便来星宿宫迎娶岳萱,这女儿临嫁前自有梯己的话要和母亲说,谢水屏轻轻握了女儿的手,细细的叮嘱着。

    谢静涵和岳逐鹿正在静室中秘谈。谢静涵道:“小萱还没睡吗?”岳逐鹿道:“她们娘俩在说话呢。岳父,近来听说虎啸山庄和那鬼域破了脸,令狐玄黎给楚连城下了蛊,让楚连城给杀了,唉!咱们可都看走了眼,那楚连城号称什么鬼域公子,她是个女人哪。”谢静涵道:“我早就看她有些不太对。”岳逐鹿道:“大概是令狐玄黎强奸了楚连城,所以她才会杀他,令狐不见为给妻儿报仇,挑了鬼域的分舵,楚连城下手更是毒辣,不仅以其人之身还治其人之道的挑了虎啸山庄的分舵,还一并火烧了虎啸山庄。嘿,他们这般的狗咬狗了起来。”

    谢静涵道:“那也不可掉以轻心,想她楚连城不知为何总是和咱们过不去,三番五次的让人劫镖,这次吃了亏,不知又会出什么坏主意。”他二人忽然同时惊道:“难道她是梦影?”

    窗外,楚连城漫声道:“没错,楚连城就是楚梦影,你们现在才想起来吗?”谢、岳二人吃了一惊,拉开房门,只见月光下,楚连城背负双手站在院子里,气定神闲,正是鬼域公子的往日风格。

    谢静涵冷笑道:“我道是谁,原来是鬼域魔头。你这般男不男女不女的妖人也胆敢冒充我那徒孙梦影?当年江遥师侄走火入魔,杀妻诛子,天下尽知,现如今你却来星宿宫找麻烦,胆子不小啊!”楚连城笑道:“怎么?连承认的勇气都没有?梦影死了吗?你们可曾找到她的尸体?我妈呢?你们连我妈是谁都不知道呢。还有我大哥梦凯呢?我姐姐梦玉呢?你们找到他们了吗?我倒找到他们了。”这一番话说的他二人心里一惊,谢静涵冷冷道:“荒谬之极,当年楚师侄将妻儿杀死沉尸星宿海中,你一个鬼域魔头,人人得而诛之,要想活命的话现在求饶还来得及。”

    楚连城“哈哈”一笑道:“姓谢的,你掌门做的时间也不短了,瘾也过足了,还是交出来吧。你们翁婿谋害了我全家,现在我说要报仇,这要求也不过分吧?”岳逐鹿冷笑:“你有什么资格说这话?”楚连城微笑:“我没有吗?有件事你一定想不到,说出来只怕你也要后悔。当年你杀我大娘时,我就在旁边的树上,你做的一切我都看在眼中。”岳逐鹿大吃一惊,心中念头急转,心想:这丫头说的可是真的?那那那可大大的不妙。楚连城故作神秘道:“谢掌门,你可知道当时发生了什么?你的好女婿”一语未了,岳逐鹿忽的抄起一口宝剑直刺楚连城。

    楚连城“哎呀”一声,向一边闪去,口中叫道:“姓岳的,你要杀人灭口吗?”说着已拔剑抵挡。谢静涵虽然心中疑惑,不知女婿做了什么,但料想不会是什么见得了人的事。而时至今日,岳逐鹿毕竟还是自己的女婿,又有共同的利害在其中,那自然不能放过这个妖女,眼见楚连城出手用的竟不是鬼剑十八式,而是那大名鼎鼎的剑魔夺魂剑,心中更是吃惊,想来江湖上的传说都是真的了,这妖女确是成了剑魔未过门的儿媳,那么百合夫人也就是她妈了,但不知事情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谢静涵纵身上前去助女婿。楚连城笑道:“不用二打一,我打不过你们的。”说话时手中却并不慢,招招紧逼岳逐鹿。岳逐鹿心想:这丫头难道真的在那树上?我可绝不能饶她,想不到这丫头的武功进益倒快,连这剑魔夺魂剑也学会了,可不妙的紧,我须在人来之前结果了她。谢静涵也恐斗的久了,将门下众弟子引了来倒多生事端,心中急欲将楚连城结果,偏那楚连城这套剑法已颇得其中的精髓,想必是费了不少的心思,想要一下结果她反而不能做到。

    谢静涵不由心头火起。楚连城并不胆怯,一边与二人纠斗,一边大声道:“喂,喂。你们两个前辈高手打我一个,还要不要脸了?姓谢的,我爹爹当日是你的师侄,你夺了他的掌门也还罢了,现在还要斩尽杀绝吗?岳逐鹿,我大娘来找你索命了,她在你身后要掐你的脖子呢。”她这一大叫大嚷的,早将昆仑派众弟子和谢水屏母女并岳获引了过来。

    岳获见状,不由吃了一惊,叫道:“楚兄弟,快快住手;外公,爹爹,你们也快停下,大家是自己人,一定是误会了。”楚连城不肯停手,谢、岳二人更不肯停下来,三人乒乒乓乓打个不停。楚连城剑法虽奇,但要想打败谢静涵翁婿,还是相差甚远。但听岳萱尖叫道:“楚三哥,楚三哥,你怎么和我外公和爹爹打了起来,你们快停手啊!”谢静涵有些气恼,他兄妹二人这一叫,原本赶来助阵的门下弟子反而不知所措了。唯今之计只有痛下杀手,让楚连城早些上路。他二人的夹击下,楚连城已然处在下风,谢静涵借机,伸指在楚连城剑上一弹,楚连城手上一麻,长剑脱手,岳逐鹿上前便要结果她。

    谁知楚连城手腕一抖,一柄小指粗细的长剑蛇信般自袖中窜出,直刺岳逐鹿,岳逐鹿忙不迭的向一边闪去,楚连城已换了剑法,正是浮鹰岛的搏鹰剑法。楚连城边抵挡边道:“小萱,你快闪开,你爹爹和外公已经失了常性,他们要杀我死口,你和阿获躲的远一些,别让他们伤了你。”谢静涵怒道:“妖女死到临头还要搬弄事非,我堂堂昆仑派可不是你撒野的地方。”楚连城道:“你是怕我说出真相,所以要痛下杀手,阿获,我是梦影啊!”此话出口,谢水屏母子三人吃惊,连同昆仑门下一众中年弟子也吃了一惊,当年楚江遥杀妻诛子原本便是一桩悬案,如今居然出来一个女扮男装的人自称是他的女儿要来和谢静涵翁婿拼命,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谢静涵心想:这丫头名头虽大,可本门中认得她的人并不多,如由她一味说下去,这许多年来的心血岂不要付之东流了?我可不能容她这样下去。

    当下喝道:“楚连城,你乃是鬼域中的魔头,怎敢冒充是我师侄的后人,你在此妖言惑众,所为何谋?”楚连城笑道:“我是鬼域魔头说来还要拜你们所赐,若不是你们当年害死我爹爹和大娘,令我们一家骨肉分离,我又怎会成为鬼域中人?又怎会有我的今日?”谢静涵冷笑道:“臭丫头,你是受了何人的指使?来我星宿宫撒野?”楚连城道:“是我爹爹和大娘要我来给他们报仇的。哎哟!”却是肩头给岳逐鹿刺中。

    岳萱道:“爹,你们一定是误会了,楚三哥,有话好说啊!”谢水屏面色阴晴不定,道:“爹,逐鹿,这到底发生了什么?你们先停下来好不好?”谢静涵道:“屏儿不要理这妖女,她是鬼域的楚连城,受了鬼域魔王之命来离间咱们,他们想借机称霸武林。”

    闻听此言,谢水屏等俱转向岳获兄妹,岳萱道:“她是楚连城不假,可我说什么也不信她是来离间咱们的,当日就是她把我从令狐云起手中救下的,她不是坏人,外公和她一定是误会了。”谢静涵的嫡系弟子道:“萱儿上了这妖女的当了,她是故意卖好给你的,好让你以为她是好人。师父,您快杀了这妖女,免得她为害武林。”岳萱急道:“不行,爹,你们快住手啊!”这当口楚连城给谢、岳二人逼的手忙脚乱,搏鹰剑虽然厉害,可她毕竟才学不久,虽然已掌握十之六七,但其中精髓尚在皮毛间,招式也不能完全的融会贯通,有些地方尚显死板,有时还会夹杂两招鬼剑十八式的招式来。尽管如此她能与谢岳二人打斗这许久也算不易,这会可不敢再分神挑弄事非了。

    岳获心中一片空白,他简直分不出眼前发生的是真还是假,楚连城就是楚梦影,那个小时候常和小萱一起玩的、玩偶般可爱的小女娃娃,她竟然沦落成为鬼域的魔头,可是,如果她说的是真的,那自己一直敬仰的外祖父竟是杀害楚师伯的凶手?不,不会的。楚连城在骗人,可是为什么江湖上那么多的门派,她不找别人的麻烦,偏要找外公和爹爹的麻烦?怪不得总觉得她眼熟,她嘴边那枚浅浅的梨涡,她笑起来的样子和小时还是差不多的。可是可是

    这个时候,楚连城已给谢岳二人逼的节节后退,身上也给斩伤多处。楚连城一顿足,虚晃一剑,身子一纵向山坡上奔去。事已至此,谢静涵焉能与她善罢甘休,当即追了下去,岳逐鹿叫道:“妖女休走。”谢水屏母子三也一路追赶下去。

    众弟子面面相觑不知究竟发生了什么,也不知该不该追。早有谢静涵的心腹弟子道:“楚连城这妖女当真是胆大包天,竟敢到咱们星宿宫来撒野,还妄图搬弄事非,要和师父一比高下,嘿,实在是自不量力。”众人向山上看去,暗夜中只见半山腰上几道寒光来回穿梭闪动,众人七嘴八舌议论纷纷。“这楚连城究竟是什么来头?怎么会自称大师兄的女儿?”“楚连城?不是说他是鬼域魔王的义子吗?怎么又成了大师兄的女儿?”“听说鬼域和虎啸山庄火拼了,这妖女不去对付虎啸山庄,来咱们这里做什么?”“大师伯不是杀妻诛子的吗?怎么蹦出个女儿来?”“”有些年青的弟子不知道楚江遥杀妻诛子一事便向同门打听。又有谢、岳二人的弟子道:“这还用说,这妖女当然是冒充的,她居心叵测想让咱们相互猜疑,然后趁机对咱们昆仑派不轨,有掌门人在,这小贼休想得惩。”“”一时间,星宿宫中人声嘈杂,乱做一团。

    谢水屏母子三人追到山顶时,却见楚连城已给谢静涵二人砍倒在地,身上满是鲜血,给砍伤了数处,看情形八成还有内伤,嘴角也带着血迹,呼吸急促而不匀。岳萱惊道:“外公,爹爹,你们你们把她伤成了这个样子。”岳逐鹿道:“萱儿不要上她的当,她是鬼域的魔头人人得而诛之。”岳萱摇头道:“不是的。她没有你们说的那么坏。楚三哥不是坏人。”谢静涵冷笑道:“小萱,你上了她的当了,从一开始,她就女扮男装的掩人耳目,为的就是在江湖上兴风作浪,早知她这样的恶毒居心,我早就该杀了她。”楚连城微笑道:“小萱不是这样的。我女扮男装为的是不让你外公和爹爹发现。我是楚梦影,就是那个二丫头。我没死,我给我七叔救了,所以会到鬼域去。是你外公和你爹爹害的我们一家骨肉分离的。”

    岳逐鹿呸道:“臭丫头死到临头还要搬弄事非。你究竟是什么居心?意欲何为?”楚连城“咯咯”笑道:“我有什么居心?我当然是想报仇了。谢姑姑,你的父亲给你挑的好夫君哪。你问问他做的什么好事?小萱,你知道我大娘是谁吗?就是你的未婚夫的姑母啊!”岳萱惊道:“不是的,不是的。你们怎么会和双飞有关系?妈,妈,她说的不是真的。”谢水屏面色微变道:“不,如果她真的是梦影,那她说的就没错,楚大嫂确是双飞的大姑母。”

    楚连城挣扎着站起来,又道:“谢姑姑,当年岳逐鹿杀我娘的时候我就在他头顶的大树上,我是亲眼看见他”一语未了,岳逐鹿忽的一剑刺向楚连城,楚连城身子一拧闪了开来,谢水屏已伸手拦住他,道:“你要做什么?”楚连城在她身后道:“他要杀我灭口,因为我亲眼看见他奸杀的我大娘。”此话出口,谢水屏一下子变得面如白纸,颤声道:“不,不会的,你大娘是给你爹爹打伤不治而死的。”楚连城冷笑道:“这是你父亲为了谋夺掌门之位编出来的故事,你就算是走火入魔,你会杀你的岳获和岳萱吗?”岳逐鹿森然道:“丫头信口雌黄,我决容你不得。”

    谢静涵又气又恼,只恨这女婿做下此等丑事,偏生还让拿人住把柄。但这个楚连城无论如何是留她不得了。楚连城笑道:“姓谢的,你怎么不说话了?你和梅无痕有什么约定?说来听听?我爹爹怎么会是他的表弟?你们之间的阴谋是什么?”谢静涵冷笑道:“我有什么阴谋?当年楚师侄练功走火入魔,杀了自己的妻儿,若不是我将他制住,早就一同死了,现在他就在星宿宫中,饮食起居俱有人扶持,妖女不要信口开河,是谁主使你的?你究竟想要做什么?”楚连城手抚胸口,深吸一口气道:“谢静涵,现在你我身边已没有外人了,你又何必藏着躲着的不肯说出真相呢?”谢静涵道:“我没做什么,也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有什么好说?”楚连城连连冷笑,道:“岳逐鹿,我大娘临死时说的什么?她说就是做鬼也不会放过你的,对吗?娘,娘,你快救我,啊!”她忽然尖叫一声道:“岳逐鹿,你身后那个给老鼠咬的面目全非的人是谁?”

    岳逐鹿不由自主的回过头去,可身后除了苍茫的夜色再无一物。谢水屏身子一颤向后退了一步,险些跌倒,岳获伸手扶住了她,她看着自己的丈夫,无论如何也不敢相信楚连城说的是真的,可眼前一切又证实了她说的话,和自己同床共枕了三十年的人原来竟是个禽兽不如的东西,他居然奸杀了自己同门师兄的妻子,那么楚连城说的都是真的了,自己的父亲为了掌门之位杀害了自己的师侄一家。岳获兄妹同样是面无人色,当真相摆在面前时,才发现原来真相是这样的残酷,人性在权势的利诱下是如此的不堪一击,竟会完全的泯灭掉了。

    岳逐鹿咬牙道:“臭丫头死到临头还要挑拨离间。水屏,你们不要听她胡说八道。”他忽然挥剑向楚连城砍去。楚连城给他翁婿二人砍成重伤,加之身上还受了他们的掌力,内伤外伤相加,想和从前一样闪开,却已是力不从心,才刚跃起便重重跌在地上,她冷笑道:“你想杀人灭口吗?”眼见这一剑若是刺上,楚连城的小命便保不住了,突然,就见一个人窜了过去,挡在她身前道:“爹爹,你不要杀她。”正是岳萱。岳逐鹿本拟一剑砍死楚连城,因此这一剑颇是犀利,夹着风声向楚连城袭去,谁知岳萱冷不丁的窜了出来,这一剑正中岳萱要害。岳萱痛哼一声,倒在楚连城身上。

    众人无不惊呼,岳逐鹿弃剑扑向女儿,痛道:“小萱,你要不要紧?你干吗要救这妖女?”楚连城怒道:“岳逐鹿,你简直已经丧心病狂了,你要杀自己的女儿吗?”她一手搂了岳萱一手拾起地上的长剑奋力跃起劈向岳逐鹿。岳逐鹿失手刺伤女儿心中一片混乱,眼见长剑砍来竟不知躲避。楚连城这一剑直将岳逐鹿的右臂连同肩膀砍了下来,自己也一口鲜血喷了出来,抱着岳萱跌倒在地。岳逐鹿身子摇了摇,晃了几晃终于还是倒在地上昏了过去。谢静涵怒道:“臭丫头,我看你是活腻了。”说着抄起宝剑便要给楚连城一剑。岳获伸手拦住,谢静涵道:“阿获,你为什么要拦我?”

    岳获道:“外公,在我心里您一直都是个了不起的英雄,可您能告诉我这是为什么吗?如果楚连城说的是假话,你们干吗都这么紧张?您能告诉我她是骗人吗?”谢静涵语塞。岳萱道:“大哥,你不要问了。二姐姐,真的是你吗?我知道你不会骗我的。”楚连城心中难过,纵然她聪明绝顶,也想不到事情会发生这样的变化。她一边努力调节着呼吸一边抱了岳萱道:“是我。小萱,我说的是真的。虽然我不是什么正人君子,可我没有骗你。我知道你情愿我是在骗你,可是我来星宿宫就是为了报仇,你这个傻丫头,为什么要救我?我并没想要你的命的,当日在长安重逢时我确是想杀你,可我下不了手,你你终究是和我一起玩过的三丫头啊。”

    岳萱微笑道:“我知道,我知道你不会杀我的,不然你不会从令狐云起手中救我了,那时你们鬼域和他们是很好的。二姐姐,你不要恨我外公他们了,让我替他们赎罪好吗?”楚连城道:“你以为你外公和爹爹会放过我吗?小萱,你不要怕,我很快就会去找你的,咱们活着不能在一起玩,死后做个伴好了。”岳萱低叫道:“外公,你们放过她好吗?”谢静涵道:“小萱,这妖女全是胡说,她是成心想让咱们家破人亡的。”岳萱轻轻摇头道:“妈,妈,我好痛的。”

    谢水屏眼见这风云突变,怔怔的呆在一边,心中一片茫然,这会听到女儿叫她,才回过神来,她慢慢走到女儿身边,痴痴的看着女儿逐渐苍白的脸颊,缓缓伸出手去轻轻抚摸着。岳萱道:“妈,我是不是要死了?”谢水屏忽然微笑道:“好孩子,你不要怕,你是妈的好女儿,永远都是。”岳萱低声道:“妈,你要外公不要为难二姐姐。”她看了看楚连城又向母亲道:“我是真的想和他双飞的。可是可是”她声音越来越低,终于没了气息。楚连城用力摇了摇她道:“小萱,小萱,你醒醒,你醒醒。我不想你死的啊!”可岳萱再也不会开口了。

    岳获看着昏倒在地的父亲,又看看手持宝剑的外公,又看看楚连城和母亲,他忽然放声大笑起来,笑声在黑夜中传出老远,他的笑声嘎然而止,他冷冷道:“外公,楚连城,这就是你们两个想要的结局吗?外公,这个掌门的位子真的这么重要吗?楚连城,你要报仇也无可厚非,可是,你知道吗?仇恨是一种邪恶之火,它燃烧的时候毁灭不只是你的仇人,也有无辜者甚至你自己。”

    楚连城抱着岳萱的尸体道:“但你要搞明白,放这把火的人不是我,是你的父亲和外公。如果没有当年的事情,今天我又为什么明知不是他们的对手也要拼着一死来到这里?你爹爹在奸污了我大娘之后,又让老鼠将她活活咬死,当我大娘在地上翻滚哀叫的时候,他在一边哈哈大笑,这些你看见了吗?你知道吗?那时我只有四岁,我大娘点了我的穴道让我呆在树上,我眼睁睁有看着她这样死去;这十六年来,我想的只有报仇,换做是你,你会不会报仇?”岳获给她说的哑口无言,不错,种下这个恶果的人正是自己的外公和父亲,可是第一个牺牲品却是岳萱,这个无辜的女孩子。虽然他知道,岳萱是成心求死的——当真相被揭穿时,她要怎样去面对燕双飞?她是真心喜欢他的,可是她的父亲对他的姑母所做的又是怎样的令人不齿?所以她选择用这种方式来逃避。

    岳获走上前抱起妹妹的尸体,转身向山下走去。谢水屏走到父亲脚边双膝跪倒,叩了三个头,也向山下走去。谢静涵叫道:“屏儿,阿获,你们去哪里?”可是她母子二人谁也不肯说一句话,一言不发的消失在夜色中。

    谢静涵转向楚连城冷笑道:“楚连城,你害我家破人亡,今天你还想活着下山吗?”楚连城笑道:“谢静涵,没有因哪有果?你大可杀我灭口,反正你的女儿和外孙不会四处宣扬的,现在可只有你我二人,你就不必找借口了,我今天原本就没打算活着下山。”断肠蛊的折磨早令她失去活下去的勇气,她原便是要用自己的命换谢氏性命的。她努力让自己重新站起,她要做英雄,鬼域的英雄,她要象从前一样,纵然是死,也要恢复鬼域公子的气度。她的头发在风中飞舞,她挺直脊背,弹了弹手中的宝剑,道:“谢静涵,请吧!”

    谢静涵面色阴沉,看不出一点喜怒变化,他忽然道:“你有些象你爹爹,江遥就很硬气,是个好汉子,不过可惜,他拦了我的路。你可以回头看看,你身后就是绝壁,你想自己下去,还是让我杀你?”楚连城微微一笑道:“我都不想。”她忽然纵身扑向谢静涵,谢静涵冷笑,手指在她剑上轻轻一弹,楚连城重伤之下手中已无力道,长剑登时脱手坠落崖下。谢静涵手腕一晃,宝剑已刺入楚连城小腹,然后手掌轻抬,打在她心口之上,楚连城的身子重重的跌在悬崖边上,口中鲜血狂喷,再也站不起来了。

    谢静涵道:“你还要再试过吗?”楚连城以手支地,勉强抬起身子道:“你说呢?”谢静涵冷冷道:“你不是一直想知道真相吗?我可以告诉你,当年你爹爹就是从这里跳下去的,我是他的师叔,这个掌门原应是我的。你刚才不是问我梅无痕是怎么回事吗?我也可以告诉你,他是你爹爹的表兄,是他要我害你爹爹的。”楚连城笑道:“只怕不是这么简单吧?你们各怀鬼胎,各有图谋,你想做掌门于是害死了自己的师侄。”她忽然灵光一现道:“在长安街头那个灰衣人是你!小萱的马不是无缘无故惊的,是你故意让它受惊,然后给善才童子机会的。”谢静涵道:“是又怎样?这些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你准备怎么个死法?”楚连城道:“不用你费心了,我楚连城是鬼域公子,自然不能让你来夺取性命,我自己跳下去。”谢静涵点头道:“当年你爹爹也是这样说的,然后从这里跳下去的。”

    楚连城费力的爬到崖边,只见悬崖上并无什么大树,起码她的视线范围内没有,她回头看看谢静涵又看看悬崖,她知道,只要她从这上面跳下去,那么世上从此再也没有鬼域公子的名号,从此也再没有折磨她的蛊毒,同时也没有她的亲人:妈妈、义父、兄姐,还有长孙郁风。谢静涵就那样冷冷的看着她,看她怎样跳下去,楚连城笑了,可是一口血也随之喷了出来:“恭喜你谢掌门,你为江湖除了一个大魔头,我鬼域公子楚连城这几个字就此在江湖上销号,可喜可贺啊!”谢静涵道:“不用客气,请吧。”

    楚连城咬咬下唇,身子一翻从崖边翻滚下去,这一刻,她心里想的竟是长孙郁风,他和雅歌圆房了吗?是不是从此就会将自己忘记?世间所有的烦恼是不是也随着自己这一跳而烟消云散?妈妈,你的女儿去了,她去找她的爹爹了,放心,她是不会孤单的。

    山风吹起谢静涵的衣袂,他恨,恨楚连城的出现,也恨岳逐鹿没有将她斩草除根,不然他可爱的外孙女就不会这样白白的死去了,楚连城死了,可是他的家也散了,眼下他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找回女儿和岳获,然后荡平鬼域。他看了一眼昏死在地岳逐鹿,俯下身去

    浩瀚的海面依然波澜不惊,极目望去海天一色,一样的湛蓝,它不会因一个人的离去而减色,就象江湖不会因一个人的存亡而变化一样。海面上一艘大船正平稳的驶过,长孙郁风抱膝坐在甲板上望着海平面发呆,心中空空如也。

    楚连城走了,留给他一个灿烂的微笑,一柄断肠的古剑以及一场荒唐的婚礼。他到现在才发现原来自己竟从未真正的了解过她,从一开始在飞燕别居初次相见时到楚连城以身相许,直至楚连城为他服了断肠蛊。如果真的有天意,那么初见时彼此眼中的震荡是不是就是冥冥中早已注定的?当他知道自己为之心动的男人是个女孩子装扮的时,心中既庆幸又有些懊恼,是因为她在无形中让自己上当吗?那暗夜中的一吻就是成心的轻薄以报复了?但之后那无尽的思念又是怎么一回事?在没有她的消息时他的心何尝平静过?他虽然没说过,可是心底深处总在留意她的一切,他让她生气,让她伤心,可她还是心甘情愿的将自己交给他,为什么?自己有何德何能让这个倔强、个性十足的女孩子为他付出?付出她的身心及至生命。

    长孙郁风轻叹,她为他设计了一切,甚至婚礼,可她知道吗?在这个世上没有人能代替她,她已是他生命的全部,如果她真的死了,自己是绝不会偷生的,不为她的付出,只为天上人间和她永远相守。长孙郁风忽然发现原来自己一直都是这样迫切的想她在一起,虽然也曾恼她心狠手辣,但现在,他只想和她在一起,只有他们两个。

    有人在轻轻拍他的肩膀,长孙郁风回头,是柳元康。柳元康眉头微锁,淡淡道:“振作。如果你还是我的妹夫,你就要振作,连城不会喜欢一个萎靡不振的人的。”自从楚连城不辞而别,长孙郁风心急如焚,整个人也消瘦了许多。长孙郁风苦笑:“我知道。可一想到她,我就”柳元康叹了口气:“她一定想不到你会这样的消沉的,她也一定不希望你变成这个样子,你放心,我无论如何也要找到她,找到游云海棠。”长孙郁风点头:“是。大哥说的是。她不会喜欢现在的长孙郁风。”柳元康微微一笑:“别忘了,你是浮鹰公子,和她并称四公子的。”长孙郁风也笑了。这一笑,柳元康似乎又看到那个漫不经心,潇洒随意的长孙郁风。

    船仓中,玉奴坐在桌边偷偷抹着眼泪,在她很小的时候她就喜欢这个妹妹,这么漂亮乖巧的女孩子,虽然她将长孙郁风从自己身边抢走,可她不在乎,只要妹妹喜欢,她什么都可以让给她,何况在她心里真正喜爱的不是他是孙茗淞。可她竟然这样抛下大家一走了之,她真是狠心,一点不想想她这样走掉,大家是多么的着急和难过。

    有孙茗淞在她身边,雅歌和妙歌都识相的避在她们的房中。孙茗淞柔声道:“你且不用着急,大家一同去找她还怕找她不着吗?”玉奴道:“她既成心要走当然有办法要咱们找不到她,她一向就很有主意的。”孙茗淞心想:谁不知道她有主意,这位鬼域公子向来机智过人,说好听是足智多谋,说难听是阴险狠毒,她这样走谁都知道她是决心再也不见咱们。可嘴上却不能这么说,安慰她道:“那你也不用急,咱们人多,再说她在江湖上是大大有名的人物,一举一动都有人关注,找她料想也不会很难。”玉奴轻叹一声道:“但愿如此。这小丫头——唉!”

    天过晌午,长孙郁风一行人弃船登陆,当下里分做三队,长孙郁风独自一人,柳元康也是只身前往,孙茗淞带了玉奴、雅歌、妙歌主仆先去傲气堂见过他的父母再去找楚连城,路上一并打听她的下落。经过那场婚礼后,雅歌和长孙郁风之间颇为尴尬,因此二人之间总是有意无意的相互回避,玉奴有心让雅歌照顾他,但知他二人的心思,这话也说不出口。孙茗淞倒也善解人意,只肯带妙歌一人去傲气堂,他暗自揣测楚连城的心思,料想当日安排那场婚礼便是要雅歌做长孙郁风的妾侍,因此说什么要雅歌留在长孙郁风的身边。长孙郁风和雅歌自不肯答应,但终究没有拗过众人,只得结伴而行。

    且说长孙郁风和雅歌二人,行不几日便听说唐璁四下里张罗着要请楚连城和他赴宴,长孙郁风略一思忖不觉露出几分笑意。雅歌道:“二小姐会去吗?”长孙郁风微笑道:“她一定会去的,她中了毒,而唐门又是江湖上下毒的行家,以她和唐璁的交情或许唐家肯为她解毒呢。”雅歌又道:“可你能肯定唐家能解二小姐的毒吗?”长孙郁风摇头道:“不能,但我能肯定连城一定会去碰运气的。”雅歌欣然道:“那咱们快去。”

    二人一路向西,又过得大半个月,便听江湖上众说纷纭,说道虎啸山庄和鬼域火拼,令狐不见带人平了鬼域的两处分舵,楚连城也不含乎,指派人手挑了虎啸山庄的分舵,长孙郁风心想:这丫头素来有仇必报,这样下去岂不要天下大乱了吗?眼见快要入川了,却听得传言道:虎啸山庄已被大火夷为平地,虽不知是真是假,但以楚连城往日的性格,只怕是确有其事了。长孙郁风不觉苦笑,暗想:连城是疯了不成,难道说她真的准备拼个鱼死网破?雅歌摇头道:“这位二小姐行事端的不能寻常估量,想必是在鬼域待的久了,其实都说咱们浮鹰岛如何如何,嘿,要比起二小姐的鬼域来我看还是小巫见大巫。”长孙郁风叹道:“谁说不是。”

    雅歌忽然笑道:“表少爷,你可要格外当心才成,若是你当真惹恼了她,嘿!”她不好意思多说了,长孙郁风白她一眼道:“怎么不说了,我说好了,我若当真惹恼了她,只怕她早就手起剑落,斩下我的头做碗用了。”雅歌微笑摇头道:“不会的。虽然我不了解她,可我知道她对你是绝下不了手的。”长孙郁风侧头,眼光分明在等她说下文。雅歌道:“不说她这次为你中毒之事,单是那次为你疗伤我就瞧出来了。”长孙郁风“唔”了一声,雅歌道:“她为了救你的命大耗内力,虽说当时有大小姐在你身边,可让人瞧着也不免有几分感动。”长孙郁风长叹一声,道:“其实自始至终都是她在为我付出,我从未为她做任何事,而最后还要她搭上性命,她认识我可是赔大了。”雅歌见他表情忧伤,忍不住劝道:“等找到二小姐你加倍补偿她好了。她性子犟强,做事独立,原本不要人保护的。”长孙郁风又叹了口气,不再说话了。但他的心里、眼里竟全是楚连城那明媚的笑容。

    一路上,听说最多的还是楚连城的消息,虽不知她的具体行踪,但只要能知道她还好好的,长孙郁风心中就大大的欣慰了。这一日二人到了一个小镇,虽说时至冬季天气寒冷,但街上倒依然人来人往,热闹非凡。二人找了处客栈住下,又在前厅要了饭菜正进食间,只听有几人议论道:“那人真是疯了,一张破画竟要一万两银子。”另一人道:“若是出自名家之手也还罢了,真是疯子。”又有一人道:“不就那么一个麒麟吗?十两银子也不值啊!”这“麒麟”二字入耳,长孙郁风只觉惊雷一般,雅歌也吃了一惊,心想:难道是二小姐身上的那个麒麟?她看了眼长孙郁风,长孙郁风已“嗖”的一声窜了出去,伸手抓住那人的前襟道:“什么麒麟?”那人怒道:“你干什么?快放开老子。”长孙郁风厉声道:“说,你从哪里看见的麒麟?”那人见长孙郁风红了眼睛,又惊又怕,道:“那那边有人在在卖画,是张麒麟而已,可他要价白银万两。”长孙郁风松开那人向他手指的方向奔了过去。那人手抚胸口道:“这是什么人?也是个疯子不成。”雅歌微笑道:“你最好还是少说几句,若给我家二小姐听见,她一定会打肿你的脸的。”

    长孙郁风转过街角,只见一群人正围了个卖画的说三道四。他分开人群只见人群中一个中年男子正拿了幅画在叫卖,画中一只七彩麒麟栩栩如生,麒麟的角上别了朵盛开的百合花。长孙郁风胸口如遭重击,哑声道:“我买了。”围观众人齐声哄了起来,那中年男子冷笑道:“这位小哥,我这幅画可是要一万两银子的。”长孙郁风道:“我给你两万两,但你要说出是从什么地方得的这幅画。”围观众人又哄了起来。那人冷笑道:“我为什么要告诉你?”长孙郁风淡淡道:“你可以不说,不过,如果我一定要你说呢?”他忽然伸手,只见一把短剑已架在那人脖上。那人面不变色道:“你只管杀我好了。”长孙郁风道:“你以为我不敢?”雅歌已追了过来道:“这位朋友,你最好还是告诉我们表少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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