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夜

人等着他的地方。

    街上已经很模糊了，店铺门外的灯笼并不能照亮多少黑暗，在拐角或者偏僻的地方，黑暗依旧黑暗，而且冷清。这个时候的小镇，已经陷入了一天当中的安静时期，街道上得马车已经不见，行人的踪影也是寥寥。

    只有两个身影在街道上，一个是他，一个是迎面而来的人。来人忽然从拐角走出来，他低着头，目光直视注视着脚下，好像地面因为下了一些雨而变得很滑似的。这个人身材颀长消瘦，面孔瘦弱，眼眶微陷，但是目光深邃，两手在宽长的袖子里自然垂下贴着身体，所以他走起路来上半身都没有动，直视两条腿在移动。

    风从那个人的身后吹过来，初秋，而且是雨夜，风带来了刺痛神经的凉意。

    他一直想着她们，一直幻想着她看到他买的东西时的表情，所以他没有注意到他的身前有一个人，这个人向他走来，他们的距离越来越近，直至他们快要碰到彼此的身体的时候，凉风惊醒了他，他猛地抬起头来，那个人的头也已抬起，两人的目光顿时注视着彼此。

    什么样的目光？像刀子，像黑夜，像捕捉猎物的野兽。

    他显然很惊讶，他那朴素的目光条件反射似的变得深邃冰冷，可是，那人的嘴角露出轻视的笑意，然后，他像受伤的野兽一样“啊”的叫了一声。一尺长得短剑已经刺进了他的腹部，鲜血像洪水一样的流出他的身体。

    两人的身体在滑动，被雨水浸湿的街道似乎真的更滑了一般，两人很快的滑出，脚底下的积水霎时溅起，仿佛泼开的珍珠一般。砰，他的背重重的撞在了厚实的墙上，他的嘴角流出血来，可是，他腹部的血已经宣泄而出。

    “为什么？”

    “我要杀你。”

    “为什么？”

    那人没有说话，脸上露出讥诮的笑容，右手将黑色罩衫轻轻拉开，一块黝黑的似乎还在透着黑气的腰牌立时亮在眼前：骷髅头。

    阎罗门。他的头仰靠在墙上，双眼闭着，露出无奈地神色。

    “我只想过普通人的日子，我不想要什么权力地位金钱，我只想安安稳稳的生活，这简单的要求，为什么你们不能满足我。”

    “因为你是阎罗门的人，阎罗门的人没有一个是过安稳生活的人。”

    “可是我想，你们不想我想。”他愤怒的睁开双眼，打声道。“我不是杀人的工具，我是人，我有血有肉，还有感情，为什么你们非逼我去做无情的工具而不能让我过正常人的生活！”

    那人嘲笑地摇了摇头，道“没有人逼你，是你自己逼你自己走上这条不归之路。你本可以顺顺当当的当上阎罗门的门主，你可以号令令江湖中人闻风丧胆的阎罗杀手，你可以有享不尽的权力，拥有令数万阎罗门弟子嫉妒的地位，可是你不珍惜，很可惜，你忘记了你可以拥有的东西，你忘记了作为阎罗门弟子的戒律。你是叛徒！”说到最后，他冷冰冰的一字一字的说了来。

    短剑在他的腹部搅动着，忍受不了的疼痛磨杀着他的精神。冷汗从他的额头流下，滑到他的嘴角，他已感觉不到咸和涩了。他咬着牙不服地问道“难道你不想像个人似的活着吗？难道你不想有个家有个爱你的人吗？难道你就甘愿这样过你的一辈子？”

    猛然间，他绝望的叫了一声，口里噗的喷出一口血来。短剑完全刺入他的身体，透出身体的剑尖咔叱一声刺进了墙壁。

    那人狰狞地笑道“我的血和我的生命只属于热烈，要么在轰轰烈烈中活着享受一切，要么在轰轰烈烈中失去我的一切。”他转过身不屑地哼了声，一步一步的走了出去。风从街上幽幽的吹过来，带来初秋的凉意。街道上的亮光恍惚间变得更加昏暗。

    他的手里还握着那包胭脂，痛疼还没有夺去他的意思，他的意识还可以想到那张美丽的脸，贤良的微笑，关心的话语，还有，那个可爱的小姑娘拉着他的手要他讲故事的事情。他可以想到许多许多。但是，他忽然想到她还在等他，等他回去吃饭。这么晚了他还没有回去，她一定会担心的；天上下着雨，夜里这么凉，她一定会担心的。他挣扎着离开墙，他不能让她那么担心，他不能让她那么挂念，他说过“我要让你们幸福，我要给你们安稳的家。”他要做到，他要做到。

    他的身子被拔离开墙壁，他摇晃的站立了一下，他没有了力气，他的意识快要离他而去。他，倒在了地上，手里的胭脂掉在了积水里。胭脂化了，那一滩清净的积水转眼化作比血还红的红水。

    那个人停了下来，侧脸冷冷地瞥了一下，鼻孔里发出无比的蔑视“哼。”他的手在腰间摸了下，然后见他将手一甩，那块狰狞的腰牌刷地一声飞了出去，咔咔的声响，腰牌狠狠的插进了墙壁里。嘴角上露出诡异的笑意，那人纵身而起，刹那间消失在烟雨朦朦的屋檐上，夜色中。

    长街上真的没有人影了，灯光在风雨和黑暗的作用下，越发显得冰冷无情了。

    可是她还在等他，她还在等他？他的眼睛睁得大大的，脸贴在被自己的鲜血染红的雨水中，他看到什么，想说什么

    雨越下越大，屋檐上渐渐的流下了瀑布一般的流水，很响很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