复踌躇了一瞬,回头道,“你……当真无事?”
“当真无事。”黛玉浅笑道,意态宛然,“大姐姐慢行。”
赤色绒羽的披风拂过丛花,郁烈的香气便迫不及待的染了上去。那大约是魔界最艳极而近毒的花,恣意快然的蔓延得弥望无极,连路过的风也似要被那灼烧的热度点燃。朱武择过一枝拈在手中,玩赏了一番,方才轻轻放开:“果然好风景。”
举魔界皆知,魔界最好的狼毒花遍植于赦生王子的狼烟殿之外,只是因着赦生在朱武回归魔界不久即失踪的缘故,朱武实在找不出几回机会可以名正言顺的过来赏玩。如今赦生自行归来,他总算放下了心头一块大石——虽然,又吊起了另外一块。
儿女都是债啊!朱武发自肺腑的仰天太息,迈步入殿:“赦生可好些了?”宫人们没有察觉他的出现,待到他出声方才惊觉,忙忙的伏了身:“参见朱皇!”朱武随意的一挥手,示意他们起身,环视一周:“赦生呢?”
“三王子刚喝了慧八手的药,躺着养神呢。”为首的宫人恭声道,旋即站直了身,当前为朱武引路。朱武跟着她进了寝殿,远远便看见自家幼子阖目而卧,一头静秋叶色似的褐发散落枕上,形容娇丽,容色惨淡。
明明还是个孩子,怎就倔到了这等地步,明明被打得筋伤骨挫,却连吭都不肯吭一声?朱武看着幼子的模样,不由心生怜惜,想到了九祸“只是这见了黄河也死不悔改的性情,不知又是随了谁”的揶揄,又生出了几分不可为他人言说的自豪之情来。
“赦生。”朱武唤道,“我知道你醒着,见到父皇来,也不起身问安吗?”
赦生一动不动,睡颜静谧。
“如此冷淡,真令父皇伤心啊……”朱武的尾音拖得极长,“父皇有消息带给你,你是听,还是不听?”
赦生兀自高眠,充耳不闻。
“你母后松口了。”朱武不再兜圈子。
话音甫落,赦生立即挺身坐起。久卧乍起的动作令他有些微的眩晕,于是他用力一甩头,压下不适之感,旋即目光灼灼的迎住了朱武的视线:“多谢父皇一力周全。”以母后固执又冷绝的性情,能在短短数日内便接受人类女子为儿妇,眼前这位血缘上的父亲显然出力甚多。既如此,叫他几声“父皇”也不吃亏。更何况,他心底早已接受了自己的身世。
朱武抖了抖,捂住心口,语气浮夸之极:“这声父皇我盼了多少个日日月月,如今好容易等到,叫得吾甚是辛酸,甚是辛酸呐!”
赦生无视他所有的夸张表演,坐直了身体,问道:“母后的条件是?”
卖关子吊胃口的计划一再受挫,朱武无奈之下只有放弃逗弄幼子的意图,只是语气仍残留着一丝遗憾意味:“完成试炼,成为杀生道的守关者。唯有如此,你才有权力调动杀生道沟通两界,去和你的妻子团聚。”
有火焰在赦生星石般的眸底跳了一跳。
异度有三道,名杀生、天荒、神无,可桥接空间,可沟通异地,虚幻莫测,不存于任何一方世界之中,为魔界运兵奇袭之要道,历来由守关者镇守。而能充任守关者之魔,无一不是同侪之中的翘楚,万里挑一亦远远不能比拟选拔过程之严苛。赦生自问这些年来从未荒疏修行,可他毕竟尚算年幼,功体、技艺、经验,皆无法与那些动辄数千岁的年长魔物相比。以他的实力,竞争天荒道、神无道守关者都嫌单薄,径直一步登天去参选三道之首的杀生道守关者?这也太过异想天开!
“这就是你母后开出的条件,赦生,你能接下吗?”朱武兴味盎然的观察着幼子变幻的神情。
秀艳如脂玉的脸上刹那间浮出的神情近于狠戾,赦生反问道:“区区杀生道守关者而已,有何接不得?”
“说得好!不愧是我银朱武的儿子!争个区区守关者头衔而已,自然不在话下!”朱武抚掌赞叹道,顿了顿,似想起了什么,补充道,“只是有一事父皇忘记告诉你——你,只有半年时间。”
“还有何事,可否一次说完?”赦生垂头,咬牙道。朱武也不计较他语气间鲜明的不敬之意,在脑中搜罗了一遍,确认该交代的已说得明白,便好脾气的笑笑:“已说完了。赦生,你有什么想对父皇说的吗?”
赦生倏然抬头,眸光精彩慑人:“条件,吾接受。吾还可以提前两月成为守关者——作为交换,父皇,求您助我为黛玉改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