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鲛之绡织就的帷帐严严的垂落,于是坐于其后的九祸的侧影便如氤在了迷艳浓丽的丹红霞雾之中。四柱银冠光华疏冷,似血海亦无法湮灭的冰寒星石,至美,亦是至冷。
能令这份坚冷稍稍融却的只有朱武。他掀帷信步而入,赤红的发艳烈若焰城之外汹汹不灭的万年魔炎火海:“九娘,有你适才那顿鞭子在,正好封住魔界上下那群泥古不化的老顽固的口,赦生之过也正可趁势揭过。唉,罚也罚了,就别绷那么紧。这里是我们的家,家里没有外人,放松快点儿。”
九祸“哼”了一声,没有搭话。朱武在她身旁坐下,望着她冷金色的眼瞳,故作诧异道:“莫非……你还在生我们的儿子的气?”
九祸反问道:“在以离经叛道的方式来气吾这件事上能如此的天赋异禀,赦生的这一点也不知是随了谁?”
当年通知都不打一声就禅位给弟弟银玄影,径直跑来邪族领地,要求彼时已承位邪王的九祸跟自己私奔,一言不合就带着孩子离家出走……其潇洒程度堪比后世“某男子不打招呼径直辞职,后要求高管女友一同辞职结伴回老家种地,女友拒绝反被盖章不爱自己求分手”的社会新闻。这段经历从来都是朱武的魔生污点,听出了九祸的暗讽之意,朱武轻咳一下,笑道:“如今想来,我们当初之所以会走到那一步,乃至于蹉跎多年,原因只有一个。”
“哦?”九祸轻瞥他一眼。
“缺乏沟通。”朱武正色道,在她反驳之前迅速道,“想法不同,造化不同,如果无法耐心包容彼此的理念,而沉溺于一味的意气相争,只会造成无法弥补的遗憾。邪郎的身世,赦生的身世,圣魔元胎的诞生,正是你与我意气相争所造就的遗憾,重来一世,九娘你依旧看不开吗?”
九祸眸光一颤。前世直到魔魂消亡也无法亲口认下的长子邪郎,至死不知生父的赦生,为魔界带来覆灭而不是新生的圣魔元胎,确是她一直以来无法诉诸于口的恨事。这一世,她本以为所有的遗憾已可以得到补偿,却未曾想,天性的固执令她又陷入了另一种层面的过执么?
感觉到她气息间弥散的悲怆,朱武环住了她的肩,温声道:“九娘,赦生有自己的想法,也已选择了自己的道路,我们做父母的也该相信他的眼光。毕竟,无论是前世的功勋等身,还是今世凭借自己的能力回归魔界,他从未令你失望过,不是吗?”
半晌沉默之后,九祸骤然冷笑出声:“朱武,我明白你的意思,你也明白我的意思。即与人类产生任务之外的羁绊是魔界大忌,赦生爱上一名人类女子已是铸下大错,将来若是再生下子嗣……赦生身为鬼邪两族王者之子,尚且因混血的身份备受责难,若是再生下流有人类血脉的混血子嗣,他将如何在魔界立足!”
朱武拍拍她的肩:“想开点,那名女修实力不在断风尘之下,即便是魔界之中,如此优秀的女性亦是屈指可数,也不算辱没了魔界的血脉。”
他曾借助术法与赦生跨界交流过一段时日,期间元瑶是他所见到的唯一与赦生有交集的女性,且对赦生似乎十分关怀。信息的不对称使得知晓赦生娶妻的消息时,朱武几乎下意识的第一时间就将元瑶默认成了儿媳人选。他对这个拉郎组合的雷人之处毫无所觉,还借此耐着性子劝服九祸:“再者,他也没必要非得在魔界立足啊……”
“银朱武,你什么意思!”九祸挣开了他,怒道。
朱武眼疾手快,一伸胳膊又把她缠回了怀里:“九娘,你先别生气,听我说。你之所以对赦生苛责至此,无非是属意他继承邪族王位。可这些年我冷眼观瞧,赦生的性情,并不适合做一名王者。”
九祸歪头,抬起一只手,柔柔的卡住他的喉结,目光危险极了:“朱皇所言正是。只是这见了黄河也死不悔改的性情,不知又是随了谁?”
朱武就势握住她抬起之手,轻咳几声:“总之,强扭的瓜不甜,咱们又何苦非要强迫孩子呢?王位的话,只要找到合适的继承人,也不一定非得拉着赦生上。”
“说得轻松。”九祸挣了一下,没挣开,也便任由他腻歪在自己身上,“黥龙并无邪族血统。此外你我仅有二子,邪郎自生以来便是鬼族上下公认的嗣子。除却赦生,邪族这边朱皇难道还能找得出第二选择?”
朱武笑了一笑,分外轻薄倜傥:“这,当然取决于你我的努力程度了——九娘你看,我们的大婚……”
异度女后闻言笑得艳若夭桃,婉妙无方,只是空出来的那只手悄悄地挪了挪,毫无征兆的拍了他一脸公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