威甚重,伙计们哪怕有再多不耐也只能做出笑脸来。而今商号的主事换成了柳湘莲,这位大爷一个眼色给尤三姐使过去,夫妻二人便双双开嗓子唱起戏来。他二人性情最是促狭,偏不走那男扮男女扮女的寻常路,反而是柳湘莲反串唱小旦,尤三姐反串唱小生。连行头也不换一身、脸都不勾一下,就这么男饰女、女扮男的唱着,还眉目传情、眉来眼去的没完没了的打着眉眼官司。
柳湘莲:“郎君~”
尤三姐:“娘子~~”
从前只是耳朵的折磨,如今耳朵倒是有了享受,可当这份享受和惨绝人寰的精神摧残叠加而来时,一干大汉们只觉得满心沧桑不说,眼睛也险些闪瞎了。
赦三爷你怎么就去的那么早啊!
小的们情愿少挣一半儿银钱,换阎王爷把赦三爷放回来啊!
单身狗们心底绝望而崩溃的嚎叫声无声的在旷野上一圈圈的荡出去,夜空中星汉灿烂,似乎有一颗格外高远的星辰闪烁了一下。
自然,此为后话。
黄叶替了浓绿,素雪压了枯枝,这年的冬日在一场席卷数省的朔风寒雪里轰轰烈烈的压境。
厚重而华美的金鸾芝草猩猩毡帘被掀起一角,湿润而芬芳的暖气袭来,扑面时已被冬寒冷却为凛凛森寒。饶是黛玉如今身子不弱,也不由打了个寒颤。抱琴亲自为她卸下了斗篷,黛玉轻笑着道了谢,环视一周,不见元瑶身影,便问道:“大姐姐呢?”
抱琴指了指内殿,笑道:“入冬以来,太后放了话,让公主暂停学武,娘娘无事可做,就益发懒怠了。碰上这两天染了嗽疾,更是窝在寝殿里,头也不梳了,妆也不打理了,就连郡君来了都不想出来的——难得郡君过来,不妨自去看看,说不定能劝着娘娘挪动挪动,好歹疏散下筋骨才是正经。”
黛玉听罢,忙举步进了内殿。见元瑶只穿了一身松花色的寝衣,赤着一双雪足立在窗下,望着窗外重重簌簌的雪影,若有所思的情状。长信宫规矩,若非传唤,否则元妃与表妹林氏说私房话时不可有第三人在侧,故而抱琴在上好香茗茶点后即躬身退了出去。
亏得地龙烧得暖和,否则单看这个样子,装病装得还能再敷衍些么?
黛玉失笑,走了近前:“大姐姐看什么呢,这么出神?”元瑶兀自望着窗外随风变幻的雪影思忖着什么,闻言看也不看她一眼:“宴尔新婚,倒难为你还记得我这个深锁禁宫举目无亲的大姐姐。”
婚后的大半时候里,黛玉从来都是和赦生待在一块儿,剩下的小半时候,不是去看各家姐妹,便是在去看各家姐妹的路上,这宫里确是来的少了。黛玉自知有错,忙笑着从妆台上拿了梳子,笑盈盈的把元瑶扯到了妆台前坐下,缠着要亲手给元瑶梳头。
许多时日不见,元瑶的一头墨发又滋漫了许多,发缕握于手中,乌色娆娆,几乎如同水烟纱雾。黛玉细细的打理完毕,又择了几枝珠翠为她点在发髻上,凤钗口衔的三串珠络有两颗粘连在了一起,黛玉便用手指轻轻分开,不小心触到了元瑶的额头,引得后者眉心一跳。
“手怎地这么凉?”元瑶问。黛玉在吐纳服气术上已有小成,照理已是气完神足之身,即使天生底子薄,手也不应冰凉到}人的地步。
黛玉捂了捂手,莞尔一笑,清若烟水沉碧:“来时贪便宜,手炉的炭没了,也懒得叫人去添。”
“越大脾气反而越像小孩子,这么不顾惜己身,没的教人操心。”元瑶无奈,“还好你的婚事落定,此后自有该操心的人去操心。”说着高声吩咐了下去,抱琴忙指了人拿了手炉过来,自己亲自捧了来给黛玉暖手,笑着说:“这两年的冬天是一年赛一年的冷了,郡君到底生得单薄,也难怪她小小年纪禁不住。”
元瑶淡淡的“哦”了一声,黛玉直觉的感到她的情绪不高。不知为何,她蓦然想起元妃与赦生相斗的那夜,□□如龙刺出,映亮了一天地的月华霜雪。
冷绝,亦美绝。
“最近几年,似乎一年赛一年的寒冷……”她抱着手炉若有所思的道,确认抱琴退出去后,方转目看向元瑶,“此事与大姐姐有关,是不是?”
“你倒是会猜。”元瑶道。说归说,却既没有肯定她的猜测,也没有否认。
黛玉似乎意识到了什么,手指一粒粒的拂过手炉上细小晶莹的宝石,状若无意的问:“贾元春这一世过后,大姐姐有何打算吗?”
不意她忽然问及后事,元瑶有些意外:“修道之人,既能踏入此道,自然是希求长生不老、霞举飞升的。不然还能求什么?”她垂下眼帘,掩住眼底一闪而逝的晦色,“你的终身有定,我也算放下一桩心事,此后也可专心修行。你且过你自己的日子,日后也不必来跑这一处的腿了。”
黛玉愕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