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琏儿讲,二姑爷看着相貌不坏,长得也高壮,是个体面气派的相貌,去年又补了缺,二妹妹一过去便是诰命,再过两年生个一儿半女下来,娘娘便要当姨母了。”又是一月椒房眷属探视日,贾母年事已高,王夫人前几日着了风,邢夫人身子不痛快,便只有凤姐一人入宫。幸好她言辞爽阔,一个人也能说出满堂人的热闹,说了几桩家中趣事后,便格外的将迎春的婚事拿出来宣讲一番。
元妃端起茶盅抿了一口,内气源源运转,待放下茶盅时,入口的那点浊气已被湮灭得涓滴不剩。她瞥向凤姐,见她眉梢眼角尽是志得之态,脂浓粉艳,俨然珠围翠绕安闲舒心的贵妇,可细细看时,依旧隐约能瞧出一点上好的脂粉、精致的妆容都遮不去的蜡黄底色。贾赦卒中后,贾琏夫妻俩正式接过了大房的内外事务,加之管着荣国府的上下家事,说是荣国府中第一得意人也不为过。贾琏固然声气高了不止一层,镇日忙得不着家,而凤姐亦是忙于弄权,无心管束于丈夫倒还罢了,能善加保重自己也是不错,如今看来,怎地倒露出了个外强中干的情形?如此,断然不是长久之道。
心念一动,元妃遣退了左右,只留下了抱琴,摆出一副郑重的神色道:“你今儿来得正好,我正有一事,非心腹之人说不出口,思前想去,还得劳你替我设法。”说着向抱琴吩咐,“去把我搁在那边博古阁上的药盒拿来。”
凤姐见她如此慎重,一时又是诧异又是暗喜。诧异的是元妃入宫多年,向来是打落牙齿和血吞,哪怕是昔年失却圣心被禁足宫中,那般艰难的日子也没主动向家里人求助过,怎地今儿忽然便要她帮忙?暗喜的是元妃这般刚强的人,头一遭有求于人,那个人选的竟是她,可见她的能为远非那干庸碌之辈所能及,又怎能不暗自得意?当下扬眉笑道:“娘娘要有什么烦的恼的解不开的,尽管说与我听。能开解的,义不容辞;开解不了的,逗娘娘纾解纾解心事,给娘娘解个闷儿的能为,我也还是有的。”
元妃淡淡点头,叫抱琴把那只取来的描金螺钿小盒子搁在自己手边,伸出一根冰玉也似的手指,一下一下的点着盒盖,发出咚咚的清响:“你的能为,家里谁不满口称赞的?若非如此,我为何不去向别人开口?正是为着这一桩事非你不可。”
被一向对任何人甚至皇帝都不假辞色的人如此赞赏,凤姐只觉面上十分光辉。元妃将她隐隐的得意之色收入眼底,这才将所欲托之事一一的讲了出来:“我这身子一直养不好,长此以往下去,也总不能更好了。后宫佳丽如云,皇上虽暂时并未厌倦于我,时日一久,保不定会有色衰爱弛之险。我便想着,趁着眼下年纪还不算大,早点儿要个子嗣。”
她不说还好,这一说,登时把凤姐听得一凛:“娘娘是怎么打算的?”没有人比她更清楚,能否诞育子嗣最是要看缘分的。像她与贾琏年少夫妻,一般的也如胶似漆过,可就是肚子没动静,好容易怀上一个,生下来还是个姑娘。如今巧姐都长到五六岁了,她也没能再怀上只男半女。推及元妃,当年青春健壮的时候没能有妊,现下身子坏了,再想怀上又谈何容易!而但凡妇人若是求子求疯了,难保不会出昏招,小到求神拜佛,中至暖情药物,大到与人私通都不是没有可能——眼下元妃到底是想走哪条道?
元妃见天不怕地不怕的凤姐吓得脸色微白,不觉暗暗摇头,面上却是波澜不惊,指了指螺钿小盒:“我将此意说与皇上听后,皇上特令人从番邦高僧那里求来了灵药,据说至多服食三回,必会有妊。”
原来是服药,还是皇上求来的药?凤姐微不可查的松了口气。她还真怕元妃生出个借种生子的主意,非要压着她从宫外给偷渡个壮年男子进去。她再怎么不惧鬼神,眼看着是要杀头的大罪也是不敢去做的。
元妃却在此时叹了一口气。
这光景,难道还有什么自己没能猜到的难处?凤姐好容易落下的心又狂跳起来。
元妃似笑非笑的扫了她一眼,接着道:“话虽如此,可这灵药的功效实在是说不准,且那老僧还特特的叮嘱,服用此药之前,需得斋戒至少三个月,多食瓜果菜蔬,清心寡欲,不得狂喜狂怒,不得操劳,不得入夜不眠,不得沾染金银沉秽之气。但凡有一条触犯,这药便失了灵性。及至吃药,需得以参汤冲服,早晚各半丸,便可齐全。”
“只有一遭,”没等凤姐一口气松全了,元妃又道,“这药我悄悄地令太医院瞧过,吃了对身体确无坏处,只是究竟有没有求子之效,却是瞧不出的。”
凤姐心领神会,当即道:“娘娘想找人试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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