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听“个擦”一声响,柳湘莲冷着脸把手中的乌木筷子捏成了两截。
前一刻尚滔滔不绝的史思晷顿时卡了壳。
早前见过柳湘莲跟人动手时的生猛情状的几个伙计连忙冲上去,二话不说抓胳膊的抓胳膊,抱腿的抱腿:“柳爷!柳二爷!您是小的们的亲爷爷!有话好好说,别动手、别动手!史大爷这细皮嫩肉的,二爷一拳头下去就破相了啊!”
京中风俗,凡排行第一之人,总要降一格称作“二爷”,因为同为“大爷”的武大郎实在不是什么好与之并列的人物,倒是武二郎武松龙精虎猛,是条好汉,故而举凡“大爷”总喜欢被人称作“二爷”。然而这只是京中的讲究,外省人自不知情。柳湘莲本想捋袖子把那死鬼一顿胖揍,听到几个伙计明里暗里的把那家伙损得凄惨,心里的气倒先消了大半,只是面上依旧做不悦之态,冷飕飕的扫了史思晷一眼。
后者目瞪口呆,嗫嚅半晌,最后只好一擦冷汗,干笑着直打哈哈:“吃菜、吃菜,哈哈哈哈哈哈!”
是日,酒足饭饱之后,双方正式展开了生意洽谈。满头大汗的史思晷在柳湘莲堪比冰凌的眼刀压迫下连连让利而不自知,赦生的生意谈得意外的顺利爽快,赚得盆满钵丰的商团上上下下都沉浸在欢乐的气氛之中,唯一不悦的大概只有柳湘莲了。
“我的清誉……”柳湘莲板着一张冷冷的玉面,浑身上下散发着滚滚黑云。他平生最厌被人当做倡优之辈,若非如此,他何至于一怒之下暴打薛蟠而不得不远走他乡避祸?明知如此,赦生还要拿他做挡箭牌,也想像薛大傻子那般讨打吗?
等等,这个好像打不过……
柳湘莲脸顿时黑了大半。
“是他误会。”赦生坦然得表里如一,不过经此一遭,确实令他打开了一扇通往新世界的大门,既可以顺理成章的将对手送来的女人拒之门外,也能借机对对方造成思维上的震撼打击,一石二鸟,大妙大妙,“此法好用,以后你多担待。”
柳湘莲一口气卡在胸口,上不去下不来,憋了半晌怒极反笑:“你的意思是,以后这挡箭牌,我是当定了?”
赦生摸摸腰间血玉环上黛玉亲手打的络子,也不知是在显摆还是在单纯陈述事实,总之语气直白得十分讨打:“你无内可惧。”
“咯吱”一声响,柳湘莲险些咬碎了一口银牙。
有红颜知己了不起呀?
回去我就娶妻!
一定要娶个绝色!
又温柔又贤淑又会疼人!
也天天来显摆、闪瞎你的狗眼!
远在京中的黛玉可不知道赦生把自己的伙伴给气得七窍生烟的光荣事迹,行过及笄礼后的她已是成人,又是林家唯一名正言顺的掌家人,既已从贾母处接管了林家的账目、钥匙,在外又可独立交际,支撑门户,人们看待她的态度自与从前做深闺幼女时不同。
此番甄家奉旨从江南调回京中,甄家先是派了得脸仆妇来请安,之后甄家老太君也来了。两位老封君少女之时也是闺中密友,之后天南海北的相隔,经年后白头相见,其亲切稠密自不必说,说起已升仙的亲故好友,不免哭上一阵,再谈到少年时趣事,又不免笑上一会,论到各自的儿孙,自然又是各有各的骄傲卖弄之处。
贾母早唤来了宝玉、黛玉两个心头肉作陪。宝玉因会试将近,只坐了一会儿,便回去攻书去了,独留下黛玉陪着两个老人。甄家老太君戴上眼镜,握着黛玉的手看了半晌,叹道:“这真是美人儿一般的模样。”心下则道,倒真有敏丫头的六分形容,余下四分,怕是随了她亲爹林姑爷了。
原来昔年贾家、甄家俱在金陵之时,甄家老太君也是常见贾敏的。因是贾母幼女,生得又是娉婷袅娜,不单是荣国公夫妇将她爱若掌珠,连甄家老太君也难免偏疼她一些。如今她们两个白头老妪尚在,反倒是贾敏早早的归入黄泉,只留下这么一个弱女依傍外祖母而居,即便以“世事无常”之语自我宽慰,也未免太过惨然。
怕招起贾母伤心事,甄家老太君再不多说,因知黛玉已行过笄礼,开始独掌林家,便有意说些经营之道让她学习。故而话锋一转,说起了昔日自己当家时如何调理下人,如何经营庄子铺子,如何在余钱充裕时拿捏商机置办产业……贾母早将一应家事交出去给儿媳、孙妇照管,然而毕竟是荣国府极盛之时掌权数十年的老封君,谈起理家货殖之道亦是有条有理。一壁附和着甄家老太太,一壁又额外举出几个看似极能赚钱却绝不能碰的生意,头一桩便是放贷:“若真想生发利息,踏踏实实的多做几注生意便了。伸手到滚油烈火里捞那几个利钱,倒落得伤了阴骘,迟早累及子孙,也不是兴旺之家的道理。”
黛玉清目微凝。
歇过了晌午,她便去凤姐房中探病。帘子甫一打起,便有浓重药烟扑面而来,饶是黛玉自幼便将药当饭吃,早闻惯了药香,也不由微微蹙眉。平儿已然迎了出来,笑道:... -->>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