礼。”
“心意到了就行,原也不在早在晚。若是为了我的事累到了你,再让外祖母和舅妈担心,岂不显得是我作孽?也不成道理。”黛玉笑道,“扇子、香坠之类捡出那尤为精致的留下我们自用,剩下的收好,回头送人要用到的。余下的好生归置到一起,列好单子,下午那头人来一起送了去。”后一段话却是给丫鬟们说的。
宝玉道:“你是在收拾昨儿收的礼?”
“事先原也没想到会来这么多人,还有十几家人走不开、只送了礼来的,倒摞了半屋子。我这里屋舍原就不大,哪里有空地方好搁它们的?少不得好生收拾收拾,家常得用的留下使,寻常走礼时用得着的留几分,剩下粗苯的全部送回宅子里搁着去。”黛玉道。她在京中私产不少,在贾府寄居本就是傍贾母这位女性长辈而居,论理林家已无人,身为林家嫡支嫡女,及笄后的她便可名正言顺的掌家,若是硬要脱离贾府回林家宅邸居住,礼法上也没有什么说不通的。
宝玉却未想到这一层,只是隐约觉得成礼之后的黛玉言语间的腼腆羞涩之意较之从前少了几分,然而眼见那各式各样的奇巧钗钿、萤淡脂粉、新鲜绫罗摞了满地,登时眼睛都挪不开了,哪里还能再往深去想?当下蹲在地上帮着小丫头们一起收拾,只道:“这些人倒有趣,也只有林妹妹配得上这些精致的物件。”
“在你眼里,我还有什么配不上的?这话若是传出去,叫旁人听了,没得说我轻狂。”黛玉素知宝玉痴性,原是生来便爱这些精巧玲珑美丽之物,见他历尽科考磋磨居然还其志未改,不免一笑,“再者这些人送礼哪里是送给我的?分明是送给贤德妃宠爱的表妹、北静王太妃的干女儿、当今钦封的长乐县君的,和我半点干系都没有。”
宝玉正拿着一支翠微玉叶垂珠步摇爱不释手的把玩,闻言忙放下步摇道:“你见事总是如此,虽说看得明白,可太明白了也只是徒然自苦……”还想再说几句,可唯恐说得逾了分寸又唐突了她。她好容易如今对自己又亲近回了几分,若是一恼之下又冷了去,他简直不该如何自处才好。
他的一番话原是发自肺腑,黛玉感他真情,哪里会恼?便是素日的着恼,也有大半是出自自己的心病,并非全是恼他的缘故。只是此刻见他真情流露,她倒是不好接的,便指向搁在地上中央的一口大箱子:“那是什么?”
紫鹃扭头看了一眼,蹲下身瞧了瞧上面的签子:“这是林家的人送上的,大伙儿还没来得及打开看,也不知道是什么,瞧着就分量不轻,才往里搬时可费了不少力气呢。”说着将箱子打开,待看清内中之物,不由惊讶出声。黛玉与宝玉当即走近前,见里面满满当当的尽是皮子,瞧着也不像狐皮柔细、也不似貂皮轻软,只是清一色的雪白不见半点杂色,被日光一映便如冰雪洗过,一望便知是稀奇之物。
黛玉微一沉吟:“把礼单拿与我瞧。”雪雁忙找了林家的礼单出来,宝玉凑到跟前看时,见尽是玩器、绸缎、首饰等女儿家喜爱之物,独有一样画风格外的与众不同:“雪狼皮十张?这竟是狼皮?原来这世上居然还有狼是一色雪白的?”
狼有灰、褐、黄诸色,可纯白之狼却是甚少现世,除却深山猎户偶有遇见,似宝玉这等贵家子便是闻所未闻。黛玉本也当是如此,无奈搭上一个爱狼如痴的赦生,隔三差五总要把他那头“皮毛色泽如雪触之如绵、扑食猎物时凶悍无匹、居家旅行还可当床睡当被盖当暖炉靠、头上还有两只角”的雷狼给心爱的姑娘显摆几句,自然是见怪不怪。
这一大箱的雪狼皮究竟是何人所赠,一猜便知。大抵赦生的思维,也不管于一名弱质纤纤的大家闺秀而言狼皮是有多么的不合气质,只想着自己的心爱之人倘使能够围着自己同样心爱的狼皮,便与两人近在咫尺相依相偎无异。
古来文人雅士倘使分隔天涯两端,常会长望天际皓月,留下那“天涯共此时”的佳句;或是对花寄情,设想绮窗前的伊人是否也在望着那一枝艳色寒梅思念着自己。如今赦生以狼皮传达情意,倒也没有什么不对。毕竟——
此乃绒毛控特有的浪漫。
不知何故,宝玉总觉得黛玉面上有一霎时掠过了淡淡异样的神情,似是忍俊不禁而笑却又于将笑未笑之际强自忍住,可两颊依旧生出淡胭的晕,便如为那破晓霞色轻轻点染的明珠秀玉,殊艳不可方物。
他看在眼里,不觉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