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湘莲自打生下来,大约还是头一回如此的怀疑人生。任谁看到自己想象中身长八尺膀大腰圆身怀龙象之力的绝代壮士,现实中居然只是一名未及弱冠的纤细少年,特别是这少年还生得美艳若天魔的时候,都跳不出他的反应范畴。
柳湘莲原也是旧家子弟,只因亲族凋零,父母早逝,无人管束于他,便任得他舞枪弄棒眠花宿柳,长了若许年,除了学了一身武艺、唱得好一喉咙的戏、将三分祖产挥霍到了只剩一分外,细数起来竟没做过几样正经事。不过他人生得俊美,出手又大方,行事聪明豪爽,又什么都会上一点,人们也愿意围着他转。久而久之,道学们见他固然要大摇其头,却硬是在三教九流里闯出了不小的局面,“冷面郎君柳湘莲”的名声也传扬开了去。
他平生所嗜极多,最喜欢的便是结交异样人物。先前替宝玉打探紫檀堡的一处庄子时便已对其主人生出了兴趣,后来察觉此间主人归来,还是近来风头正劲的黄霸天,不由更生出了结交的心思。正好听说黄霸天四处招揽人手,他便央了相熟的人牵线,个中目的,三分在重整家业上,而更多的七分却是出于对黄霸天的兴趣。
可是……这黄霸天怎么生成了这幅模样!
“有何不可?”赦生只扫了他一眼,便看穿了他的心思。他向来不以皮相为重,对于这群人类动辄大惊小怪的样子,是十分的不以为然。他要招揽的是做正事的人,此人若是再对着他的脸一惊一乍下去,他不介意直接将其扫地出门。
柳湘莲呵然一笑,不再纠结心里的那一点不适应:“虽与传闻中相差甚远,然自无不可。”
居然这么快就不在意我的脸了?赦生打量了他一眼。
能与此人结交,想来再无人会注意到我的脸了。柳湘莲亦打量了赦生一眼。
一魔一人这一错眼,登时升起了几分相见恨晚之意。
赦生早就听引荐者介绍过,这柳湘莲身手一流,性情英爽,三教九流均有交游,倘能把他拉入自己手下,必可成为得力臂助。此刻亲眼相过,武功果然在此方世界还算难得,尤其这利落的脾气委实合了他的眼缘,当下便开门见山的表明了招揽之意。
柳湘莲本就是冲着结交他而来,加上赦生给出的报酬委实优渥,他的祖产早就挥霍得七七八八,近来家计渐衰,正是想法子谋出路的时候,当即欣然接过了橄榄枝。两个都不是磨磨蹭蹭的性子,不过三两下功夫便谈妥了一应的相关事宜,赦生这才记起来将人往屋里让。他于这些小节上向不留心,底下人却周到得多,早就整治了一桌上等的菜肴,只待赦生露出一点留客的意思,便齐刷刷的往出摆。赦生看着他们蝴蝶穿花般里里外外的上着菜,颇感无趣的伸了个大大的懒腰。他这一抬胳膊,就露出了腰侧佩的血玉环,上坠的石青络子微微摇晃着,端的是细巧玲珑,异常悦目。
柳湘莲无意间扫了一眼,顿了下,不由又多看了几眼:“你这玉络子倒是精巧。如今市面上肯费这么多心思做这些小巧之物的人越发少了,往日里我城里城外东市西市的逛了不知多少回,都没见到合意的。你在哪里买的?我得空也买一对去,把我那祖传的鸳鸯剑的剑柄络上。”
赦生瞟了他一眼,扯过衣袖将络子挡住,方才道:“未婚妻所赠。”
柳湘莲猝不及防的被秀了一场恩爱,颇为无语:“想不到霸天兄年纪轻轻,也是将有家室之人了。”
“承你吉言。”赦生的唇角不经意的向上撇了撇,他本就生得仪容殊丽,平日里板着脸犹可,这一笑便煞是绝艳,当即令在场的其他人尽数看呆了。只是这一幕并未持续多久,他便又回复了肃然的表情,正告道:“吾名赦生。”
霸天兄这个称呼,真是蠢透了。
宝玉再回来时,众姐妹早就写完了诗,聚在一起互相品评笑谑,猛然见进来来,皆道:“无事不忙可回来了?才头一回起社就溜之乎也,从未见过这样的人,我们可留不住你了。罢,罢,你且往他处高就吧!”
宝玉本自有些出神,闻言急了:“哪怕留我给各屋里扫地呢,别撵我走啊!”
李纨道:“大家本以为老爷特地叫你必有要事,便也没等你,不想才多久就完了,早知道等会子你也好的。”
宝玉笑了笑,初进来时的嗟叹神情又回到了眼中:“其实也是大事。工部尚书的长公子的宠妾没了,他道自己文思板滞,又伤心太过,写不出一言半语,便托我作一篇悼词出来,以慰美人芳魂。”
李纨道:“阿弥陀佛,还以为什么大事,你就用了这么一会子功夫写出来把他打发了?”
探春笑道:“二哥哥的脾气大嫂子你还不知?既知道了是美人,又是薄命早夭,就这会子功夫,还不够他写上十篇八篇的?”
宝玉回过神,有些羞涩的道:“搪塞之作而已,只恨我才薄意浅,不能安亡者芳魂罢了。”
众女皆知他脾气最是以女儿尊贵不过的,闻言虽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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