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自然是有种被轻视之感,但无欲则刚,有欲则软。现在是卖方市场,谁能不服软?
徐元佐叫了罗振权帮忙,看他们签下契约。
罗振权不是没脑子的人,见几个大户略有迟疑,当即高声道:“徐柜,这契约是否要叫二爷来?”
众人纷纷停下手头的毛笔,望向徐元佐。
徐元佐假意瞪了罗振权一眼:“屁大点事都要惊动二爷么?这银子是交在柜上的,又不是交给二爷的。诸位老爷,日后只有在夏圩新园才能缴费,而且咱们还要开具发票作为凭证,千万要认准此地、本人、发票,三者合一方能给银子。否则无论谁上门收钱都别给,怕的就是有人冒名诈骗。”
他这话看似宽慰,实则是扯了徐家二爷徐琨做幌子,又断了徐琨自己收钱的路数。
“这内容大家可以看契约上第三条的两款文字。”徐元佐知道这个时代的人都有文字崇拜,只要是白纸黑字,就好像充满了神圣的力量。如此重要的条款自然是要落在纸面上,即便日后有人脑袋发晕,将银子交给了徐盛,自己这边也有足够的法律依据拒绝承认。
众乡绅读了又读,终于翻到了最后,看到了一个样子略显怪异的朱砂方章。
这方章边长三寸,匠气十足,朱色阴文上刻着:“徐氏地产园林管理行”。
这是徐元佐临时找人刻的木章,连名字都是自己起的。
说起来这是挺犯忌讳的事,照罗振权看来,怎么也该跟徐诚徐管事说一声。然而徐元佐自有他的道理,若是这事老爷首肯,自然是徐管事的主意,若是老爷不乐见,觉得丢了脸面,那就是自己这个临时工的擅作主张。
“做下属的,如果不能替上司背黑锅,人家凭什么信你?”徐元佐对罗振权道。
罗振权觉得徐元佐说出这等话来实在有些疯魔,竟然心生畏惧。
徐元佐又缓缓道:“若是上司要叫属下背黑锅,这种人不跟也罢。”
罗振权在脑中捋了一遍,方才把这两句话捋顺,暗道:这其实就和当初海上打劫一样。做打手的自然要卖命冲在第一线,好证明自己的武勇,获得重用。那些领队也得拼命冲在最前面,否则下面的人就不能心服。
“若是老爷怒了,要将你赶出去呢?”罗振权道。
“那也没法子。”徐元佐道:“但那样我也交好了徐管事,日后徐大少爷掌家,还有东山再起的机会。”
罗振权微微摇头:“徐璠是当官的人,家中产业都在两个弟弟手里,未必能收得回来。”
徐元佐暗笑:徐琨和徐瑛两个倒霉蛋,等海瑞来了自然会收拾他们。徐璠非但能掌家,而且儿子徐元春已经荫了官,按照原历史剧本将在六年后,也就是万历二年中进士,势必成为第三代的家族核心。
而且徐家气运并不仅限于此——徐元春的长孙徐本高,也会荫职锦衣卫千户,最终做到太子太傅,左都督。那位徐本高还将是王衡的女婿。王衡在历史上以杂剧家闻名,更显赫的身份则是万历首辅王锡爵之子,自己也中了榜眼。
如果说要在这个时代投资政治家族,还有哪个家族比徐氏之中的徐璠更有投资价值的?
尤其如今徐氏看似式微,徐璠貌似闲置,这终究不过是历史上一闪而过的瞬间,正好让徐元佐抄底入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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