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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连旺说:“我放进来的?”
邱志平眉头紧皱,不无埋怨的说:“连旺叔,你的胆也太大了!”
“不能怨我。”徐连旺并不怕邱志平,但还是为自己争辩说, “我又不知道她们是八路。那个女的就和莲儿大小差不多,她叫我叔,我能不帮她?进了镇子她才告诉我她是八路。”
邱志平又问:“那你知道她们住哪?”
徐连旺毫不隐瞒的说:“张大有家。”
邱志平更轻蔑的说:“今晚我带人把她抓来,给你做媳妇。”
徐连旺也腾的站起来指着邱志平,说:“你可千万别打她们的主意。他们就是割人脖子的人,洋河镇、张店子镇炮楼的人就是她们杀的。她们还说,没来杀我们炮楼的人,是因为上次她从这里过,我没让人搜她们。你不想投靠他们,我就去给他们说一声,给她们承诺以后不拦不搜她们的人,咱们井水不犯河水。”
“那怎么行!”邱志平说着,来回踱着步,“我们检查站主要就是查他们,不查不搜她们,让皇军知道了怎么办?”
徐连旺说:“依他们的说法,你拒绝他们,康坪镇今晚就没我们立锥之地了。”
“奶奶的,吓唬谁哪!”邱志平不以为然的说,“你告诉她们,别惹我,否则我会让她们有来无回。”
“嗨!”徐连旺一听,不禁长叹了口气。这是什么话,那阳城县大队日本人都没办法,邱志平说什么大话。可他见多说无益,站起来离开了。
徐连旺刚出门,吴秀莲就下了炕,不但穿好衣服,还挎着自己来时带的蓝底白碎花包袱,低着头就要往外走。
邱志平皱着眉问:“你去哪?”
吴秀莲停住脚步,低着头看着脚尖,说:“上茅房。”
邱志平不解的上下打量着她,问:“上茅房拿包袱干什么?”
吴秀莲还是头也不抬,背对着他,说:“身子不舒服,要用东西。”
“我陪你去。”
“不用。”吴秀莲碎步出了房门,尾随徐连旺离开了炮楼。
徐连旺到张大有家时,李梅正在屋里开会,苏阳到院子石桌坐下见他。他把炮楼的情况大致说了一遍。
苏阳问他:“大叔,你对这件事是什么看法?”
徐连旺想着两边都先稳住再说,不然弄不好今晚真就打起来,对谁都不好,说:“我当然希望咱们两家好,一起对付鬼子。不过这事急不来,你告诉我大侄女,我慢慢说服他们,最起码做到不查不搜你们过往的人,咱井水不犯河水。”
“谢谢大叔的好意!”苏阳又故意敲打说:“我给我们首长许诺,两年内要把鬼子赶出阳城县。这都一年多了。”
徐连旺明白这是不给时间,可两年内把鬼子赶出阳城县,不是后半夜做梦说胡话么,这小子比李梅还能吹,但他也不想得罪苏阳,他早看出这小子不好惹,说:“你什么打算?”
苏阳摇了摇头,说:“我姐今天有事就不见你了,大叔请回吧。”
徐连旺心里犯嘀咕,脑子里老是闪过洋河镇和张店子镇炮楼的人被杀的事,可见不着李梅,又不愿意和这小子多交流,只好无奈的离开了。
苏阳把徐连旺送走,刚转身回院子,要进屋时,听到大门口有个女的说话:“我知道你们是八路,我要参加八路。”接着在门口警戒的战士跑进来说:“报告:警卫员同志,一个女的非要进来,说她知道我们是八路,她要参加八路。”
“让进来。”苏阳也犯嘀咕,可能是张大有出去走漏了风声。
吴秀莲一路尾随徐连旺来到张大有家门口,见徐连旺进了院子,她走过去在巷子蹲着,她不想让徐连旺看见。等徐连旺离开,她才走过来要进院子,被警戒的战士拦住了。这时进院子来,苏阳让在石桌前的马扎上坐了。院子黑黢黢的,苏阳也没认真看她,问:“你怎么知道我们是八路?”
吴秀莲低头说:“我听人说的。”
苏阳问:“听谁说的?”
吴秀莲仍低着头说:“就刚才来的人。”
苏阳猜测的问:“徐连旺?”
吴秀莲肯定的说:“对。”
苏阳又紧接着问:“那你是谁?”
吴秀莲头更低着说:“我是炮楼里的排长邱志平的媳妇,我叫吴秀莲。”
“哦!”苏阳一时有些理解不了,他知道吴秀莲被鬼子糟蹋了,可她怎么就敢独自来参加八路,还是有其它目的,他问:“你来参加八路,邱志平知道吗?”
吴秀莲摇头说:“不知道,我说我上茅房,就偷偷跟着连旺叔来了。”
苏阳问:“你知道我们八路是干什么的吗?”
吴秀莲一下抬起头来,看着苏阳说:“当然知道。在家时,我们村也经常来县大队的人。我们家也经常给交公粮、做被褥和鞋,我和我妈给做了两床被褥,两套衣裳,五双鞋。”吴秀莲说着更满是骄傲的看着苏阳,又说:“我还上过夜校,识了三百多个字,本来还让我参加妇救会,我没敢参加。”
苏阳一听她的话,立刻感觉内心格外的亲切,问:“为什么?”
吴秀莲说:“因为、因为我不是和邱志平订婚了,他是那样的身份,参加组织是要审查的,肯定通不过。”
苏阳说:“那现在你来参加不还是通不过?”
吴秀莲很有理的说:“现在不一样了。”
苏阳看着她问:“怎么不一样了?”
吴秀莲认真的说:“他不愿意投靠八路,我不跟他过了。”
苏阳才完全理解眼前的女子,曾受过八路军影响,对八路军信任有加,所以听到有八路就敢来参加,说话干脆利索,像回到自己家一样,处处流露着真纯的情感。苏阳笑了笑,说:“你不跟他过了,他要来找你怎么办?”
“我不知道。”吴秀莲又低下了头。嫁给邱志平是她的春梦,少女心头最大的愿望,为此她不顾他的身份,总把一切往好里想。昨天被鬼子强奸,她的春梦和美好愿望碎了一地,给纯洁的灵魂种下一片黑暗。她想死又不甘心,苟活着又不知如何苟活。邱志平去找长官回来一言不发,她知道指望不上,却听到连旺叔说到有八路,她就毫不犹豫谋划参加八路,扛枪去打鬼子。苏阳问她邱志平来找她该怎么办?她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但不和他过了就不和他过了,片刻她又抬起头来,说:“要不你给我一杆枪,我成八路军了,他是鬼子的狗腿子,我们就是敌人,我和他打一仗,死一个就没这事了。”
苏阳问:“你打过枪?”
吴秀莲摇头说:“没有。”
苏阳笑说:“那你肯定赢不了,被她打死了怎办?”
吴秀莲说:“死了算我命不好。”
“那不傻瓜吗!”苏阳不屑地说,“没本事就说命不好。命是什么?命就是自己的本事。”
吴秀莲被骂的低头不语。
“一会李书记忙完由她决定要不要你。”苏阳接着喊:“尚斌。”
“到!”别动队二中队三小队小队长尚斌立刻跑了过来。
苏阳说:“皇协军一会要过来,不到二十个,你布置一下,就在巷子里抓他们,缴了枪就行,不杀。”
“是!”尚斌跑着出去了。
吴秀莲出去时,邱志平并没有多想,还真以为她上茅房去了。要在出事以前,他肯定要跟着到茅房外等,现在没那种如宝如命的心情了,所以,也疏忽了。同时,八路军县大队的人到镇上来也搅得他心神不宁。战争时期,敌人钻到自己的地盘里来了,而且是明目张胆的来了,按道理他应该立刻集合队伍去抓捕他们,他也有这份心思,可连旺叔的提醒也在他心里打鼓。他们就是割人脖子的人,这在阳城县军警系统都知道的事,而且是人人自危的事。现在那些人到康坪镇来了,他表面上嘴硬,实际心里没底,对八路县大队只有道听途说,没有实质的了解。
徐连旺回来又直接来给他报告,说:“没见着那个女的,说有事,只和她弟弟拉了一阵话。我的意思是要有时间慢慢谈,主要是缓和一下,不要就地打起来。她弟弟说:他给他们首长许诺两年内把阳城的鬼子赶走。这都一年多了。”
“哈哈哈!笑死我了。”邱志平不假思索的嘲弄说,“这些八路可能只是狐假虎威,吓唬我们的。别的不说,皇军几乎把中国全占了,而且除了那些鸟不拉屎的地方,想占哪里占哪里。要把皇军赶走,恐怕需要几百年,几个土八路能翻了天?”
话不投机,徐连旺也没再多说,要走时,又问:“莲儿还不吃饭?”
邱志平条件反射的腾的站起来,说:“她说上茅房去了。”
徐连旺说:“她上个茅房你一惊一乍干啥?”
邱志平边往门外走边说:“你刚出门她就去了。”
“啊!”徐连旺也一惊,上个茅房……该不会寻短见了吧?
茅房里自然没人,哨兵说排长媳妇跟连旺叔出去了,没回来。可徐连旺说没见着。
“坏了!”邱志平这才一激灵。他老家闹八路,村里几乎家家参加。吴秀莲一说起八路眼里就放光,叨叨个没完,被他训过几次才不提了。肯定是他们谈八路的事她听到了,就跟着连旺叔去找八路了。真是穷乡僻壤的,和八路一路货色。他扯着嗓子喊:“集合!”
除了执勤的,留了五个守炮楼的,邱志平带了十五个兵,全副武装,扛了两挺轻机枪,携带一门迫击炮,跑步向张大有家而去。徐连旺本还想阻止,可看邱志平的架势就没言语,想给李梅个信又来不及,只好听天由命了。包括邱志平,这些皇协军在乡里横行惯了,只要扛着枪,说什么是什么,没人敢反抗,几个土八路,他们真还没放在眼里。
皇协军刚出炮楼,两个警戒的别动队战士立刻分开,一个跑回去报告,一个尾随着。
张大有家几乎在镇子的中间,向北的巷子里,巷子也就四百多米,张大有家离巷子口不到两百米。巷子有两米多宽,两边都是住户和一些小作坊。
邱志平还边跑边安排,堵前门的,围后墙的,往进冲的,还想着把八路捂在张大有家,逼八路投降。
不成想他们刚进巷子不到一百米,两侧的住户家的大门都敞开着,突然每家都窜出几个人来,冲进他们的队伍。人不多,却三下五除二,几秒钟时间,就把他们皇协军全部打倒在地,武器弹药全部被抢夺。
邱志平本提着盒子枪,却被人一把抢了去,他还不及反应,又被人一脚踹倒在地。他也是经过几年训练的,有些身手的,一个鲤鱼打挺要站起来,又被另一个人一脚踹倒。徐连旺也是,在战场上摸爬滚打几十年,还没有像今天这样,莫名其妙的就被人缴了枪,打倒在地。
这些人动作很快,手法奇特,打人又准又狠,根本来不及反应,就丢了武器,人也直接倒地了。片刻功夫,这些人连推带踹的,把他们逼的朝墙蹲着,再没人敢反抗。
李梅开完会了,老乡们还围着兴奋的议论着,没有一个想要离开的。
苏阳领着吴秀莲进了屋,到李梅身边叫了一声:“姐。”
李梅正在炕上坐着,伏在炕桌前写东西,煤油灯的灯苗摇了摇,听到苏阳的声音,她抬起头来,却一眼看到吴秀莲,皱了皱眉,问:“这是谁?”
没等苏阳回答,一位老乡说:“这不是炮楼里邱排长的媳妇吗?!”
李梅一听下意识的笑了。正在做邱志平的工作,他媳妇来了。如果不知道吴秀莲的情况,她会疑问吴秀莲的来意,会让苏阳搞清楚再说,现在吴秀莲的来意,她已经猜个八九不离十了。偏远农村的女子,被鬼子强奸了,没人给她做主,跑到八路军家来了。李梅欠了欠身子,伸手把吴秀莲拉到炕边坐了,问:“叫什么名字?”
吴秀莲又一次感觉到八路的亲切,对老百姓就是陌生人也像亲人一样,立刻回道:“吴秀莲。”
李梅还是亲切的态度,问:“多大了?”
吴秀莲说:“十七岁。”
李梅问:“想参加八路军?”
吴秀莲点着头,说:“嗯!”
李梅知道她被鬼子强奸过,在这里的人可能都知道,这种事往往传的很快,她能来这里肯定鼓了很大的勇气。李梅怕打击到她,就没有多问,说:“行,现在起你就是我们八路军的一员,以后就跟着我吧。”
吴秀莲脱口说:“不!”
吴秀莲拒绝的干脆利索,李梅不解的问:“为什么?”
吴秀莲说:“八路军女的都是搞后勤的,在地方工作的。我要跟着这位首长,学本事,扛枪上前线打鬼子。”
李梅理解的点头说:“有胆气!看来你对八路军很了解。”
苏阳说:“我问了,她家乡也有八路军县大队,她家也做过支前工作。”
吴秀莲说:“我们村有夜校,一个女八路军给我们上课,我们女的都喜欢和她拉话,拉着她到家里吃饭,和她可亲了。”
尚斌突然推门进来,说:“报告警卫员同志,战斗已经结束。”
李梅不解的问:“什么战斗?”
苏阳指了指吴秀莲,说:“她在这里……”
李梅立刻明白是怎么回事了,说:“邱志平来了?”
苏阳说:“对。”
苏阳和李梅她们从张大有家出来。
李梅到皇协军跟前,弯腰看着,到徐连旺跟前,把他扶了起来,说:“大叔你真也在里面,没受伤吧?”
徐连旺尴尬的拍了拍身上的土,说:“没事!没事!”
胡魁突然站起来指着徐连旺说:“排长,就是徐老头把这些八路放进来的。”
这种时候,邱志平哪还有心思管这些,再说徐连旺早亲口给他这么说了。现在的局面出乎他的预料,他心里乱的一团糟,理不清这些。一个战士一脚又把胡魁踹倒,踹的有点重,胡魁“嗷嗷!”直叫。
苏阳给尚斌安排说:“两边的检查站一边派两个人去,还是不杀,把枪缴了送到这里,把人带到炮楼去,其他人押着去炮楼。小心这些人使诈,炮楼的机枪朝你们开火。只要进院子就立刻占领炮楼,若有顽抗格杀无论。”
“是!”尚斌领命走了,把皇协军都带走了。
李梅把徐连旺留下,说:“大叔等一会,和我们一块过去。”
“是!”徐连旺乖乖的站在一边。李梅说他们敢拒绝就没立锥之地,他还怀疑李梅说大话,吓唬他们,还担心邱志平攻打张大有家,伤到李梅。现在终于领教到八路县大队的厉害,战斗力强悍自不用说,他们刚出来还没行动,人家早有防备。如果杀他们可能更容易,不杀他们还是因为有他。这时,他心里对李梅已不止对女人的那份自然疼爱,而有了敬畏和自己人的那份理性情感。
邱志平站起来时,扭头便看见吴秀莲站在苏阳身边,他立刻扭回头去。屁股又被人踹了一脚,一个趔趄。可他顾不得这些,心里“轰轰轰!”的像手雷在爆炸。吴秀莲真投靠八路了,八路收留了她,还毫不防备的让她站在一起。他无法理解,他的媳妇,八路为什么会那么信任,只是觉得真要失去了。就像灵魂被人揪出躯壳,浑浑噩噩的,有点理不清怎么就成俘虏了,媳妇怎么就跟了八路了。
苏阳检查了一遍堆在地上的武器,对身边开会的人说:“这些武器就给区小队了,具体发给谁,由你们决定。”
大家把武器弹药搬进屋里。苏阳又对区小队的训练,活动做了安排,遇到情况无法处置就拉出去,到军区根据地横山一带活动,但主要目标还是占领康坪。原来打算收编皇协军,由皇协军秘密守康坪镇,现在看来康坪镇的皇协军比较复杂,做不到,只好该杀的杀,该放的放。
两边执勤的皇协军很快被拿下,送往炮楼。尚斌他们押着皇协军直接进了炮楼,听了苏阳的嘱咐,战士们混在皇协军中间,让皇协军挡在前面。炮楼里的皇协军看到了有异样,也没敢朝自己人开枪。过了吊桥,进了院子,战士们迅速冲进炮楼,将里面和顶上执勤的全部拿下,实际控制了炮楼。
随后苏阳和李梅她们也来到炮楼。
刚才开会时,一个编入区小队的人问李梅,有皇协军把人打死了管不管?李梅回答:“当然管,我们共产党八路军就是要为民做主的,既是敌占区,我们一时没能力管,这笔账也要记好了,等抗战胜利后,我们再管。”一时间大家举报了十个皇协军犯案,其中三个把人打死了,一个是因抢劫,两个是因强奸,李梅把详细情况做了记录,又给徐连旺看,徐连旺也没隐瞒,说有这回事。这件事便确定下来了。
李梅本想第二天白天在镇上举行活动,枪毙这三个人,让全镇的人都知道,扩大影响,震慑犯罪。苏阳不同意,那样明天皇协军或鬼子的增援部队就会赶来,区委区小队还没正式组建,就会被打断,甚至造成损失。如果调县大队在此和鬼子硬干,苏阳心里没底,县大队装备不全,战斗力有限,恐怕一时间不能脱身。而周边的鬼子会源源不断地增援,结果难料。李梅想的是政治,苏阳某得是军事的利弊得失,最后定下秘密举行一个小型仪式,震慑这些皇协军。
皇协军被集合到院子,李梅直接点了三个人的名。三人被甄别揪了出来。李梅宣读了他们的罪行,问他们认不认。他们都低着头不言语。李梅便依中共阳城县委县政府的名义,判处他们死刑,就地处决。揪着他们的战士立刻划了他们的脖子。看着倒在地上蹬腿的三个人,皇协军无不脸白心跳,有些腿抖得快站不住了,都把头低的更低,恨不能夹在裤裆里,生怕下一个被揪出来。就是徐连旺也惊得心“咚咚咚!”的直跳,暗自揣度:李梅这女娃娃做事一码是一码,真绝!
接着李梅又点了七个下乡有强奸妇女行为的,战士们立刻把他们甄别揪出来,站在前面低着头,身子瑟瑟发抖。李梅又依中共阳城县委县政府的名义宣读各判处十年徒刑。鉴于中共阳城县委县政府还没有监狱,无法让他们服刑,但案底有了,等把日本鬼子赶出中国,建立我们的监狱再抓捕服刑。总之,只要犯罪就会被追究。至于他们当汉奸的行为,等把日本鬼子赶出中国,根据当时国家政府的决定再做处置。现在摆在他们面前的唯一出路就是为抗日出力,为国家和人民立功赎罪。
第二天,派到康坪镇的干部给皇协军上了一上午的课,主要就是讲抗日的形式,日军人数装备情况,汉奸部队的情况,占领的城市及交通线,国民党在前线的抗日情况,八路军、新四军在敌后的抗战情况,共产党八路军的政策主张,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共同抗日的抗日民族统一战线……。
起初,这些皇协军都是害怕,低着头,听着听着慢慢抬起头来,神情专注,出神入化。这些情况他们从没听过,他们对国家民族没有认同感,很大原因就是他们对国家民族不了解,特别是政工干部讲了几个抗日案例,打破日军不可战胜的神话,在敌强我弱的情况下敢于拼命,英勇顽强,不怕牺牲的抗日精神,在极端艰苦的环境中坚持抗日的顽强精神。这些伟大的精神冲撞着这些皇协军卑微的灵魂,使他们有痛彻心扉,无地自容的感觉。
徐连旺也去听课了,李梅告诉他,学习是每个八路军战士必须经历的,徐连旺便认真的听了一上午课,中午吃饭时还对李梅说:“你们八路军就是厉害,这一学习,心里亮堂多了,以后该干什么自然有了计较。”
下午,李梅让吴秀莲去给讲课。吴秀莲脸红心跳,头也不敢抬,说:“我才上了几天夜校,那就会讲课。”
李梅给列了个提纲,给她教着,说:“我给你教一教你就会了。第一你就讲八路军是怎么到你们村的;第二八路军到你们村都干了些什么;第三你们村里都建立了什么组织,那些组织都是干什么的,你是怎么参加夜校的,在夜校都学了些什么;第四你们支援八路军抗日是自愿的还是八路军逼迫的,你们为什么支援八路军。这些都是你的亲身经历,会不会讲?”
吴秀莲还忸怩的说:“会是会,就是,就是……”
“就是不敢?”李梅说,“你现在是八路军战士,要上战场打鬼子,很有可能就牺牲了。你连死都不怕,还怕什么。当然,干什么都有第一次,会胆怯,胆是练出来的,干一次两次就不害怕了,不干你永远胆怯。我们的目的是教育这些皇协军,他们都是农村来的穷苦人家的孩子,只是走错了路,成为鬼子的狗腿子,也叫二鬼子,祸害自己的同袍。我们要他们改变成抗日的战士,成为我们的同志,要让他们改变就要做工作,怎样做工作才能让他们改变,我想你曾经是他们的军属,他们更容易听你的话,你的话也更容易激发他们思想的转变。你就大胆的去讲,去和他们交流。他们不愿意改变,还死心塌地做汉奸,大不了毙了。”
吴秀莲默默的点了点头,应承了下来。
下午皇协军被押到院子里席地而坐,等待听课,两名别动队战士站在讲台两侧。讲台就一张桌子,一把椅子。吴秀莲从屋里出来,径直坐在讲台上。台下的皇协军交头接耳,议论纷纷。别动队战士立刻制止说:“老实坐着别动,不许说话,注意听讲。”
皇协军立刻静了下来,都低头不语。
还是徐连旺仗着和李梅认识,不怕别动队战士,说:“莲儿,你咋坐在台上。”
吴秀莲说:“连旺叔,李书记让我今后晌给你们上课。”
“啊!”
台下的皇协军又交头接耳,议论纷纷,甚至有人 “哈哈哈!”的笑了起来。别动队战士立刻走前一步制止,吼道:“那个王八蛋不愿意听?站起来!”皇协军又都老实了,如果站起来,挨揍事小,把脖子划了就是个死人了。所以,都低下头,恨不能把头夹在裤裆里。
吴秀莲明白这些人瞧不起她,因为她刚被日本人强奸过,现在应该藏在角落里哭啼,坐在这里就像个笑话。她要是软糯会跑掉,可她必须坚强起来,心里一遍又一遍的鼓励自己,就如李书记说的,死都不怕,还怕什么。她定了定神,说:“今后晌由我给你们上课,我要说的是我们村里发生的事。我们那里没有鬼子,但有八路军县大队,记得有一天……”她从八路军来村里,和积极分子拉话,建夜校、讲道理、教文化,村里不分男女老少都喜欢去听去学。再到后来建立村委会,民兵连,妇救会,进行减租减息,互助生产,穷人吃不上饭的,都想法解决。自八路军来了,乱匪也不敢来了,大地主也不敢耀武扬威了,民兵连还常找他们谈话,教育他们。村里人都可团结可安祥了,所有人都想积极进步,生怕成落后分子。就像一个首长说的,要全民皆兵,大家都一条心,武装起来,自然就能把鬼子赶出中国去。她打开话匣子便一件件一桩桩,滔滔不绝,忘我而兴奋,因为村里发生的一切都那么新鲜而有意义。她虽然没文化,但智力强,胆识过人,不知不觉讲了有两个小时,最后毫不留情面的说:“我知道你们都是孬种,就学会欺负老百姓,见了鬼子就怂包了,就会点头哈腰,一副奴才像。说你们是汉奸,二鬼子,鬼子养的狗,一点都不错。以前别人骂你们我还有些不信,这次来看的清清楚楚。我现在就明确地告诉你邱志平,我不和你过了,你不愿意投靠八路军,就当你的汉奸去吧。我已经参加八路军了,以后我们就是敌人。八路军是我们穷人的军队,会为我撑腰的。我还要上战场打日本鬼子,亲自为我报仇。”她说着忍不住心里的委屈和伤痛,“呜呜呜!”的哭了起来。
检查站踢小皇协军让去叫徐连旺的是二班的班长,叫陆福生,这时站起来,说:“莲儿,你去给八路军长官说,我也参加八路军,一起为你报仇。”他这一带头,接着站起来十八个要参加八路军的,被判了刑的也犹犹豫豫的站了起来。
邱志平本心是不愿意参加八路军的,意识到媳妇找八路军去了,本是要逼迫八路军投降要回媳妇的,结果做了俘虏。他没有和八路军接触过,但在他的印象里“土八路”应该和乡下的农民一样,他们一去武器一亮,要么就跑,要么就投降。结果出乎他的意料,八路军那么强悍,自己根本不是对手。此时此刻,他心里塞满了绝望,只好任人宰割了。下午吴秀莲来讲课更超乎他的想象,他的百依百顺的小媳妇,忽然成了主人坐在台上,他却成了阶下囚被人呼来喝去,让他接受不了,所以他一直低着头,不敢看吴秀莲,但吴秀莲的话却敲打着他的灵魂梆梆的响。最后吴秀莲骂他们的话让他无地自容,吴秀莲宣誓不和他过了,击碎了他的灵魂,别人都站起来了,他却跪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