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环被她伺候着收拾了一通,却没急着回房歇息,而是叫她陪着自己坐下,显然是有话要说。彩霞絮絮叨叨地念着倪二,她家爷就那么静静地看着她,很快就让她说不下去了。
“爷……”心里大约明白自家爷要说什么,彩霞不知有多不想让他说出来,双目含泪地低唤一声。
“彩霞,”贾环的目光柔和,唇边带着温暖的笑意。这样的笑容,彩霞都已经不知道多久没看见过了,只听他道:“我不是个好主子,从在荣国府的时候,便一直耽误你,更是让你到如今也没个着落。今个儿倪二跟我提了你,赶明儿你们便把婚事办了吧。”
“爷,我不……”彩霞眼里噙着的泪水猛然掉落,身子一倾跪倒在贾环面前,抱着他的小腿哭道:“爷,我不嫁给别人,一辈子都在您身边伺候您,谁都不嫁,您别不要我啊……爷,我不嫁,我不嫁,您别不要我,别不要我了啊……”
贾环见状无声地长叹一声,伸手将彩霞搀扶起来送到椅上,又递了块帕子给她,才道:“傻姑娘,女孩儿家到了年纪,哪有不嫁人的,要听话知道么。那倪二虽然年纪大了几岁,又是泼皮无赖出身,但为人却颇有信义之名,是个能托付终生的。赶明儿,我便让倪二上门提亲来,你们早早地成了亲,你有了个归宿,也可了却我一桩心事。”
彩霞拼命地摇着头,手中的帕子捂着嘴唇,已经是泣不成声。只听贾环又道:“这么多年来,你我虽为主仆,如今倒也和姐弟差不多。我在倪二那边的份子,便都给你做了嫁妆吧。”至于旁的,贾环并不打算给她,只因有些东西若是给了她,怕也是福不是祸。
“爷,您告诉我,是不是……是不是要出什么事了?是不是因为三姑娘的事?您是不是为了救她,要……要、要去做什么事?”彩霞越听越觉得不对,慌乱地抹了把眼泪,急切地问道:“爷,您告诉我啊,是不是为了三姑娘,您打算去做些自个儿不想干的事?是不是啊……”
“又胡说了,我又岂是那等会舍己为人的。”贾环闻言便笑了,端起茶水了轻呷了一口,“别胡思乱想了,我不过是琢磨着你都已经二十多了,若是再不嫁人,怕是就真的嫁不出去了。况且,倪二这人倒也是知根知底的,如今又操持着买卖,往后定然是……”
彩霞却不愿再听下去,猛然间站起身来,扯着声音喊了一声“爷——”。贾环的话音被她打断,抬眼便瞧见这姑娘通红的眼睛,和乍红乍白的脸。
“爷,我早就说过的,三姑娘她不值得啊……您怎么就,怎么就这么倔呢,啊?她当姑娘的时候不待见您,当王妃的时候不记得您,如今她沦为战俘了,您又何必还想着她呢?就是为了当初给赵姨太太的那句话?爷,不值当的啊!就算是赵姨太太知道了,也只会骂您,不会让您胡来的啊……爷,您才是赵姨太太的心肝肝,您若是出了什么事,她在地下也不会安息的……”
贾环掀了掀嘴唇,声音却仿佛被堵在了喉咙里,半晌发不出声音来。今个儿,他确实有些交代后事的意思。如今两王相争,他因着贾探春的事,已经卷入其中不得脱身了。只是,这些却不好跟彩霞说明,让她也跟着提心吊胆、心神不宁。
若只是他自个儿也就罢了,做不过一死而已。他贾环决定自己如何活着,但如何死还是能不受左右的。可若是连累了彩霞,那便真是死也不能瞑目了。这姑娘伺候自己这么些年,便是他落难也不曾背弃,却是不能让她受挂落的。
“莫要胡说。放心吧,我心里有数,不会为了贾探春涉险的。”贾环嘴上说着无妨,心中却打定了主意,必须让她与倪二尽快完婚,然后离开京城才好。
他见彩霞仍旧抿着嘴掉泪,笑着为她抹了抹眼泪,又道:“再说,日后若是我真的出了什么事,你这嫁了人的就不至于受牵连,也好韬光隐晦,给我报仇不是。若是咱们俩都倒了霉,那岂不是连个奔走相救的人都没有了。”
说到这里,贾环已经没什么再说下去的,转身自去歇息了。徒留下彩霞一人,从半夜一直坐到了天亮。待听见了外面的鸡鸣声,才如梦初醒一般揉了揉红肿的泪眼,默默地在她家爷门口站了良久。直到里面有了动静,才握紧了拳头咬咬牙,转身像往常一样,去张罗一天要忙活的事了。
倪二应是真的对彩霞上了心,不过两日之后便请人登门提了亲。贾环见彩霞并不作声,只当她已经答应了,双方便约定了婚期,就定在十月二十那天,离如今也不过半个月光景。
定下了此时,贾环心中再无挂碍,更是洒然地周旋于两王之间。这一日,北静王命人传来消息,说是凯旋的大军已经到了城外,只等着休整三日之后,便会进京献俘,也就是说……
贾探春回来了!
北静王爷的意思很简单,人是回来了,能不能让他贾环如意,那便要看他的表现了。 </p></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