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下了两天的雨。
容修着实在宾馆里歇了两天的清闲, 赵光韧千叮万嘱让他别出现在live house,实在是扛不住ivocal粉丝区热评难控, 直接引起了夜店咖们的好奇。
店里特意来找容修的人太多了, 还有工体乐队大佬来一探究竟,甚至不知道到底是哪个乐队来挖角的,还是对家来勾搭容修跳槽的。
再加上井子门老梁琴行的一篇推荐长评, 简直吹爆,老梁什么时候用那种语气发过推评啊, 直接把容修推到了风口浪尖上, 赵光韧打电话告诉他, 怕有人图谋不轨、求而不得、当街行凶(容修:“……”),在这股子邪风淡化了之前,建议他最好先休息两天不要露面为好。
手机唱铃一直在响:“我们是冠军,我已付出了代价, 一次又一次……但是, 我坚持着一路走了过来……”
容修在床上翻个身, 习惯性把手伸到枕头下摸手机。
他早睡的习惯真的应该改改了,部队规律的作息和东欧的维度让他早就习惯了在21点准时睡下, 早晨4点半起床,这两天在live house熬了夜,为了补充睡眠, 只能白天睡觉。
手指并没有摸到手机,手机铃音仍在响个不停。
容修把头伸进枕头底下,难受地闷哼了一声。
尽管弗莱迪的金嗓子一遍遍地唱着“我们是冠军, 我们是冠军”,可对容修来说一点激励作用也没有,他的脑子里像勾了芡,现在只想当个懒汉,在床上抱紧被子睡到天荒地老。
再探出头时,眼睛已然睁开,瞥了一眼卧室床头桌上的电子时钟,下午三点半。
他很清楚不能再贪恋温暖的被窝,如果不准时到店里和大家一起用晚饭,赵哥和苍老板两人就会坐立不安,电话将会一个接一个地打过来,还有贝芭蕾、丁爽、李黎明等人狂轰乱炸的微信和视频弹窗。
容修慵懒地爬起来,黑色蚕丝被从床上滑落,紧实挺拔的身体散发着难以掩饰的雄性气息,他穿上拖鞋,往窗前走去。
从落地镜前经过,镜中男人的背上蜿蜒着三道清晰的伤痕,细长发红且有淤凸,像是被动物的利爪所伤。皮肤愈合能力不太好,疤痕很清晰,看上去很多年了。
他来到落地窗的茶几前,拿起手机瞟了一眼来显。
眉目之间笼罩着几分厌倦,他把手机顺手又扔在桌上,晃悠悠往浴室的方向走。
天花板式全空间花洒,如同雨幕般地笼罩整个浴室。
站在浴室的雨帘里,温烫的水流按摩着肌肉的疲惫。
当热水抚过精劲的背,他微微地皱了皱眉,抬起一只手臂,越过肩膀,想要去触碰那三道微略感痒痛的疤痕——每到阴雨天,或是水疗spa,乃至于淋浴水过热,那处都会有细微的感觉,说疼不疼,说痒不痒,钻心的难受。
九年,一直提醒他,他做过很多错事。
当母亲把一堆照片摔在他眼前的时候,他才知道断片的记忆里恍惚乱入的片段,原来是真实发生过的。
仰靠在床头上的自己,和自己共渡一夜的人……
不过……
照片里只是街头而已,距离很远,应该是自己被人送去宾馆之前被偷拍的。
对方是个男人。
尽管他一直把性取向压抑得很彻底,是的,压抑,克制,暗示,排斥,自控……最后还是和一个男人……
抓痕的位置很不好,也很容易推断当时的激烈程度,不然伤痕怎么会这么深?
他曾经拜托军医用药物控制过它,让战友用香烟熏过它,问首长女儿借过消除剖腹产疤痕的西药涂抹过它,甚至在抓心挠肝的难受时,用痒痒挠一类工具用力抓过它,结果只抓了一下,凸痕就破了皮,渗出了血珠。没有任何办法,这么多年了,它们仍然安然无恙地待在原处,丝毫没有痊愈消退的意思,每天都装出一种阶级斗争的架势好像在说它们很无辜。
不论是体感还是视觉都非常清晰的爪痕,很多战友以为他是在原始森林里被豹子扑挠过。位置不好,因为在左侧蝴蝶骨靠内一点,想伸手去够,但是不管从肩膀往下去碰,还是从背腰往上去摸,都没有办法触碰到它。
碰不得,伤不得,忘不得。
只能深夜里躺在床上压紧它。
任它张狂,随它勾心。
从浴室出来,直奔楼下客厅。
满洲里快递来的无数大纸箱是昨天送达的,还有两把电吉他,以及其它乐器,此时都堆放在大客厅的正中央。
容修自嘲地笑了笑,眼下看来,他的身家其实也不少,除了父母家的一些零碎东西和各种乐器,八年前的许多物品,至今应该还封存在燕郊的那座犹如欧洲中世纪教堂的loft,阔别多年,也不知是否安然无恙。
对着穿衣镜抬起下巴,捯饬了一下自己的脸,头发随手抓了两把,长指穿过发丝往后一拢,露出一张英俊的面孔。穿戴整齐之后,他不适地皱着眉,端详镜中半晌,抬手将衬衫的第二颗扣子解开,才终于觉得呼吸畅快了些。确认了浑身上下没有失仪之处,这才算是大功告成。
男人俏,一身皂;女人俏,一身孝。
老话总是没错的。
今天容修就穿了一身黑,黑色修身小西装,黑色暗纹衬衫,亮黑色手表,黑色皮鞋,看上去像个神秘典雅的绅士。倒不是他刻意穿成这样,因为在满洲里临行的时候,甄素素女士特地打电话来,指导他该如何打包行李,哪件必须用航空快递,哪件可以放在行李箱的最底下,而这套衣服恰好摆在行李最上方,刚才随手拽出来就给套上了。
好像不太适合live house。
罢了,现在换衣服时间不够用,反正这两天一直在帮忙管理乐队事宜,根本不用他亲自登台献演。
戴了隐形眼镜,长指荡过柜子上的一排香水,习惯性地拿起那瓶armani-gio。
柑橘。
檀木。
性感的气味。
在鼻间轻轻地嗅了一下,带着一丝探究地回忆着那晚见到的顾影帝,不由开始好奇,那人看见自己时的表情似乎比苍木更有趣。
这款男士香水,容修用了很多年,不演出的时候通常会用它和“大地”,演出就不一定了,配着演出服,哪个骚气用哪个,比如“裸.男”、“脏话”……
容修走到茶几前的垃圾桶旁,拿着香水瓶的手,顿在桶口上方。
刚要扔掉——
也不知想到了什么,他看了眼崭新的包装盒,这瓶还是新的,眼中闪过一丝兴味儿,转过身,把玻璃瓶装进了盒里,随手里放进了黑包。
今晚没有演出,但他淘气地往耳后喷了“暗黑革命”。
朗姆酒。
胡椒。
烟草叶。
又醉又骚,辣的很,浑身都是雄性攻击力。
——自从上周五演出之后,店里的所有员工,包括苍木在内,竟然全都不愿意让他再登台了。大家无不掖着藏着的,一旦有顾客听到风声问起,服务生也都是露出神秘略贱的一笑。众人一致认为,小哥哥是一把绝世好剑,绝不能轻易亮出,遇佛杀佛,遇神杀神,一星期亮一次都算精力耗损。
掐着时间,披上一件深色风衣,出了套房大门。
vue距离不到两公里,这个不远不近不尴不尬的距离,有在路边拦出租车的时间,步行都走到地方了。
得回家拿一辆代步车才行。
但是钥匙不在自己手里。
欣赏着春日庭院的初春景致,容修走出住处,来到马路边的人行道。
手机再次响起,没完没了地唱铃,这一次是不断的追拨。
“r-cлyшaю.”容修摁了蓝牙耳机,习惯性应了句,大概意思差不多是:说,我在听。
“你太没有礼貌了。”听话那边传来揶揄声,“赚了老毛子的钱,连话也不会说了?”
容修没有应声,耐心地等待对方的下一句话。
顺道一提,俄罗斯人接电话不会说hello,也不会说我是谁谁谁自报家门,他们一接到电话都是这么直白。
“你知道,这一下午,我给你打过多少个电话吗?”耳机传出的女声优美、圆润却又严厉,“拒绝接听别人的电话,是非常不礼貌、不绅士的行为,更何况,被拒接的还是正在担心你的长辈,你连孝心也没有了吗?”
容修完全可以想象出,手机另一端的优雅女士一身高定时装,搭配小羊皮高跟鞋,举着手机在工作室里走来走去的画面。
“我下午睡着了,刚才在洗澡,眼下在赶路。”
容修不由放慢了脚步,微磁的嗓音染上一丝柔和。他简略地解释了两句,语速不疾不徐,语气中还稍带了点诱哄:
“听见汽车声了么,我正在外面,京城变了很多,有点不习惯,”他顿了顿,低喃说,“车很多,人很多,我很想你。”
“……想、想……是吗?……哦,咳。”
听筒那边支吾着,随后鼻腔里发出轻轻的哼声,她小声咕哝,“那不是应该的吗,毕竟你已经大半年没见到妈妈了。”
电话那边正是容修的高音歌唱家母亲,甄素素,她毕业于奥地利莫扎特音乐大学。婚前一直生活在太平洋彼岸,现在于国内拥有一家创意风投公司,就是专门给有想法和梦想的年轻人出钱干事业的那种工作室,坐落在寸土寸金的东四环,距离首都电视台不远。
“这么急,什么事?”容修开门见山,“我正赶时间,您知道的,我找到了一份工作。”
“你还好意思说?就是因为这件事呀。”甄素素的音调升高了不少,“毕业之后你都干了些什么?爸爸让你留在机关等升衔,结果你跑去守边,出了事不告诉妈妈,医生说你住院不到一周就出院了;妈妈安排你去文工团,为什么两个月不去报到?如果你说,你不喜欢工作,这还比较合理,但是现在呢,你回国了,居然跑到外面去打工?难不成你还打算像以前那样肆意妄为?”
“我只是找了份工作,”容修缓声说,“一份自己喜欢的工作。”
“你喜欢的那叫鬼混,那叫什么工作?我的老天爷,儿子,趁你爸爸没有发火之前,你应当马上回家来,妈妈已经等你三天了。你明明很清楚自己应该怎么做,我们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的前程着想。”
容修眯了眯眼,唇角流露出一丝讥嘲,却没有顶撞对方的说教。
这么多年过去了,对他来说,任何争执都已经是够够的了,他付出的代价已经够多,现在他只想独立生活,没有必要再像当初那样被控制左右。
甄素素没有得到孩子的回应,很快就意识到问题所在,她缓和下来,安抚地说:“如果你不想回家也是可以的呀,我知道你想自食其力,这并不是什么坏事——妈妈给你安... -->>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