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是自己先到。从时间上算,的确也应该是他们先到,毕竟太史慈是绕了一个大弯,从辽西,到辽东属国,再到辽东,再转到中辽,最后从沓氏上船。从地图上看,简直就是一个270度的大转弯,由此可看出,从海路走是何等便捷重要。
狼牙飞骑战士九成九没出过海。尽管老天开眼,这三日海上之行风和日丽,没有什么大风浪,却也令这群草原汉子腿肚子转筋,恶心犯晕,吃一半吐一半,饱受折磨。如果不是上船容易下船难。怕是有不少战士宁愿放弃荣耀与财富,打退堂鼓了。
当脚踏实地的那一刻,许多战士匍匐于地,感谢苍天海神让他们活着看到山川草木。
马悍一言不发看着这群马上像条龙,船上像条虫的家伙,心下打定主意。待回去之后,要将白狼营全体将士拉到觉华岛轮训,非得往死里练不可。下一次再渡海,绝不允许再出现这样的情况。
太史慈还没到,正好让狼牙飞骑战士与战马休整,这帮家伙眼下全是软脚虾,如果此刻来了一支军队……哦。不用说是军队,哪怕是黄巾贼,都能毫不费力将他们赶下大海。
三艘槛舸则退回十数里外的海岛停泊,一旦有需要,马悍自会派人出海联络。从莱州湾到后世旅顺这一段海路,纵向分布着大大小小的群岛,多达数十个。这些辽东掉夫长期航行于这条航线,对附近有什么既不太远。又适宜停泊的海岛,可谓了然于胸,自不需马悍操心。
而二百人马,则携带五日口粮,分散到附近山林间,恢复调养。
如此过了三日,终于等来了太史慈。
哪怕是刚经过数日海上颠簸的太史慈。刚下船时,依旧精神抖擞,目光如背后双戟的锋芒一般闪亮,腰挺得似弓弦一般笔直。仿佛游山玩水刚回到家一般。不愧为海边长大的太史慈啊!
马悍笑了,这一刻,他心目中的觉华岛训练教官的人选,定下了。
太史慈身后,是一个年约四旬,长须飘飘,气度俨然的中年。看太史慈神情,对此人极为尊敬,不消说,此人就是那个政治避难者刘政了。
当刘政听到太史慈介绍说眼前这年轻得过份的少年郎,就是辽东骑都尉、领白狼城守马悍时,先是惊讶得抚须的手都停顿了,然后慢慢转为轻篾,只是据傲然地颔首以应,再然后就无视了。
马悍对三国时代的世家风气还是知道一点的,这也是个拼爹的时代,你出身差,那就是差,一切都差,那怕再有能耐,别人也会看低你一眼。太史慈的人生履历就是最好明证。连太史慈这种身家清白的良家子,在世家名士眼中都不过如此,更别提马悍这来路不正的家伙了。
马悍手下还是很缺谋士的,但他也知道,有些人,哪怕再有本事,再与其结交,也不会为他所用。所以,马悍也不会做这等无用功,你既然这么想抖m,那就自个慢慢抖吧。
“吾自去寻东莱郡丞管季礼论书,这几日承蒙子义拂照,政多谢了。”刘政说罢,举袖微拱,转身负手,扬长而去,竟当马悍等人不存在一般。
太史慈面色如常,拱腰做揖,目送刘政远去。
马悍呢,不动声色,并抬手制止了身后狼牙飞骑们的怒斥。刘政的态度,首次令马悍意识到自己的出身,将会是自己霸业的短板。怎么补这块板子,得要好好思量了。
马悍登陆的地点,距离黄县,也就是太史慈的家乡不足二十里,自然不能让人过家门而不入,尤其还是三年不归的家门。
黄昏时分,在城门将要关闭前,马悍率四名护卫,与太史慈一道,来到黄县。
黄县(今山龙龙口市)始建于秦,建县之初,立即出了个名人:徐福。而且徐福东渡时,还选择老家这块地方为启航点,就在黄县这块宝地,成就了他的千年神话。
黄县便是东莱郡治所在,距北海不过三百里,此时北海贼寇正急,黄县上下也是担惊受怕,分外警觉。突然间见到六个精壮男子,人人持械背弓,出现在城外,无不紧张万分,差点就要敲响警钟了。
太史慈望着城墙上箭矢森森,只笑着对那县尉道:“陈县尉,可识得太史慈否?”
那县尉看了好一会,才失惊道:“太史子义,是你!你回来了……”
“是,只为探母,别无他意。”
“哦,哦,这样啊……既是连孔北海都赞一声义士的太史子义,我等岂敢为难,请入城。”
太史慈入城,走在长长的城门洞里,马悍清楚地感觉到,这个一向从容不迫,敢于直面夺命凶箭的得力助手,这一刻,身体微微颤抖。
黄县东闾,一户陈旧而安静的小院被叩开,探出一颗白发苍苍的老人头颅。
老仆眯着浑浊的老眼,带着惊异的眼神看着眼前六个挺拔雄壮的年轻汉子,吃吃道:“诸位、诸位有何贵干?”
太史慈上前一步,面露微笑:“平叔,家母安康否?”
老仆眯缝着眼看了好一会,突然涌出两行老泪,跌跌撞撞向院里跑:“主母、主母,少主回来了……”
庭院之中,夭桃之下,太史慈一向笔挺如枪的身躯弯伏如弓,向一柱杖老妪潸然跪伏:“母亲大人,儿,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