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连对他钟情之人都能随意利用,操控着她亲手毁掉自己梦寐以求的婚事,李儋元只觉得背脊生寒,对他又多出了许多防备。
钟毓秀有些困惑,她明明顺带说出了自己长久以来的心意,他好像不该是这个反应吧。这时又看见坐在李儋元旁边的那个小内侍,额头上仿佛罩着黑雾,大大的瞳仁快要把面前那几盘菜给射出个洞来,她想了想,完美误解了这一幕,冲他笑了笑道:“你若是饿了,就一起吃吧。”
她从小生活在将军府,因着父亲在军营的习惯,并不太讲尊卑之别,她平时与下人们的相处都是百无禁忌。刚才见李儋元非让他坐下,想必是关系十分亲近的小太监,就让他同桌吃菜也不算什么大事。
安岚被她说的愣住,然后懊恼地发现,这位钟小姐的性格率真、模样可爱,对个小太监都毫无架子,简直挑不出一点儿毛病。心里不知是何滋味,索性埋下头,抄起筷子大吃特吃,既然来了这一趟,总得吃回来才够划算。
她这副大快朵颐的模样,让钟毓秀看的有点傻眼,喃喃道:“看来他还真是挺饿的。”
李儋元这时已经理清所有事,再看安岚已经吃得满嘴油光,笑着摇了摇头替她又夹了块肉过去,然后认真地对钟毓秀道:“多谢钟小姐错爱,可我已经对父皇说过,这赐婚的旨意我不会接。”
钟毓秀没想到他会说出这样的话,鼻子一酸,眼发红,满肚子茶水好像也开始作乱,可她打死也不愿在这人面前出丑,只得咬了咬牙,问道:“为什么?你我从小就认识,分隔数年后,还能被陛下赐婚,这难道不是天定的缘分吗?”
安岚皱了皱鼻子,在水晶肘子咬出两个深深的牙印。
李儋元想,这时唯有快刀斩乱麻才最有效,便用平淡的语调道:“可我对钟小姐绝无任何男女之情,至于那段往事,我早就忘了。如果不是今日被你提起,我也根本不会再想起来。”
钟毓秀没想到他说得这般无情,视线被水雾遮住,却依旧执拗道:“可我却记得,一直都记得。反正我喜欢你,连陛下都看出毓秀情深不渝,愿意给我们赐婚,难道三殿下却不明白吗?”
李儋元没想到她会坚决到如此地步,摇了摇头道:“不过是小时候见过几面,哪谈得上什么喜欢不喜欢。”他叹了口气又道:“钟小姐其实根本还不明白,到底什么才叫情深不渝。”
钟毓秀被他问得一怔,然后又想:她从十二岁就立志要嫁给他,这难道还不算是情深不渝吗?于是瞪大了眼道:“我当然知道,便是我对三殿下这样的啊。”
李儋元被她说的十分头疼,想了想,索性直接道:“钟小姐,其实我已经有……”
谁知钟毓秀腾地站起,满脸通红地打断他道:“三殿下,我想起有桩急事要办,我们的事就下次再说吧。”然后匆匆对他行了个礼,便提着裙摆唤着门口的丫鬟,头也不回地冲下楼去。
安岚咬着银箸,一脸莫名地问:“她为什么突然跑了?”
李儋元也摸不着头脑,懒得再琢磨,继续替她夹着菜堆到碗里道:“无所谓,弄清了前因后果就行。总之我答应你的事,必定会做到。”
安岚瞥了他一眼:“可那位钟小姐真是挺可爱的,也挺喜欢你的,不是吗?”
李儋元正剥了只虾扔到她面前的骨碟里,随口道:“不觉得。”
安岚轻哼一声,又继续道:“你们小时候那些事,你是故意说不记得吧。”如果她有个这般率真可爱的小妹妹,可一定不会把她给忘了。
李儋元叹了口气,“我那时日日都要防着宫里的暗算,连自身都难保,哪有心思去记偶尔跑来的小女孩。”
安岚想到他那时的境遇,便觉得有些心疼,念头一转又问道:“那我们小时候那些事,你也都不记得了吗?”
李儋元无奈瞥了她一眼:“你看看你吃的这些菜,就知道我记不记得了。”
安岚这才发现,他今日点的菜,样样都是她在他别苑时最爱吃的,想不到过了这几年,他竟然还记得这样的小细节,心里舒坦了点,故意道:“我看这酒楼也就是徒有虚名,比如这道五味蒸鸡,做的还不如你家厨房好吃。”
“那是自然,这道菜要做的好吃,需用手撕而不用刀切,再提前腌制,这样鸡肉才好嚼入味。”
安岚听得一愣一愣,眯起眼问:“三殿下,你是乱说唬我的吧。”他根本尝不出味道,鸡肉是撕是切,入不入味对他来说全无区别,他怎么可能知道这些事情。
李儋元用筷尖点掉她嘴角的一块油迹,道:“你以为不是我督促留意,厨房就能正好做出你爱吃的味道吗?”
所以,她的喜好他全记得,再默默下了许多功夫,只为了她能得到最好的。哪怕他自己永远也不知道,那道加了许多心思做出菜,究竟会是什么味道。
也许,当看见她眼里因满足而忽闪的光亮时,他便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