顿,那一道道深刻的伤痕,已经永远刻在的他的心上,每次忆起,心头就一阵疼痛,可是,莫顿却从来不提。
“淮山村的日子很幸福,粮食总是不愁,大家都很善良,生活得很闲适,”沉默了许久,涂安真又开口了,“但我总觉得还由很多事情要做,虽然爹去世时,唯一让我做的,就是灭了家里最后一口烧瓷的窑火。我知道他不希望我在接手瓷器生意,可我脑子里总是不断浮现那些图案,我想把它们都画在瓷器上,我还想找到兄长,一起烧瓷器,我连做梦都是这样事情。”她的语气越来越坚定,眼睛里也泛着憧憬。
好像有抱负的人都特别有魔力,莫顿被涂安真深深的迷住了……
莫顿虽然单纯,但并不愚蠢,他的眼里的光渐渐的黯淡了下去,眼前的涂安真一下子飞得好远,好像隔着千山万水一样,他是那么的想抓住他,可是却无能为力了……眼下,他清楚的知道涂安真的内心世界与自己所想的差距是那样的巨大,大到永远也无法填补了。
自从在温汤边深谈了以后,莫顿不再眼盯着涂安真,也不再和小孩们混在一起接近她,而是都刻意避开,虽然他是那么的想和她在一起。因为,周边的生活无时不刻不在告诉莫顿:你是谁?你在淮山村是什么位置?你有什么责任?就像爹爹,也就是淮山村的村长莫少华经常教导的一样:必须尽自己的最大努力,让淮山村里的每一个人都过上好日子。
莫顿的将来必然是属于淮山村,他注定了一直要在这条路上走下去。
对于莫顿来说,前行的道路注定是孤独的,虽然一定会有来来往往的人吸引他,就像那个拄着拐杖的身影,不经意间就来到了的心里,可两人终将不能结伴而行。悄无声息前行的那一段,已经让两人互相看清,可这并不能改变他,更改变不了同行的人,反而让彼此渐行渐远。
莫顿不再来找涂安真,谢大娘觉察了异样,隔三岔五地问涂安真莫顿少爷的动向,她自然知道缘由,但却不想向谢大娘解释,总是吱吱唔唔地乱答几句,实在是糊弄不过去了,就推辞说莫顿在准备着去外出换东西的事情,没时间过来。谢大娘当然不信,可是当事人有意隐瞒那些微妙的心思,旁人终究无法窥得个中奥秘。
时间和距离真是一对奇妙的组合,越来越短的时间偏偏能拉开越来越长的距离,随着外出时间的临近,涂安真感觉自己和谢大娘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远,谢大娘看自己的眼神也越来越奇怪,她并未理会这些,只是专心帮助村民们准备这外出的事宜,可是有一天,她从堂屋里回来,才进到大娘家的院子里,无心听有人在屋子里说话,却让她发现了一个巨大的阴谋。
“你确定她走不了?”这明显是谢大娘的声音,但有些发虚。
“你听我的就是了,我一定让涂安真走不了!”一人回答得斩钉截铁。这是李郎中的声音!
涂安真瞪大了眼睛,在将要发出声音的片刻,使劲用手捂住自己的嘴……咚!咚!咚!她听见自己的心脏要剧烈跳动的声音,又被人陷害?!
她生生把嘴捂出血痕来,却不发一声,静静地听两人的对话:
“我一定要把她留住,小翠,你一定要帮我想办法!”李郎中的语气又软了下来,哀求着谢大娘说。
“她一个姑娘家,你想留住她做什么?”谢大娘的话中满是醋意。
“小翠,你在想什么呢?我是那样的人么?你知道我想做什么的!”
“一天到晚难得说上几句话,一开口还要说别人!”
……
涂安真听到了谢大娘撒娇的声音,一阵恶心,随之而来的是愤怒!她真会伪装!!还在自己面前装得过往那么的悲伤,还那么尽心尽力地照顾自己!怪不得这段时间谢大娘有意无意地就会威胁自己,说什么有好事一定不能忘了她,原来是她和李郎中是一伙的!
可是,谢大娘是为了什么?李郎中又是为了什么?
涂安真战战兢兢地走出院子,只感觉身子一阵一阵的冰冷,恐惧像血液一样流遍全身。怎么办?她知道当下一定不能暴露,于是她又到堂屋转了一圈,直到入夜才返回谢大娘的家里。
晚上,她翻来覆去地想了一夜,始终百思不得其解:谢大娘和李郎中想干什么?为什么他们想把自己留在淮山村?
她再不是浮梁城里那个不经世事的小女孩了,她知道分辨善恶,也知道如何识破阴谋。所以,她不会再像以前在浮梁城里那样,不考虑周边环境,也不考虑个人能力,就贸然地外出找兄长。相反地,她对谢大娘更加亲近,她想悄悄地在谢大娘身边再发现更多的信息。
可是,在接下来的几天里,她又发现,仅凭偷听来的只言片语,要识破谢大娘的密谋实在是太难。谢大娘在淮山村生活多年,生活习惯也好、作息时间也罢,完全和淮山村融为一体,一切都是那么的顺理成章,滴水不漏,她有时候甚至怀疑她那日里偷听到的李郎中和谢大娘的话是幻觉。
自从发现了李郎中和谢大娘的阴谋,她对李郎中给的汤药也起了疑心,自然就不再喝他们给的汤药。当然不会当着谢大娘的面倒掉,只是推脱怕苦或者一会再喝,然后就趁着不注意把汤药倒掉。
两天后的夜里,涂安真被自己的脚疼醒,汤药里究竟有什么东西?!李郎中原来一直在给自己下药,涂安真陷入了深深的绝望和恐惧……
他们究竟在密谋什么?绝望在涂安真的全身蔓延,让她全身麻木,无法思考。
前几个月,她听说兄长在昌吉出现,就想跟随商队去寻,却不想碰到歹人,险些丧命;碰到好心的安童和真金,却发现他们是蒙古人的将军和燕王,国仇家恨把他们和自己远远地隔离开来。这次,在淮山村,看似善良的村民背后却有阴谋涌动,只要每次似乎看到未来的一丝光亮,险恶的现实就要把自己拉像更深的藻泽,似乎要把自己吞噬,希望究竟在哪里?
她想找人说话,可是在这淮山村,又有谁能听到自己的声音?
莫顿——这是唯一一个在脑海中浮现的名字,忆起那日温汤的一幕幕,涂安真的心里泛过些许的温暖,也许他,是一个可以倾诉的人……
莫顿听到涂安真要约见自己的消息,心里五味杂陈,不知道该如何面对。
到了约定的时间,莫顿怀着复杂的心情,去了温汤。
温汤边的树枝上的新芽已经冒得很高,树枝亦全然不像冬天时那样干枯,树林间一派春意,迎面而来的风带着温汤边特有水汽,形成淡淡的暖流,轻轻地打在莫顿脸上,看着新生的嫩芽,莫顿的心里升起丝丝希望,他希望她能回心转意,留在淮山村。
可是,涂安真告诉他的事却让他彻头彻尾地打了个冷颤!
“什么”涂安真的话犹如晴天霹雳,让莫顿浑身颤抖,“淮山村中竟有这样歹心的人他们还对你下药”
“是的,这是我亲耳听到郎中和谢大娘说的。”涂安真十分肯定。
莫顿脸一黑,皱起了眉头。就在莫顿皱眉头的这一瞬间,涂安真觉得莫顿像极了村长莫少华,那愠怒在眉间中的流动,好像村长就站在面前。
“村里的郎中是什么人?”涂安真发问。
“我只听说他是高丽人。”莫顿的回答并不肯定。
“高丽?北边的人?那为什么会来这里?”
“嗯?”莫顿似乎没有想过这些问题,他问涂安真:“你问这些干什么?”
涂安真并没有回答,继续问:“以前涂宅有这些地方的人来贩运过瓷器,按理来说这些人不通汉语,可不知为何李郎中的官话如此流利?”
“你这么说也有道理,但在淮山村,我们一般都不打听别人的过往,因为来这的人大多都是可怜之人。”莫顿的眉头也皱了起来。
“郎中在淮山村生活多少年了?”涂安真愈发奇怪。
“好像他们是三年前来的。”莫顿不是很确定。
“他们?”
“是的,郎中还有个徒弟,去年外出的时候那徒弟就再也没有回来,村里的人还为这事担心了好一阵,但后来一切都风平浪静,大家也就渐渐淡忘了这件事情。”
“关于谢大娘和李郎中,你还知道什么?”涂安真小心翼翼地问。
莫顿摇了摇头,脸色暗沉而又沮丧。
涂安真知道,在莫顿的世界里,淮山村这多久以来都相安无事,外界的战乱也影响不到这里,他突然听说这样的消息,一定难以接受。
两人各怀心事地沉默了一阵,一阵风吹过,温汤上的水汽被吹散开来,水面清晰地映着树林的倒影,生机盎然。
“你……”
“你……”
两人又都同时开口,却又被同时打断。
“你先说。”莫顿望着涂安真,认真地说。
“嗯?”她对视着他的眼,突然心里发虚,因为他的眼就像温汤一样,永远光亮清澈,满是热情和诚恳。
“能帮我么?”她的眼眶红了,可是眼泪始终没有掉下来,她两只手抓着自己的衣角,显得那么的无助。
“相信我,我一定会的。”莫顿一阵心疼,不由自主地拍着她的肩膀,真切地安慰。
就在他触碰到她的一瞬间,她一直努力保持着的坚强彻底被打碎,随之而来的是这段时间以来的绝望和恐惧,随着泪水一起从布满血丝的眼睛中流出,先是一滴一滴,接着变成了一行一行,她捂住了脸,身体却在微微颤抖。
莫顿没有见过这阵势,紧张得不知所措,他想抱住她,可以又不敢,可眼前的女子是那么的无助和恐惧,是那么的需要依靠……
“安真!安真,你别哭,有我在,你一定不会有事的!”莫顿着急得涨红了脸,却不知道做什么,只得尝试靠近她的脸,真诚地对她说。
她擦了擦眼泪,往莫顿脸上一瞥,才发现他那通红的脸,忍不住笑出声来。
莫顿被她的这一哭一笑弄得更慌乱,连忙抓住她的双肩,用力地说:“只要有我在,谁都不能欺负你!我不行,还有我爹,你容我想想办法!”
虽然眼前的男子是如此的稚嫩,但是她还是看出了他的坚毅,她认为他是可以相信的,再不济,通过莫顿,还能寻得村长莫少华的帮忙,想到这里,她悄悄地松了一口气。
“谢谢!”涂安真忍不住地抱住了莫顿,靠着他的肩头轻轻地说。这是一个真诚的拥抱,就像沙漠中的干渴的旅人得到了水,只想对给予的人感恩。
莫顿被涂安真的轻轻一抱,瞬间像飞上了天,上一刻还是不知章法,不想下一刻却有如此待遇,他的心里既有紧张,又有担心,还有不知哪里冒出来的高兴,复杂的心情表现在脸上,就是脸色由红变紫,原本皱着的眉头也舒展了开来。
两人的交谈在互相的关心和担心中结束,天色已晚,各自都摸着黑走了回去。
如果那日涂安真能够知晓后来发生的事情,她是绝对不会拒绝莫顿送她回家的提议的。当时涂安真认为,莫顿和自己都需要一点时间消化之前的对话,所以即使天色已晚,她也坚持独自一人走回谢大娘的屋子。
在回去的路上,她的步子十分轻快,莫顿的支持即使不是那么的有力,但仍然让人感觉很踏实,给了她继续坚强的力量。甚至谢大娘的家也不再是那么的恐怖而绝望,她有信心冲破这一切,继续前进。
可是,现实却是,就在回屋的路上,她被人掳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