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雌雄不辨，缭乱翠袖红装

纠缠。偷眼环顾了一下四方，醒言见大多是自己人，不免便宽心了许多，胆气也壮了起来。眼角的余光偶尔扫过一处，醒言心中一喜：

    “有了！”且说少年醒言瞧出那位俊俏“公子”的真面貌，正自心怀鬼胎踌躇无措之时，眼角却正巧扫到一旁还在扶着腰儿抻着脖子傻等的一众姑娘。看起来，现在他和她们倒是有些同病相怜。

    瞧见她们，醒言心中一动，顿时有了主意，暗忖道：“好你个女娃儿，忒个不良，乔装打扮只管来折腾我！若是再这样点奏下去，不单我自个儿吃不消，也会因我拖累了旁人。嗯，你这女娃会使这招‘改头换面’，我也就来个‘驱虎吞狼’！”也不管比喻恰不恰当，反正醒言心中是打定主意，不管如何，今日定要将这位前来寻衅的蛮缠女娃挤对走，否则，今晚大伙儿都非给累趴下不可！“我说这位大爷——”正当灵漪儿兴致勃勃又点了一首恐怕声能裂帛的《无射调》时，醒言便再也按捺不住，终于出言开始实施他的驱逐大计！只见他将手中的玉笛“神雪”稳妥地插入腰间，然后对眼前这位冒牌“公子”说道：“依小的看，这位爷已听了这许多曲儿，想必也有些倦了吧？”确切地说，是这醒言在内的花月楼诸人倦了；眼前这位灵漪儿“公子”，显然神采奕奕兴致勃勃。不过醒言哪管这么多，只管继续往下说道：“禀这位爷，小的和众伙伴这些曲儿，奏得实在是粗鄙不堪，再听下去恐怕便污了公子您耳目！公子您请往左右看……”说到这儿，少年一指灵漪儿身畔那些个望穿秋水的姐妹：“您看，这旁边有这么多如花似玉的姐妹，专在候着公子垂怜。现在正值这良辰美景之时，您何不就此挑出一位，这便去安歇去也？”此时，醒言身侧那些正自疲惫不堪的乐班乐伎，正巴不得有人出来说话，一听醒言吱声，全都正中下怀，个个放下手中家伙，支起耳朵静候下文。而那些在旁边一直苦等着的姑娘，听得醒言后面这句公道话，更是如闻仙旨纶音、如聆至理名言，当下恨不得抱着这知情知趣的小小少年，狠狠亲上一口！

    瞧了一眼这些个跃跃欲试的花月诸姬，读过兵法的醒言，心里琢磨着还得乘胜追击，再给她们添上一把火：

    “各位姐姐，请恕

    小子直言，今日各位为何如此懵懂？这位公子听曲儿不止，显是面皮薄嫩，不好直言；各位姐姐何不就此毛遂自荐？也好早去安歇，须知那春宵苦短……”

    在花月楼待了这么多时，醒言也是耳濡目染，虽然实际上半懂不懂，但这些风情话儿还是听得多了，此际信手拈来，虽有些个不伦不类，但也差不离，正挠着旁边花月诸姬的痒处。当下，醒言此言一出，便似一颗火星儿迸到火药堆里，那些在一旁憋了好久的花月诸女，顿时“轰”一声争先恐后一拥而上，将眼前这位千年难得可人疼的俊俏公子团团围住，拖衣拽袖，殷勤递话，个个都使出自个儿的看家绝技，务必要占得“花魁”而回！

    一时之间，楼中处处可闻莺啼燕语，满场子里媚眼儿横飞。这个是鬓歪髻乱，那位是鬟蓬钗斜，却还是个个争先，人人踊跃，唯恐落于他人之后！

    而那乐班儿的诸位乐伎，在一旁也没闲着。方才那一顿磨砺，个个是心有余悸，现下心底俱都盼望着这位万难伺候的公子哥儿，早日入得那红绡帐中、香罗被里，不再来跟她们啰唣。更有个别贪那公子俊俏的乐伎，已是按捺不住，弃了琵儿琶儿，理了理香鬓，挽了挽云袖，竟是亲自下场，也去加入这场争夺之中！

    一时间，眼前这整个场面，便像是一锅煮开了锅的粥汤，真个是混乱无比！

    若是在旁个男子看来，眼前这场面也许算得上是齐人之福，定要来左拥右抱，好好享受一番；可现在处在这脂光鬟影中心的灵漪假公子，却只是叫苦不迭。自幼身份尊贵的她，却如何受用过这般场面。只只玉手伸来，拈作兰花，却只在她嫩脸上乱摸；个个纤腰曼拧，柔比杨柳，却频来她娇躯上挨擦。旁人道它是温柔乡，自个儿却看成是修罗场！

    说来这位特地来捉弄醒言的少女灵漪儿，未曾料想到这少年竟是如此惫懒，说不演便不演，而且还出言挤对，说出那样羞人的话儿来，当时饶是这灵漪儿刁蛮无忌，但毕竟是女儿家，一时也是乱了方寸，竟忘了驳斥。当时便已失却先机，现在便弄得这般狼狈。这一回，该轮到她叫苦不迭了！

    而混乱当中，这灵漪儿在人缝儿里，瞥到自己这场灾难的始作俑者，那个偷笛不还的可恶少年，却兀自在一旁只是乐呵呵地看热闹，不时还喊上两嗓子鼓劲加油！

    一见这讨厌少年还在那儿煽风点火，灵漪儿更是羞怒难当，再加上那扑面而来的熏人脂粉香气，对她来说实在是太过呛人，少女挣扎的力度不免便大了些。于是只听得“噗”的一声，她头上那顶本已斜乱的冠帽，再也支持不住，在这场动乱之中，终于掉落下来——

    这时节，那些在外围还在拼命往里挤的姑娘，却奇怪地发觉前面的姐妹怎么突然便停了下来。正在不明就里，便有趁此机会挤进人堆的幸运儿，只是挤到近前，却才惊诧地发现，方才这位众人瞩目的俊美少年，原先那顶素帽早已不见，现在那满头的青丝正如瀑布般披落下来。再看“他”一双噙着泪光的明眸——此时便算是再傻的傻大姐都能看得出来，原来自己那芳心暗系的翩翩佳公子，却是位娇娜妩媚的俏佳人！

    再说那位还在外围加油鼓劲儿的少年张醒言，急切间还没来得及看清场中的变化，兀自在那儿幸灾乐祸地大声吆喝煽动：

    “哈哈！我说这位多情的公子啊，我们花月楼还有特制的五石散，买上一小包，包您用了满意！！”

    可怜这个原本正常的好心建议，在这突然安静下来的厅子里，竟显得极为不协调！

    听了这句响彻厅堂的促狭话儿，那位饱尝苦难的无措少女，此刻终于再也忍不住，“哇”一声便哭了出来。只见她使力分开还呆呆围着她的红粉队伍，立时只身冲进那茫茫的夜色之中！

    而那有些凄迷的夜色，掩盖住少女委屈的身影，唯有一声带着哽咽的恨恨话语，却清晰无比地传到众人耳中：

    “张醒言！我跟你没完！”其声悠远绵长，在迷离夜色中清晰异常。在场的花月诸姬，听到少女这句气话，全都诧异地看向少年。她们的眼光中，大都还含着些暧昧的笑意。而她们目光所向之人，刚刚正在检讨自己是不是有些过分，现在听了这伴随晚风而来的话儿，却不禁打了一个寒战：

    “不好！她居然连我名姓都打听到了！看来，以后我出门还得小心些……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