龇了一下牙,站起来把裙子解下,也脱了鞋袜,把脚塞进了高炽泡脚的木桶里。高炽一惊,道:“这是放了药粉进去的,你稀里糊涂泡什么!”
张昭华就呵呵道:“反正是驱寒的,我泡也适宜。”她不仅没有把脚丫子收起来,反而踏在高炽的脚上,嘻嘻哈哈踩踏了一番。
“你瞧你这脚,”张昭华低头看水中的两双脚,道:“和我的差不多大嘛,你是不是以前裹过脚呀!”她说的没错,不仅是因为高炽的一双脚骨骼小,而且因为脚型是很修长的那种,而看他踝骨那里,似乎也是粗壮的,不知道为什么生到双脚那里,就缩小了一个尺码一样。
“的确是裹过。”高炽倒也没有很忌讳:“其实因为我生下来脚骨是弯曲的,为了掰正,就用了裹脚布,从小一直穿到七岁,虽然骨头纠正过来了,但是裹出来一双小脚,但是对外只说是足弱。”
张昭华也没想到高炽天生畸形,一双脚居然是后天裹出来的,顿时瞠目。
“硬生生把骨头掰直,难道不疼得慌,”张昭华道:“还有你明事理的那一天,知道自己穿的是女人的裹脚布,心里是什么感受呢?”
“就是为了治病,有病就得治,再说如今骨头上面也没什么毛病了,”高炽笑道:“其实小时候还是很羡慕别人能跑能跳还能骑马,我却是走几步就要摔倒的。”
“现在担心的可不是你的脚,应该是你的胖了,”张昭华做出担心的模样,道:“今日高煦射柳成功,我看父亲高兴得很,不止是想赐一张弓。”
“那是因为高煦原来有一张牛角弓的,”高炽道:“不需用第二张了。”
这时候含霜从外面走进来,嘴里似乎还在低声唱着什么,仔细一听居然是破窑记里面夫妻两个相会的时候唱的词句。
“含霜过来!”张昭华忽然道:“我且问你,今儿看的戏,和你原在宫中看过的琵琶记,哪个好看?”
“都好看,”含霜道:“都有忠有孝,守得云开见月明!”
张昭华便道:“这蔡伯喈和吕蒙正发迹之后,一个负心薄幸,一个存疑试妻,便都试出来一个一往情深矢志不渝的妻子,可怜赵五娘麻裙包土吃糠咽菜,刘月娥寒窑独守凄风苦雨,却摊上这样的丈夫,难道是应该的吗?”
“一马不配两鞍,单牛岂有双车并驾?”含霜反过来问她:“但凡女子,都想寻一个心慈、善性、温良,有志气、好文章的男子,但是哪有这般的造化!就说嫁鸡随鸡嫁狗随狗,贫和富便在夫妻相待,富在我命福,好歹在商量,即算是无恩情轻薄子,盼只盼终有浪子回头的日子,能得一个知敬重画眉郎。”
“看含霜这样子,”高炽忍不住哈哈大笑道:“倒像是把戏看通了!”
张昭华直直摇头道:“我看她是被荼毒太深了!你们男人,本性就是个喜新厌旧的,恩深而弃,情热转凉乃是常态,自己都是蔡伯喈和鲁秋胡一般的性子,却要要女子不学买臣妻也不做卓氏女,没这道理!只见得赵五娘与刘月娥是忠贞的性子,才夫妻好完,得一个欢欢喜喜团团圆圆的结局!若是那刘月娥应了媒婆的亲事,即算她十年守住,也前功尽弃,正所谓一次不忠百次不用,便可以名正言顺地休弃了!”
张昭华越说越愤怒,指着含霜道:“含霜呀含霜,你若是真信了这戏里写的玩意,这辈子岂不是毁了!我前儿还说纪善所出了个迂腐的余逢辰,没想到我身边也有个看戏看呆了的!这可不行,这戏折子都是谁排上去的!我看就是绿林杂剧,也比这个强许多!”
“绿林杂剧如今是演不得了,”高炽道:“原来宴会上,便是一定要演的,没有不爱听的。”
绿林杂剧就是水浒戏,张昭华在戏折子上面看到了几出剧目,比如说双献功、王矮虎大闹东平府或者宋公明排九宫八卦阵,但是今晚就没有点这些戏的,看来还是有点忌讳,虽说梁山好汉最后被招安,但是还是是造反起家的,如今海清河晏的太平山河,没得再去煽动了。
“算了算了,”张昭华胡乱擦了一下脚,道:“赶紧睡吧,明儿我还有事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