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二少爷定眼望着纱窗,心里在想:“这明目张胆公然与丁财神老婆饮酒寻欢的是不是庄亦扬?如果距离再近些便可以从声音判断。玄玄说得不错,丁财神是个窝囊废,公然愿当睁眼的忘八,放任老婆偷腥。”
房里话声又入耳一一“小亲亲,我喂你。”
“唔!”
人影移动,叠成了一个。
然后是荡人心魄的笑声。
古二少爷已经按捺不住,正待
房里重叠的人影突然分开,一个娇脆欲滴的声音道:“外面是哪位贵客,既已登堂,何不入室?”看样子,这发话的女人定是“丁财神”的老婆,从语音的媚荡轻佻几乎如见其人。古二少爷倒是怔了怔,对方是如何发觉自己来到的?房里有她的野男人,她公然还敢邀第三者进去,即使是烟花女子也有个忌避,她到底是什么样的女人?
“这定是庄亦扬的诡计企图脱身!”古二少爷心念电似一转,以快得不能再快的速度掠进客厅然后面对房门,目光扫处,不由呆了。
一男一女并立着面对房门。
女的是个少妇,果然美绝艳绝,却不如想象中有冶媚之气,表面上看的确是个颇有气质的美少妇。
男的比女的更年轻些,约莫二十三四岁,标准的美男子俊哥儿,如果他改变女装,绝不输于那女的。
他不是庄亦扬。
古二少爷一向豁达玩世不恭,现在也有些尴尬。
“哦!想不到是古二少爷,幸会,幸会!”男的笑着开口,风度极佳。
“我们没见过面。”古二少爷已回复镇定,从容地说。
“是没拜识过,不过却已久仰。”
“怎么认出是我古二。”
“你那根赶牛的藤条呀。”女的接上了口,那声音的确是悦耳。
赶牛的藤条这句形容词几乎使古二少爷忍不住要笑,但他忍住了,依然是一本正经的表情。现在他才看清这间卧室布置得十分豪华,地上铺的是波斯地毯,妆台锦帐几橱纤尘不染,光可鉴人,帐沿流苏上还缀了龙眼大的明珠,不下百粒,靠窗是一张白玉面的圆桌,桌上摆了极精致的酒菜,器皿非金即玉,真的是“财神之家”
“芳驾便是丁夫人?”古二少爷头一次对人客气。
“嗯。”女的点点头,珠翠一阵闪光。
“这位”古二少爷目光转注男的。
“不才贾俊英,二少爷多指教!”随说随作了个揖。
贾俊英,古二少爷当然没听说过。
“请进小饮一杯如何?”丁夫人抬手邀客。
“可以。”古二少爷毫不犹豫地便应承了,同时也恢复了他一贯的作风。当然,他不会忘记此来的目的。
“二少爷真快人也,请!”贾俊英侧身肃客。
这一双男女的作风的确令人惊怪,找不到任何可以解释的理由,偷人的如此坦荡,而入幕之宾仿佛也成了主人,真不知“丁财神”是怎么个想法?
古二少爷满不在乎地进入房中。
丁夫人亲自挪椅布筷还替古二少爷斟上酒。
古二少爷心里相当纳闷,这一双男女根本就不像无行之人,说好听点,还真像是高贵人物,可是刚才在外面听到的调笑之声却又不假,如果说两人是金玉其外,那这等装假的功夫不但到了家,而且已经近于恐怖。
两人劝饮,情意殷切。
古二少爷像面对老朋友,开怀畅饮,酒是好酒,香醇甘芳,市面上还极少喝得到。莱肴不用说,似出于名厨之手,色香味俱备。唯一欠缺的是没下人侍候,想来是怕破坏了情人幽会的气氛,这点是可以理解的。
“二少爷光临必有缘故?”丁夫人开口触及正题。
“不错!”古二少爷准备开门见山。
“请问何事?”
“找人!”
“哦,找什么人?”
“‘金剑’庄亦扬。”古二少爷注意两人的反应。
“好像听说过此人”贾俊英沉吟,没有任何特殊的反应,神情平静而自然。
丁夫人眉头微蹙,也没任何异样。
“这姓庄的跟我可说是素昧平生,二少爷找他怎会找到此地来?”
“夫人真的不认识他?”古二少爷目光灼灼。
“不认识就是不认识,有作假的必要么?”
古二少爷料得到对方一定会否认,尤其当着另一个男人的面,他深信玄玄的消息绝对正确,非追到底不可。
“我不是盲目乱抓,是有根据的。”
“噢?请说。”
“庄亦扬惯常以巾蒙脸,从不以真面目示人,据我所知,有个蒙面客曾经是夫人的座上客,有这事么?”
“有!”丁夫人承认了。“这蒙面客是此地的常客,三天两头来,人现在就在这里,喏,就是他。”用手指了指贾俊英。
古二少爷一皱眉。
“哈哈哈哈!”贾俊英朗笑了一声,从怀里取出一块方巾往脸上一蒙。“二少爷,看来这是个误会。”
“也许。”古二少爷并不接受这事实。
“也许?”贾俊英敛了笑容。“二少爷似不以为然?”
古二少爷目光转注丁夫人。
“夫人,丁一丁二兄弟俩是丁财神手下?”
“没错,凡来过土城的都知道。”
“兄弟俩都已经送了命,难道夫人不知道?”
“什么?”丁夫人这下表示震惊了。“丁一外出未归,丁二现在城里,今天白天还跟我照过面,这”“丁一是死在外头,丁二却死在家里,而且就是今晚。”
丁夫人惊愕地圆睁杏眼,好半晌。
“有这等事,二少爷怎么知道的?”
“我专程来找丁二追查庄亦扬的下落,发现他已陈尸在他住的木屋里。”古二少爷定眼望着丁夫人。
“这他兄弟怎会扯上姓庄的?”
“因为他兄弟替庄亦扬办事。”
“这太离谱了,我要查个清楚。”话锋顿了顿。“二少爷,恕我冒犯一句,人是不是你杀的?”眸光成了银线,这表示她不但是江湖人,而且功力不是泛泛。
“不是,我要活口还来不及。”古二少爷断然回答。
“嗯。”丁夫人点点头。“二少爷一言九鼎,我相信。”她居然很轻易地便相信了,神态之间表现出她说的是真话。
看来庄亦扬的线又断了,古二少爷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庄亦扬不止是狡诈如狐,他比狐更狡猾。可是他又想到,这一双无耻男女的话可信么?如果庄亦扬与土城方面没牵连,丁家兄弟何以会替他卖命?至于丁二之被灭口,不一定是庄亦扬下的手“丁财神”这方面发现事机败露,为了不树强敌,同样也可以这么做。
“依在下愚见,极可能是姓庄的下的手,丁一可能是办事失败。丁二不但失去利用价值而且还有泄密之虞,故而杀之灭口。至于丁家兄弟甘被姓庄的利用支使,一是诱以重利,再就是双方之间有某种渊源。”贾俊英正色说。
“嗯!有道理。”古二少爷点点头,但眼睛仍注视着了夫人“丁家兄弟是丁财神的得力手下,应该不会缺银子花用,如果要收买必得很高的价码。至于说双方之间有什么渊源,做主人的对手下来路交往应该非常了解才是,夫人以为如何?”
“我说过一定要查清楚。”丁夫人郑重回答。
“小亲亲,”贾俊英离座而起。“我得走了。”
“嗯!”丁夫人扭了扭娇躯,嗲声荡气。“你为什么要走嘛,丢下人家一人”现在,她露出了荡态。
“我来时就说过,今晚三更有事要办,反正现在有二少爷陪你,不会无聊的。”说着转向古二少爷。“二少爷,失陪,容图后会。”一个长揖,径自出房离去。
丁夫人噘了会嘴,又恢复和悦之色。
“二少爷,真是有缘。来,我敬你。”举杯。
古二少爷也举起杯子,心里却在想:“姓贾的小子为何突然离去?这女的对丁二之死似乎不怎么在意,反应也不如预期的强烈,只说要查,却没立即采取行动,这似乎不近人情,她跟丁财神算是哪一门子的夫妻?”
双方照了杯,又斟上。
“了夫人”
“二少爷,我叫红杏,就直接叫我红杏好了,这夫人之称听起来怪别扭的,我不太习惯。”风情万种地笑了笑,又道:“良夜香闺来贵客,美酒佳肴总宜人!”
“说得好,该浮一大白!”古二少爷真的干了一杯,手按杯口,定睛望着丁夫人。“红杏枝头春意闹”
“二少爷在取笑我?”她乜斜起杏眼。
“不,不,这名字取得好,名如其人,人如其名。”
“二少爷指我是出墙红杏?”她不在乎地说。
“我没这么说,话是你自己说的。”
“这不值争辩。”红杏艳艳地笑了笑。“无论男女,各有各的做人方式.也各有各的理由,这理由也许不为一般人所接受,但当事人认为心安就可以了。萍踪偶奇迹,聚散本无常,缘来则聚,缘尽则散。聚,值得珍惜;散,不必悲伤。二少爷以为然否?”这番话还真的不俗
“太妙了!”古二少爷抚掌“我们相聚的确偶然,实在不该辜负。红杏,我实在很佩服丁财神的肚量。”
“怎么说?”
“他竟然不过问你的行为。”
“我的行为有何不妥?发乎情,上乎礼,我没有做任何对不起他的事,觅个酒伴,排遣寂寞,如此而已。”
“能让你随心所欲找酒伴,也需要极大肚量,对么?”
“也许。”红杏大方地笑笑,执壶斟酒。“二少爷,你是我所接触的男人中最理想的酒伴,是真的。”
“贾俊英难道不理想?”古二少爷笑着问。
“尺有所长,丈有所短,人跟人不能比的。”
“有意思,看来我今晚非大醉不可。”仰颈又干一杯。
蓦地,外面传进一个少女的声音道:“夫人,老爷回房来了。”
“哦!你就说我有客人。”红杏满不在乎的样子。
古二少爷大感惊讶,红杏在卧房里跟男人欢饮,丈夫来了她居然毫不为意,难道说“丁财神”是故意放任她的?即使她是操贱业的女人也不应该如此,太过分了。
“是什么贵客?”很苍宏的声音。
“鼎鼎大名的古二少爷。”红杏坦然回答。
她既然不在乎,古二少爷当然更不在乎。
“太巧了,太巧了,我正要见他。”
话声中人已到了房门口。古二少爷转面望去,正如玄玄所形容的,这赌城之主“丁财神”肥头大耳,的确胖得像一头猪,眼睛是细眯的,脸上还挂着笑容,从表面上看,是个有傻福的和善人,实底上是什么就不得而知了。
“老爷子。”红杏盈盈起立。
丁财神进入房中。
古二少爷人虽佯狂,但多少还是有分寸的,他跟着站起身来。
“城主,幸会!”
“的确是幸会!”
红杏挪过椅子。
“不必了,我说几句话就走。”眯着的眼略为张大了些,望着古二少爷。“二少爷,老夫早已知道你驾临本城,目的是要找丁二,为了彼此间不发生误会,老夫开明打响地说吧。”干咳一声,清了清喉咙。“丁家两兄弟是老夫得力手下,但忠心却差了些,他俩背着老夫在外头接生意开财路,如此下场是自招,老夫除了惋惜别无话说。”
“那本人也开门见山地问,兄弟俩的主顾是谁?”
“仅仅知道是个来路不明的蒙面客。”
“二少爷怀疑那蒙面客是‘金剑’庄亦扬。”红杏接了句嘴。
“哦?”丁财神点点头。“此人老夫听说过,是个俊品人物,剑法不俗,在江湖上只能说小有名气。”
“杀害丁二的是谁?”古二少爷紧迫着问。
“就是那蒙面客。”
“城主如何知道?”古二少爷心头震颤了一下。
“丁二有个相好的小女人叫香香,她目睹丁二被杀,据她说,丁二在被杀之时无力反抗,似乎是先中了毒。那蒙面客在杀死了丁二之后,还取走了一大包金珠,那大包金珠便是他兄弟俩接生意的代价,香香曾经在事前看过,丁二向她许诺要带她离开土城,到别处去享福,现在一切都成空了,这便是全部经过。”丁财神一口气说完。
古二少爷不由不相信,因为丁财神是在此落地生根的人,同时这种伎俩正是庄亦扬的一贯作风。
“二少爷相信老夫的话?”
“相信。”
“那太好了,老夫还要去照应场子,失陪,你们慢慢喝吧。”说完,自顾自地出房离去,似乎他的女的找男人吃喝玩乐是件习以为常的事。
红杏坐回原位。
古二少爷也坐下。
“真是个好丈夫!”古二少爷有感而发。
“嘻!”地一笑。红杏嗲声道:“二少爷这句话如果是指他甘戴绿头巾那便错了,应该说他相信我对他的绝对忠实,不会做出超逾限度的事,他忙着赚钱,特别许我以这咱方式排遣寂寞。当然,有时候表面上不免放任了些,但也仅止于此。”
“这我相信。”古二少爷这句话是顺口说的,他亲眼在窗外看到两条人影叠在一起,但这与他完全无关。现在,他已萌了去意,既然事实已经证明土城与庄亦扬之间并无瓜葛,没有再逗留的必要,同时妙香君和花灵下落不明,先找到她俩是正经,心念动发,徐徐起身道:“夜已深,我想该告辞了。”
“二少爷不是说今晚要陪我大醉么?”红杏脸上全是企盼之色,由于酒的作用,本来艳丽的她更加娇媚了。
如果换了别人,可能离不开这一朵火中之莲,但古二少爷不同,他心里没丝毫绮念,女人就是女人而已,美丑之间似乎区别不大。
“改天吧。”他淡淡地说。
“可是有人要见你。”
“谁要见我?”古二少爷有些意外。
“一位姑娘。”红杏脸上现出神秘之色。
“她叫什么?”古二少爷立即意识到事有蹊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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