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迎得贵宾来了?”一个说。
“这可是山中的大事!”另一个补上一句。
“见过古二少爷!”
“古二少爷!”双双福了下去。
“不必多礼,这会教人不舒服。”
“好,从此刻起,我们一切随便!”花灵笑笑,抬手邀客。
“请吧!”说完觉得不妥,又道:“你两个在前带路。”
“是!”两名少女恭应一声,在前带路。
入洞不久,跨过一道门限,眼前大亮,不见灯火,柔而白的光是从顶上天棚层缝里射出的,想见是珠光,在感受上像是大白天。眼前是间大厅,装潢得美奂美轮,不见半丝岩壁,仿佛普通的厅堂,也吊着宫灯,但没点亮,几桌椅橱都是上等的栏雕紫檀木,也有些名家字画珍奇古玩,这等布置不用说是花了庞大的心力和财力。
这会是石窟么?太不可思议了。
两名少女停了停,继续往里走,通过穿堂,到了另一个较小但很雅致的客厅,两侧有房门,珠帘低垂,正中有品帐,看来后面还有门户。
除了惊异,古二少爷再没别的感觉。
花灵招呼古二少爷落座。
少女之一献上香茗又退了出去。
“二少爷,此地还堪驻足么?”
“简直是仙境!”
“过奖了!”花灵又笑笑,她生成那副德性,偏偏又喜欢笑。“这里只是我家的一部分,归我专用,爹和娘住在另一边。刚才端茶的叫春花,另一个叫秋月,平常就我们三个人在一起,有时觉得很寂寞,不出山根本见不到别的人,二少爷你是此地的第一个客人。”
“哦!”古二少爷点点头。“令尊是”
“避世之人,不用名号,也不容人干扰。”简单一句话,表达了不透露出身来历,父母也不见客之意。
古二少爷颇感失望,但他沉得住气,对方邀自己来必有目的,就静待其变吧,反正戏才刚刚开锣,总是有个结局的。
秋月来请,酒宴已经齐备。
花灵起身邀客,转过品帐,进入内间,很宽敞的套房,一明一暗,酒席摆在明间,暗间的门由半截珠帘隔阻,隐约中可见床帐妆台,一望而知这里是花灵的起居之所。春花已侍立在侧,面带娇笑,恰似一朵春花。
古二少爷并不在意这里的豪华布设,这些阵仗他看得多了,只是桌上的酒菜使他食指大动,器皿清一色是银的,精巧绝伦,菜肴每一道都是精品,尤其白玉杯中琥珀色的液体浮动着醇香,再配上高烧的银烛,极富情调。
两人对坐。
“粗肴淡酒,不成敬意。”花灵举杯。
“这种粗肴淡酒,人生难得有几回。”古二少爷也举杯,未就口醇香已扑鼻。他那根不离手的藤条靠在椅边。
两人干杯,春花立即斟上。
花灵纤手微抬道:“你两个下去,毋须伺候,古二少爷不喜欢拘束。”
“是。”春花与秋月退了出去。
“这样自在多了!”古二少爷挺了挺胸。
“我们随意吧。”
吃喝一阵。
“我该怎么称呼你?”占二少爷挑眉问。
“叫我花灵好了。”
“这是名还是号?”
“反正它代表我本人,名也好,号也一样。”
“有道理,花灵,你脸上蒙了东西吃喝岂非受罪?”
“什么,你”花灵惊讶。
“如果我判断不错,你脸上的面具是产自南美地方的一种树脂熬炼做成的膜,有伸缩性,比之人皮面具还要实用,而且颜色形状可以随心所欲,几年前我在交趾国见识过,我说的对么?”古二少爷笑望着花灵。
“对,你的见闻的确渊博。”
“愿意除下么?”
“你说过我这份形象非但不可憎而且很美,因为你已经透视到了我的内心深处,何必在意这一层薄膜?同时这东西有伸缩性,贴紧之后,连表情都很自然,绝不会受罪,保留一点不是更有意思么?”
“花灵,你真会说话,也好,我们谈正事。你邀我来准备要跟我谈些什么?”古二少爷无奈,只好放弃。
“好吧。头一样,我已经说过了但再重复一遍,我对你的为人很有兴趣,也许我们的性格有相近之处。”花灵的眯眯眼闪动着波光。
“噢!那真是荣幸之至。第二样呢?”
“第二,你在瀑布之下守着那座新坟,显然墓中人跟你有很不寻常的关系。”花灵可能受到了感染,自接用“你”而不再称呼“二少爷”了。“你能告诉我,你们之间的关系么?”
这问题很难答复,如果照实说势必牵扯到别人的隐私,同时也难解说清楚。他想了想含糊以应。
“我跟死者毫无关系可言,因为‘金剑’庄亦扬是名人,他无缘无故埋骨于此,故而动了好奇之念。”
“真的是如此?”
“真是如此。”事实上古二少爷说的并非全是虚语,他与庄亦扬是没渊源,而庄亦扬之死还是个谜,而空墓无人更是谜中之谜,他隐而不说的,是庄亦扬与门士英为了妙香君而以毒酒决斗的那一段,而那一段根本跟花灵无关。
“这么说,你不知道他的死因?”
“是不知道。”
“你想知道么?”
古二少爷先是一震,继而大感兴奋,能解开庄亦扬死亡之谜是件好事,因为他已经插手管了妙香君这档闲事,依他的个性一定要求有一个结果,而同时,在鬼林之中庄亦扬是他放走的,他必须为此事负责。
“如果你愿意说,我是想知道。”
“好,那我告诉你,他是自己跳下飞瀑的。”
“哦!为什么?”
“不知道。我远远见他在瀑顶徘徊。正准备上前问个究竟,他已经一跃而下,到有人出面料理我才知道是他。”
古二少爷点点头,心里暗忖:“照花灵这么说,庄亦扬真的是为了跟门士英决斗失败而自杀,他剑柄上还留有布条遗言,这与事实相符了。可是,以庄亦扬当时在鬼林中的表现,他是个十足小人,小人甘于自杀么?也许,他后来感觉到活下去难以见人,所以改变心意,突然下决心,人是很奇怪的动物,有的行为无法以常理衡断。”
为什么墓是空的呢?话已到口边又咽了回去,这一点不能问,掘墓挖坟并非光彩的事,还是不说为妙。
“谢谢你解开了我心中之谜,第三呢?”
“这第三嘛说出来会很伤感情。”
“哦!说说看?”
“我要杀你!”的确是很伤感情也非常之意外的一句话,但她的声调不变,依然是那么柔媚,目光也正常。
古二少爷着实地吃了一惊,但他的神色也没变。
“为什么要杀我?”
“杀人可以随便说出一千个理由,也可以不用理由,因为杀人本身便是理由。”她说得从容不迫。
“当真?”
“半点都不假。”
“可是你刚才所说的第一件事”
“对,我说过对你的为人很感兴趣,但只是兴趣而已,见了面,谈了话,兴趣已经得到满足了,接下来当然是要办我该办的事。”花灵现在真的丑恶了,内心与面具一样丑恶,不管面具之下是什么样的一张脸。
“你准备怎样杀我?”古二少爷满无所谓的样子。
“现在已经有极犀利的东西指着你的要害,你有通天本领也躲不掉,这可不是危言耸听,是真实的。”她说得很认真,目光中也跟着迸出杀机。
古二少爷呼吸为之一窒,他感受得到对方说的不是假话,她是真的要杀人,为什么呢?她不肯说问了也是白费。他迅快地做了评估,最大的可能是暗中有利器对着自己,因为要正面出手谅她还没这份能耐。
“花灵!”古二少爷神色依然自若,脸上居然还有笑容。“和尚尼姑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相见即是有缘,我们既然见了面,又蒙你盛情款待,这就是缘,杀我是另外一回事,缘总要珍惜的,畅饮三杯如何?”
“你真的不怕?”
“怕不能改变事实。”
“给你一个忠告,你没有机会。”
“我并没说我有机会。”
“好,我陪你喝三杯。”
两人举杯一饮而尽。
“还有两杯。”
“各人自己倒。”花灵坐着没动,举杯是单手。
“可以。”古二少爷自斟满一杯。“我替你”“不必,把酒壶推过来些。”
古少爷推过酒壶,花灵自己斟酒。
三杯已完。
“二少爷,三杯尽缘,时辰已到。”
“那你就动手吧!”古二少爷的一只手也在桌面之下。
花灵定眼望着古二少爷,眯眯眼睁大了些,许久,她突然吐了口长气,眼中杀焰消失,幽幽地道:“我实在不明白,你为什么如此从容面对死亡?”
“我不能求饶乞命对不对?”
“你走吧!”
“为什么改变主意?”
“不知道,跟要杀你一样,没理由的理由。”
“幸而你没杀我,否则倒下去的是你。”
“怎么说?”
“那我坦白告诉你吧,你一只手在桌面之下,但没有用暗器的迹象,所以我判断杀人利器是安装在桌面之下,依高度正好对着我胸腹之交,我已经用藤条探过,证实了我的判断无讹。同时我已经利用藤条传力,毁了卡簧,利器已经无法发射。如果你拨动机钮,在卡簧失灵的情况下,我这只端杯子的手足可致你死命。因为你突然改变主意,足见心术还不太邪恶,所以我也打消了反击的念头。”
花灵眼里透出一股极其怪异的神色,久久不语。
“花灵,我们还是朋友,我不会记恨。”
“嗯。”“我该告辞了,有人在下面等我。”说着起身。
“你真的还要我这朋友?”
“我一向说话算数。”
“我信得过,可是”可是什么她没有说。
“我走了!”
“我叫春花送你。”
“不必,我会自己出去。”
古二少爷拿起藤条,真的走了。
花灵木然地坐在原位,口里喃喃道:“我这样做对么?”
淡月疏星。
大地沉睡在溶溶的月色里,一切似乎都充满了祥和。然而范员外府并不祥和,被一种暴戾而诡秘的气氛所笼罩,全府上下人心惶惶,首先是发现五只看家护院的獒犬全部被毒毙,继而又发觉小少爷小虎神秘失踪,这意外对妙香君打击最大,她几乎支持不住了,姐弟俩相依为命,如果小虎有什么差池,她的确会活不下去。然而事情已经发生了,只有设法解决一途,如何解决呢?
现在,妙香君唯一可以倚靠的只是“武林公子”门士英了,门士英已铁定是她的终身伴侣,只是还没行礼而已。
两人坐在大厅中。
妙香君满面泪痕在发呆,门士英愁眉苦脸。
“香君,先别着急,事情总会解决的,我们必须冷静,别乱了方寸。”门士英在安慰心上人,但非常勉强。
“我能不急么?要是小虎”
“吉人自有天相。”
“士英哥,我实在想不透,是谁做这种伤天害理的事。小虎他只是个小孩子,有仇有怨,为什么不冲着我来。”妙香君咬牙切齿,泪珠又纷滚而落,声音也暗哑了,武林第一美人完全变了样。
就在此刻,一个中年妇人跌跌撞撞地来到,两只眼不但红而肿,泪痕还没干,她是小虎的奶母尤大娘。
“小姐,我真该死,我”
“大娘,这是意外,不是谁的错。”
“可是,小虎跟我同房睡,我会睡得那么死,小虎被带走了,我竟然会不知道,我从来没睡得那么沉,平常小虎翻身我都会知道,今晚是被鬼迷了。”说着,不由地又呜咽起来。“要是小虎有什么三长两短,我怎么对得起过世的员外和夫人。小姐,我干脆死了算了,我活不下去了。”
“大娘。千万别那么想,我说了,不是谁的错。”妙香君自己是痛不欲生,但她是府里唯的一支柱,不得不强抑悲怀,反过来安慰别人。
紧接着,老管家冯七也到。
“冯老,怎么样?”
“里外都查遍了,没有任何蛛丝马迹,唯一摆在眼前的只有那五具狗尸,老夫怎么也想不透,前半夜。五只狗被关回笼子,已经再次放了出来,又全数被毒死在笼子里,而这五只熬犬除了管狗的小土蛋,别人喂东西是绝对不吃的,怎会毒毙呢?”喘了几口大气又接下去道:“这是很恶毒的阴谋,定是那丑恶的蒙面人无疑。”
提到蒙面人,妙香君的脸突然变白。
“冯老,我们跟蒙面人何仇?”
“老夫想不出有这仇家。”
“可是,他已经现身了,这”“对了,一直看不到小土蛋的人。”
“唉!小土蛋老实忠厚,打从进府要他专责管狗,五只狗简直成了他的亲人,狗被毒死.他定躲到哪里去伤心了。”妙香君拭了拭泪。
“香君,冯老!”门土英起身开口。“我发誓要把那蒙面人揪出来,同时找回小虎,赔上这条命也要办到。”
“士英哥,我能说什么?”
“什么也不要说,我责无旁贷。”
就在此刻,一条人影冲入,仆倒在地。
在场的全大惊失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