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p; 弓展仲伸懒腰,打了个呵欠道:“不行,累了一天,我想睡觉了。”
他说时朝胡矮子递了眼色,胡矮子立即会意。
然后,两人分手,胡矮子由前门出栈,弓展则向后院栈房走去。
弓展进了自己的房间,吃了两口伙计送来的冷菜,关上房门,熄了油灯,躺上炕床不久,即告沉沉睡去。
隔着天井,对面的一同客房里,乌灯黑火,住宿的客人似乎也早已进人梦乡。
不过,你如果走过去,凑上窗户,仔细瞧瞧,你就会发现,褪色的窗纸上,已经被人戳了三个洞孔,每个洞孔后面,这时都正闪睐着一双发亮的眼睛。
这三个在黑暗中偷窥对面弓展动静的人,正是适才店堂中的那两男一女。
这时那个胖子首先压着嗓门,低声道:“大家都说这小子如何精明,如何机警,我看这小子似乎也并不怎么样。”
老者冷冷一笑道:“你看,我看,嘿嘿,我看你是吃得太饱了!”
胖子像受了委曲似的,抢着分辩道:“冤枉了!金老,今晚我没有吃饱啊,当时若不是您老使眼色,我本来还想叫碗牛肉面”
那妇人轻轻推了他一把道:“别又说呆话了,铜肥。金老的意思,是说你像吃撑了一样,脑袋里空空荡荡的,说起话来,像说梦话。”
胖于仍然不服道:“我没有说错啊!我的话哪里像梦话?”
老者冷笑道:“好得很,你说姓弓的并不如外传的那么精明机警是不是?现在这桩功劳让给你,你过去捡个便宜吧!”
胖子道:“去就去,你以为俺铜肥不敢?”
胖子说着,转身离开窗前,真的想出房门。
那妇人又一把将胖子拉住道:“铜肥,不许乱来!”
胖子乖乖止步转身,口中嘀咕着道:“苗护座,您不知道,金老的话,实在气人,就好像我铜肥除了穿衣吃饭睡觉,什么事都干不了似的。”
从三人的语气上,可以听出,胖子是一名铜武士,老者则是身份相当崇高的金武士。
而令人吃惊的是,那妇人竟是一名护法。
以毒郎君丁羽的一身武功,以及在江湖上的名气,在该教中也只被编为一名神勇武土,这妇人职位既在毒郎君之上,武功和名气,当然也在毒郎君之上。
这姓苗的妇人是谁?
金武士身份的老者,脾气相当孤傲,他显然很瞧不起这个比他低了两级的胖铜武士。但因为有位比他身份更高的护法在场,所以他这时只哼了一声,便没有再跟铜肥呕气。
那妇人推开铜肥,转向老者道:“我懂金老的意思,金老是不是说那小子在使诈?”
老者道:“老夫的意思,正是如此。”
妇人道:“金老认为,小子在店堂中就已识破了我们几个人的身份?”
老者道:“这是不难想像到的。”
妇人道:“那么,依金老之意,我们今夜要不要采取行动?”
老者沉吟道:“这一点实在很难决定。”
妇人道:“马其武马护法以身作饵,歇在一本万利堂坐等这小子上钩,我们如果不动手,这件大功荣,岂不就变成马护法一人独享?”
老者又想了片刻,毅然道:“是的!这种机会,的确千载难逢。就算那小子已经有了警觉,我们也得试着拼一下。”
妇人道:“按照原定的老方法行事?”
老者道:“不错!”
他们计划好了的老方法,果然不错。
如果弓展一时大意,事先警觉不够,未能觉察在这么一家小小的客栈中,居然也埋伏了重重危机,这两男一女的图谋,十之八九,必能如愿以偿。
铜肥虽然体躯臃肿,头脑也不太灵活,但他能被极乐教编为铜武士,当然也有他某一方面的长处。
这个铜肥最大的长处,便是身手敏捷。
他是第一个从容房中窜出来的,尽管人如肉球,但速度之快,脚步之轻,却几乎已达到了一种令人难以置信的程度。
他像一阵风似的,快而无声的贴去弓展那间客房的窗户下。
接着现身的,是金武士老者,和苗姓女护法。
天井里有一排专接无根水的大水缸,金武士一矮身,伏去缸后。
苗护法身轻如燕,香肩微晃,上了屋脊。
铜肥双手分执着两根圆筒,一筒是迷魂香,一筒是飞蝗驽。如今迷魂香已经点燃,鹤嘴似的小铁管,正在慢慢插入窗缝。
弓展的用意,如果是想以诈睡诱使这三名教徒自投罗网,他这步棋显已落空。
而今三名教徒配置的方位,暗合奇正之道,弓展若是受不了迷魂香的闷熏,想破门突围而出,则必然会遭上下三路夹击之厄。
弓展当初有没有想到这一点?
铜肥侧身贴着寺壁,倾耳细听。
他见房中毫无动静,一张圆滚滚的面孔上,不由得渐渐露出得意之色。
他使用的这种迷魂香,气味极淡,毒性却十分强烈。这是他私人花大价钱,从一名黑道人物手上买来的。若干年来,他已使用过不少次,从来没有失手的记录。
时间慢慢过去,铜肥愈来愈兴奋。
按照教方订定的赏格,如果杀死或逮住弓展这小子,除了可以分到现银一千两之外,他还可以连跳两级,直升金武士。
铜肥想到这里,忍不住咽了口口水。
奶奶的,那时候,身为金武土,荷包又是鼓鼓的,那可就要轮到他神气了。
那时候,别的不管,他决定先找一家大饭馆——
铜肥正在想得出神,天井里忽然哗啦一声巨响,吓得他浑身肥肉一颤,差点跳了起来。
天井一只大水缸破了。
是给一块石头砸破的。
那名金武土老者正好躲在这只水缸的破洞后面,水缸爆破,带棱角的碎片,一齐撞上他的面孔,在他脸上第二次开花。
这当然不是一次意外。
金武士老者像血人儿似的,从缸后跳了出来,一边抹着脸上的鲜血,一边破口大骂:“是那个狗娘养的臭杂种,竟敢暗算老夫,有胆的就给老夫站出来!”
有人站出来了,是胡矮子。
金武士老者一只眼睛受伤,一时没有看清楚,还以为从暗处走出来的是个大孩子,不禁当场一怔。
胡矮子招招手,笑道:“老杂种,你来,别惊吵了住宿的客人,我们到外边游戏游戏。”
金武士老者听出是个大人的口气,怒火再度升腾。
他一声闷吼,人如怒矢,突向胡矮子飞扑过去。
胡矮子捷若灵猿,一个倒翻,上了屋顶。
金武士老者当然不肯罢手,双足落地,一顿复起,眼看追了过去。
铜肥有点发慌,正不知如何是好之际,身后肩上忽被人轻拍了一下。
只听有人轻笑着道:“胖哥,找个安静的地方吃老米饭去吧,你这一套早就不时兴了。”
伏在厢房暗处的苗姓女护法,虽然知道下面的金武士出了事故,却仍然潜踞原处,无动于衷。
他们之间,没有私人情感可言。
一名金武士,应该可以照顾自已。退一步说,就算金武士不幸失手丧生,对于她和铜肥,也没有任何损失。
她们主要的目标,是消灭弓展。
奖赏的金额,是个定数。三个人或两个均分,都是这种数额;少掉一个人,少分一份,能说是种损失吗?
所以,她现在最留心的,是铜肥的动静。
月色下,嗖的一声,铜肥突然于屋顶出现。
苗姓女护法大喜,起身轻跨一步,迎上去悄身道:“怎么样?小子放倒了没有?”
铜肥闷声不响,突然张开双臂,向苗女护法搂扑过去。
苗姓女护法又羞又急,又气又怒,低叱道:“铜肥,这是什么地方,什么时候.你疯啦?”
铜肥没有疯,他只是被人点了穴道,身不由己而已。
苗姓女护法拧身一闪,铜肥扑空,叭的一声,趴的一去。因为他身躯太重,瓦片给格里格卜的被一下压破了好几十块。
苗姓女护法终于弄清了这是怎么回事。
铜肥原来只是在客串着一段没有提线,和没有音响效果的傀儡戏。
铜肥冲前扑倒,原处仍然立着一个人。
这个人是谁,自是不问可知。
苗姓女护法发现上当,右手急向腰间革囊探去。可是,她的动作不够伙,至少跟弓展的动作比起来,她是慢得太多了。
弓展只是一伸手,便如巨蟒吐信般,一把抄住她那只想去掏取暗器的右手。
她暗中运气,仍想挣扎。弓展五指广紧,她右臂一麻,全身顿告酸软无力。
弓展淡淡一笑道:“省点力气吧,苗师父。你能列名极乐教的黑衣护法,仗恃的并不是武功修为,这一点你心里应该清楚。”
苗姓女护法一呆道:“你称呼我什么,苗师父?”
弓展微笑道:“不然你说应该怎么称呼,是不是该喊你一声了因师太?”
苗姓女护法,赧然低头。
这个大恶棍既然识穿她的易容术,知道她就是长沙慈云庵的了因尼姑,当然不会不知道她的出身以及过去的历史。
“如果我说我知道你跟毒牡丹胡美娘是姑嫂关系,你听了一定很惊讶。”弓展又笑了一声道:“其实,我知道的秘密还多着哩。总而言之,一句话,你自己应清楚你跟胡美娘这对姑嫂,是两个什么样的女人?在过去的十数年中,你们为武林中制造了多少罪恶?清楚了这一点,你就不难清楚自己该有什么样的下场!”
了因尼姑忽然全身颤抖起来。
她曾见识过各式各样的男人,她也曾以不同的手段对付过各式各样的男人;无论处在何种环境之下,男人们只要碰上了她们姑嫂,都会变得像面团一样,任她们揉搓绞捏。
但是,她清楚,这个大恶棍不同。
这个大恶棍虽然不是柳下惠,却很少为女色所迷。她的小姑毒牡丹胡美娘化名混入长沙三湘第一楼时,使尽浑身解数,虽然差一点几乎得手,但那次是掺杂了很多有利的条件,她相信这种事决不会发生第二次。
所以,她很快的想到了她的下场。
她抬起头,抖索着道:“那那你为什么还不动手?”
弓展冷冷道:“因为你还有一条唯一的活路。”
了因嘴唇微张,双目中露出惊喜之色,隔了好半晌,才像梦呓似的道:“弓大侠说的是真话?不骗我?”
弓展道:“是的,只是你说出极乐教主是谁,我会饶你不死。”
了因一怔,脸色惨白,忽又垂下头去,颤声道:“你还是动手吧!”
弓展诧异道:“你不肯说?”
了因的声音低得不能再低:“我纵然说出实话,弓侠也一定不会相信。”
弓展道;“只要你说的是实话,我怎会不信?”
了因道:“我不知道教主是谁。”
弓展一呆,大感意外。但是.他看看了因那付瑟缩的神情,想想对方此刻的处境,又觉得这个女人实在没有说谎的理由。
“你是该教的黑衣护法,居然会不知道你们的教主是谁?”
“所有的黑衣护法都不知道。”
“既然连教主是谁都不知道,你们为什么要投靠这个极乐教?”
“为了享受,为了取得庇护。有些说不出口的事情,弓侠客您应该清楚;若干年来,我们这一群,得罪的人太多了,只是投入极乐教,我们才能活下去。”
“你们从未见过你们那位教主?”
“是的。”
“既然教主有位无人,是谁为你们编列职等,是谁向你们下达各项命令?”
“柳长老。”
“七巧夫人柳淑贞?”
弓展听了,不禁又是一呆。
他怎么也想不到,名列江河五奇之一的七巧夫人,另一身份却是神武极乐教权力最高的长老。
“你们那位极乐教主,你想会不会就是这位七巧夫人?”
“绝不是。”
“你相信极乐教主真的另有其人?”
“是的。”
“何以见得?”
“有很多事实都可证明这一点。”
“你能不能举个例子?”
“太极神翁萧平野一家灭门血案,便是一个最好的例子。”
“这话怎么说?”
“当时龙虎谷总坛接到密报,说我们极乐教的活动情形,已被太极神翁查悉,正准备联络八大门派,发起剿灭行动。如果教主就是七巧夫人,便该由七巧夫人下令,或指派人手采取对策。但是,她当时并没有这样做。”
“她是怎么处理的?”
“她只放出一只信鸲,未动龙虎谷一兵一卒。结果,不出半个月,血案就发生了。由此可以证明,教主不但另有其人,教主身边显然还带领着一批高等杀手,准备随时从事狙击行动。”
弓展微微点头,沉吟不语。
下面很多住客,都被惊动了,不过大家都是出门人,都知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道理,所以院子里仍然显得很安静。
弓展四下望了一眼,忽然以左手点了子因三处穴道,然后将了因挟起,纵落栈后的小巷。小巷中一人正在揉着自己的小肚子喘气,身上好几处地方都在流血。
这个人正是胡矮子。
弓展放下了因道:“伤得重不重?”
胡矮子道:“还好。”
弓展道:“行动方便不方便?”
胡矮子道:“不碍事,除了肚皮上挨了一腿,其余都是皮肉之伤。想不到那老小子竟然还真有那么两下了。”
弓展递过去一个小药罐子道:“倒三颗服下去,歇一会儿,然后把这娘们送远一点,在她身上塞点银子。我已点了她的散功穴,两个时辰之后,她会清醒过来。”
胡矮子道:“为了一个臭婆娘,干嘛这么费事?”
弓展道:“不,我答应过饶她不死,话说了不能不算。”
胡矮子接过药缸子,倒出三颗药丸吞下去,又掏出一块布巾,抹去身上的血迹。
弓展道:“傍晚时分,在店堂中,你说在路上听到的是个什么消息?”
胡矮子道;“在牛家集,我碰到两个身份不高的极乐教徒。两人当时似乎都有了几分酒意,说话毫无遮拦。从他们的交谈中,泄露了不少秘密。最令人诧异的一件是.目前在龙虎谷的那批教徒,不论身份高低,好像都没有见过他们那位教主。你说这事怪不怪?”
这件事听起来的确很奇怪。但在此刻的弓展来说,已经不算奇怪了。
不过,弓展仍然很高兴听到胡矮子提起这个消息,因为它至少证明了因那女人说的果然都是真话。
另一方面,弓展记得,胡矮子当时在提到这个消息时,神色端凝严肃,心情显得相当沉重。神武极乐教教主身份如谜,又跟这矮子有什么切身关系?
弓展点点头,望着胡矮子,等侯下文。
“听两人的口气——”胡矮子犹豫了一下,才接下去道:“该教的那批‘金’,‘银’级的武士们,对于他们的教主究竟是谁,私下一直都在纷纷猜测。”
“他们私下猜测教主是谁?”
“他们好像只能肯定这位教主是名门正派中人,在武林中的地位,可能还相当崇高。”
“他们认为这就是他们那位教主至今仍不敢公开露面的原因?”
“不错。”
“那他们有没有想想,一位名门正派中的领袖人物,为什么忽然会想到要成立一个像神武极乐教这样的邪魔组织。”
“关于这一点,他们的猜测有两种。”
“哪两种?”
“第—种原因,可能是为了某人的私人恩怨。其次,也许是由于上了年纪,自觉来日无多,心理上失去平衡,想借一种疯狂的作为,达到变态的发泄。”
“因此你为这件事感到忧虑。”
“是的。”
胡矮子话一出口,立感失言,但是想掩饰已经来不及了。
弓展的神情异常严肃。
他知道胡矮于是为了谁忧虑,他也知道胡矮子的忧虑并非毫无理由。
原因很简单,他是佟二的徒弟。
一对师徒如能亲密得像父子又像兄弟,绝非仅由于武功的授受。在日常生活,他们对事物的看法,必然一致而和谐,才会在门规和伦常之外,建立起真挚的感情。
佟二除了不拘小节,并无重大过错,当年为什么会被逐出终南高风堂?
黄河两岸出现奸杀案,那位佟大先生并未掌握真凭实据,为什么仪凭道听途说,就商请江河五奇中的四奇,对他这名师侄作无情的围剿。
断肠人萧飒过去在江湖上,除了武功超人一等,仪表出众之外,并无任何侠义事绩,那位佟大先生为什么要对这位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家伙青睐有加?
以他佟大先生在武林中的身份地位,他若是赏识一个人,难道对这个人的过去,完全不加以调查,即下褒眨。
弓展沉默了片刻,长长吸了口气,勉强笑了一下道:“老胡,办事去吧!如果再这样多愁善感,我们就要找两条裙子来穿上了。”
(六)
小金枪马其武是个很能叫女人着迷的男人。
他浓眉大眼,身材挺拔,谈吐斯文,一脸老实相,正是大多数女人对男人梦寐以求的一种典型。
有人曾经作过结论:这位小金枪若是看中某一个女人,只要稍微拿出点耐心来,相信对方绝没有不上钩的道理。
可是,这位小金枪对女人样样不差,就是缺乏耐心。
尤其是动了淫念之后,他的耐心更差。
所以,他若是看中了一个女人,经常采取的,都是不耗时间的直接手段。顺了他的意,留个活口,稍有违抗,就是一刀。
除了女人,小金枪马其武还有一项嗜好。
赌。
他的赌技并不高明,但只要有了赌,他甚至连女人都可以不想。
极乐教派他在赌场诱杀弓展,正是投其所好。
一本万利堂是天门三十六寨中第十八寨辖下的事业之一,癞痢头是第十八寨的一名中级头目。
三十六寨的规模不一,第十八寨是其中声势最壮的一个大寨。
而第十八寨在三十六寨中,其所以能处于优越的领导地位,便是因为它拥有天马集上这家财源滚滚而进的一本万利堂。
一本万利,是个很吉利的堂号,也是对赌徒们极具诱惑力的一个堂号。
朋友嫌荷包里银子少,花不痛快,想不想来个一本万利?
那么,到一本万利堂去!
但事实上,这个堂号是赌场主人替他们自己取的。
如果赌徒进了一本万利堂,人人一本万利,赌场主人吃什么?
喝西北风?
另一方面,天门三十六寨,名义上虽然仍受断魂枪吴火狮的节制,但因为吴火狮已将势力重心移向三湘一带,其中半数以上,已渐渐为神武极乐教的势力所渗入。
小金枪马其武能跟癞痢头交上朋友,并且选择一本万利堂为杀人屠场。便是一个最好的例子。
三更到了,一本万利堂的场子已经拉开。
弓展那小子会不会如愿人彀?
关于这一点,小金枪马其武并不担心。
总坛掌权的柳长老曾向他提过保证,只要他佩着凤翎刀,四处公然招摇,总有那么一天,弓展会像猎犬嗅着狐兔气味般乖乖送上门来。
了因尼姑是从长沙一路跟出来的。所以,弓展和胡矮子从长沙出发不久,消息便到达龙虎谷。胡矮子以为是他发现了小金枪马其武,其实这只能算是鱼儿碰上了鱼饵。
现在,一本万利堂四周的罗网业已撒下,他们包括了两名神勇武土、四名金武士、四名银武士,以及六名铜铁武土。
这是,一股足以摧毁一个帮派的力量。
若是弓展走进了一本万利堂,只须马其武一声令下,这股力量便会像渔夫收网似的将弓展死死罩定。
弓展来了!
弓展走进一本万利堂时,步履从容,神态洒脱,仿佛完全不知道他正在走向一座死亡之谷。
他跟小金枪马其武一样,身上也佩着一把刀。
所不同的是,小金枪马其武佩的,是一口兵器谱上有名的凤翎刀,而他佩的,则是一把无人知其来历的空门七星刀。
如果碰上不清楚的底细人,弓展此刻看上去,实在像极了三十六寨中一名新近走红的年轻头目。
所以,当弓展穿过前面闹烘烘的堂屋,直趋后院大厅时,几乎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小金枪马其武已经推了两条庄,手风极顺。
他知道弓展今夜一定会来,来了就是一场恶战,这是他的职责所在,不容躲避。但是,在私底下,他却希望最好不要来得太快。
因为他难得遇上今夜这种好手气,他希望在弓展来到之前,能有时间让他先行过足手瘾。
然而,遗憾,当他刚砌好第三付牌时,弓展就出现了。
天马集上的各种行业,大部份均为三十六寨中人所经营。集上一些有头有脸的大老板,也差不多都是三十六寨中的英雄好汉。
因为他们全是一个圈子里的人,无论吃喝嫖赌,行为都很规矩。
有时纵然也会发生一点小磨擦,但只要亮出了彼此的字号,弄清了原是一家人,便不难三言两语,立即化干戈为玉帛。
如果圈外人想在天马集上耍横要狠,情形便完全不同了。
就拿现在一本万利堂后院大厅中这十几名赌客来说吧,尽管他们所属的寨别不同,地位各有高低,但有一点相同的是,他们对外来客都有一种排斥心理。
他们都有一身武功,也都是一群亡命之徒!
三十六寨中人,都听说过弓展这个名字,也都清楚弓展有个大恶棍的外号,以及弓展是个什么样的角色。
但是,见过弓展庐山真面目的人,却是少之又少。
就算有人向他们介绍,如今走进大厅的这个年轻人,就是大恶棍弓展,他们恐怕也很难相信。
因为他们无法相信一个声名狼藉的大恶棍、竟会如此年青英俊,而神采飞扬。
弓展走向赌台,在小金枪马其武对面站定。
一干赌徒为弓展这份旁若无人的气势所震慑,不期然退向两旁。就连小金枪马其武本人,也不由得心头微微一凛。
他冲着弓展勉强笑了一下道:“这位兄弟是不是也想凑一脚?”
弓展点头道:“不错。”
马其武干笑了一下道:“兄弟准备押多少?”
弓展反问道:“有没有限注?”
马其武道:“今天是小局面,以庄家台面为备”
弓展点头道:“好,请分牌开门子。”
马其武依言推出四墩牌,开了门子,一面转身向那些已经离开了赌台的赌徒道:“这位兄弟押天门,你们来押上下门好了。”
众赌徒凑拢过来,纷纷于上下门落注。
弓展不慌不忙的在天门上放下一枚青钱。
他用指节骨敲敲那枚青钱:“这里,天门,我押一个子儿。”
马其武脸色变了。
这是一种戏侮。
就是在前面堂屋里掷骰子,也没有一个青钱的注子,何况后院这座贵宾厅?
如果注子都像这个下法,开场子的癞痢头,有几个老婆够赔?
马其武看看天门上那枚青钱,霍地抬头瞪着弓展道:“老弟找碴来的?”
弓展道:“一枚青钱不是钱?”
两旁那些赌徒,均非善类,这时其中有半数以上面露凶相,磨拳擦掌,跃跃欲试。
他们冒火,并不是为了替马其武帮腔,而是因为他们都是三十六寨中人,这儿天马集,是他们的地盘,容不得外人到这里来捣蛋胡闹。
马其武冷笑了一声,道:“一枚青钱当然是钱,不过不是用在这种地方。你老弟究竟意欲何为,还是实说了吧!”
弓展淡淡的道:“我真正的用意,是为了给你一个翻台子发暗器的机会!”
马其武一怔,颇感意外。
他奇怪这小子怎么一进门就看出大厅四周已经设下埋伏?
小子既然看出了危机,怎么仍然如此镇定?
但他已顾不得去思考这些了,不过他也没有立即发出发动伏兵的暗号。
在正式决战之前,他还有一着闲棋可用。
赌台两边那些三十六寨中的兄弟,不是一个个横眉竖眼,早就想给这小子一顿教训吗?横竖拾个儿子当兵,死了不伤心。就让这批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先来点锣鼓点子,打个闹台也好。
于是,他暗暗准备好了拔刀的姿势,然后转向那批赌徒道:“兄弟们,你们看这小于多猖狂!”
好几个赌徒一起吆喝:“揍他!”
马其武立即顺风扇火,沉声道:“谁摆平了这小子,赏银五百两!”
那些亡命之徒,没有赏金,都想动手,一听到还有重赏,如何按捺得住?
十几名赌徒,一阵鼓噪,登时像一群野狼似的扑向弓展。
弓展冷笑,对那些亡命之徒的攻击视如不见。足尖一点,突从赌台上平平飞越过去,七星刀如闪电般疾点马其武的咽喉。
这正应了一句俗语:行家一伸手,便知有没有。
小金枪马其武一见弓展出刀的身形和动作,心惊之余,立即大为后悔。
他知道自己打错了主意。
这座大厅说来虽算宽敞,但要拿它来作一处战场,还是太狭仄了。
如果他当机立断,于弓展进厅后,马上发出暗号,十六名各级武士,前后一涌而人,将弓展困在核心,这一战至少可以立于不败之地。
而现在,他想这批乌合之众困扰弓展,等那十六名各级武士杀进来时,熙熙攘攘,乱成一团,又将如何集中力量攻击?
这位小金枪马其武生性邪恶,坏事干尽,一身罪孽,但也一身是胆。过去几十年来,多次死里逃生的经验,已养成了他对事出仓猝的应变能力。
弓展这一刀虽然充满了威力,小金枪马其武依然能在慌乱之中,以毫厘之差,闪避开去。
他的凤翎刀也已出鞘。
凤翎刀果然是把宝刀,刀一出鞘,大厅中立即闪起一片熠熠银光。与七星刀的光彩,往来奔逐,如两团交互腾舞的光球。
弓展对马其武那把凤翎刀显然有着顾忌,好几次他都因为不愿两刀硬接,而放弃了攻取后者要害的机会。
这种投鼠忌器的拘束,会为弓展带来何种后果?
小金枪马其武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发出的暗号,埋伏的十六名各级武士,突如幽灵般,于大厅四周涌现。
弓展对付一个马其武,尚且不敢放手施为,这时忽然又增加了十六名强敌,他将用什么方法来应付这种众寡悬殊的因境?
弓展哈哈大笑。
一干匪徒,全都莫名其妙。这小子差不多已经死定了,有什么值得好笑的?
不过,他们很快就明白了弓展发笑的原因。
唰,唰,唰,唰!四道破空声响,大厅两壁四支儿臂粗细的牛油巨灯,立即应声熄灭。
火光一灭,满厅大乱。
惨嚎、咒骂、尖叫、厉呼之声不绝于耳。
这是可以想像得到的。
一座漆黑的大厅里,除了一名敌人,全都是自己人,你怎么出手?
而弓展的情形,则恰恰相反。
他纵横东南西北,碰上活的就杀,毫无后顾之忧;他现在再也不必顾忌那把锋利的凤翎刀。
厅中人影幢幢,谁是弓展?小金枪的那口凤翎宝刀,根本派不上用场。
这是弓展出道多年来,诛除奸邪,发挥得最淋漓尽致的一次。
他刚才一人独对小金枪马其武,手脚好像施展不开,实则是一种诱敌之计。目的是叫那些埋伏暗处的极乐教徒看了眼红,尽快入厅,来共分一杯羹。
来自天门三十六寨,那批跟着瞎起哄的匪徒,经过一阵盲目混战,一半殆在弓展刀下,一半死在自己人刀下,幸存的一二个人,带伤挣命爬出大厅,也都一身是血,狼狈不堪。
这一战没有维持多久,便告结束。
包括小金枪马其武在内的十七名极乐教徒,只活着逃脱了两个人。两人是见机得快,趁乱溜掉的。弓展无暇查点尸体,也弄不清两人之中是否包括了那位小金枪马其武。
他唯一感到遗憾的是情势太乱了,他无法活捉那位小金枪,逼问长沙颜府那批赃物的下落。
出天马集西北行,没有正式的官道。
弓展和胡矮子,仍照早先约定的方式,一前一后,保持半天行程的距离,沿途留置特定的记号,以便前后呼应。
黎明时分,弓展离集三十里,于路旁发现一座小凉亭,他打算借着旷野清静之处,稍事休憩片刻,不意一进凉亭便看到石凳上已先他躺着一人。
躺在石凳上的,是个髯发如银的破衣老翁。
这老翁的身份介于乞丐与流浪汉之间,身边仅放着一根竹仗和一口布袋,脸色姜黄,略带病容,口鼻中微微发出鼾声,似已熟睡多时。
弓展对这孤苦的老人,油然生出一股怜悯之心,不忍加以惊动,便于另一座石礅上轻轻坐下。
朝阳于东方天际带着光芒缓缓升起。弓展四顾远山麦田,因通宵未眠,心情一旦松懈,不觉眼皮沉重,睡意渐浓。
不料就在这一瞬间,来路上沙尘滚滚,突然响起一阵闷雷似的马蹄声。
弓展睡意全消,立即提高警觉。
因为这一带仍在天门山三十六寨的势力范围之内,在这种荒凉的古道上,根本不可能出现成群策马疾驰的正派人士。
他果然没有猜错。
沙尘弥漫中,一共出现六骑。
两女四男。
两女跑在前头,是一名蓝衣中年丽人和一名紫衣少女,后面四骑上,分别是一名红脸老者,一名枯瘦的老和尚,以及两名衣邋遢的壮汉。
这男女六人,弓展全都认得。
带头两个女人是毒牡丹胡美娘,和慈云庵三妙龄女尼之一的净尘。
后面四个男人,则是由胡美娘一手制造的四名尸杀手:金钟大侠、无为和尚,以及丐帮的两位金仗长老“大肉虎”和“酒疯子”
弓展暗暗心惊。
别说毒牡丹精通摄魂魔法,成了尸杀手功力会骤增数倍,就是在正常状况下,他也没有应付眼前这两女四男的能力。
更何况四名尸杀手中的“大肉虎”和“酒疯子”都是侠义之士,他根本就下不了手。
而他下不了手的对象,因为心神意识泯失,却可以对他做无情的攻击。像这种稳输不赢的争战,叫他如何承担?
在一阵混乱的马嘶声中,毒牡丹胡美娘和净尘尼姑首先于亭外古道上勒住坐骑。后面四名尸杀手目光呆滞,脸无表情,也跟着一一控骑停立。
胡美娘拨转马头,翘起小指头,撩撩吹散的鬓角,然后冲着弓展抛了一个媚眼,微笑道:“识时务者为俊杰。怎么样,小弓,跟我一起回去如何?”
石凳上的老翁翻了一下身子,又复沉沉睡去。
弓展朝老翁瞟了一眼,双眉微皱,缓步走下凉亭,指指亭内老翁,对毒牡丹道:“这位老先生是局外人,跟你我无关,希望姑娘手下留情。”
胡美娘笑笑道:“放心,我对老头子一向不感兴趣。”
净尘尼姑偷偷溜了弓展一眼,抿嘴而笑。
弓展日注胡美娘道:“听说芳驾在神武极乐教中,完全听命于七巧夫人柳淑贞,贵教根本没有正式的教主,实情是否如此?”
胡美娘微微一怔,道:“你听谁说的?”
弓展道:“听谁说的,并不重要。问题是有没有这回事?”
胡美眼目光一转,忽然含情脉脉地佯嗔道:“有这回事怎么样?没有这回事又怎么样?这是敝教的家务事,弓侠何必操心?”
弓展接触到对方那双媚波荡漾的眼神,心头不觉一凛。
他知道这女人施展摄魂魔法时,最重要的凭借,就是这双眼睛。几个月前在长沙三湘第一楼,他曾经领教过一次,自然不愿重蹈覆辙。
弓展想着,立即吸气凝神,屏除杂念,增强定力。
毒牡丹胡美娘不知道弓展已经有了警觉,尚以为初步诱惑已生效果,于是又抛了个媚眼,嫣然含笑道:“弓侠若是真正关心敝教的内务,就该随大姊前去龙虎谷,亲身体验一番。有大姊朝夕陪伴着你,包管会把你伺侯得舒舒服服的!”
弓展淡淡一笑道:“芳驾能被极乐教封为黑衣护法,是否就是因为芳驾把贵教教主伺候得舒舒服服的代价?”
不知道这儿句话是触及了毒牡丹的“痒处”还是“痛处”毒牡丹的脸孔居然红了一下。
她微带恼意道:“你嘴巴放干净点好不好?”
弓展微笑道:“你们背后不是都喊我大恶棍么?这就是我这个人大恶棍可恶的地方。见什么人说什么话,谁要想听干净的话,就得先问问自己干净不干净!”
胡美娘的一张面孔渐渐由红转青。
她已看出,不管她对这位大恶棍如何倾心,都已事过境迁;那一段三湘第一楼的旖旎风光,都已一去不再了。
女人心,七月天,说变就变。
她扭头,一声:“杀!”四名尸杀手,立即跃离马鞍,扑向弓展。
无为和尚的兵器是禅仗加念珠,金钟大侠的兵器是一根如意棍。
“大肉虎”和“酒疯子”两位金杖长老没有使用兵器,但两人的拳脚功夫,并列于当今武林三十六名家中的第六名和第七名,比大穷神的第八名,尤胜一筹。
弓展如果想跟这四大高手正面为敌,结局如何,不同可知。
但这又是无可规避的一战,纵然自知不敌,亦无退却之理。
师父老浪子佟二告诉过他,尸杀手的进退行止,几与僵尸无异,作战时的最大弱点,便是移位转向呆滞,远不及常人灵活。
所以,他第一点必须牢记的,便是绝不能被这四名尸杀手包围或夹攻。
其次,便是绝不逞一时之勇,硬接对方的兵器或招式。
他唯一可以获胜的机会,便是借灵活的身法,将四名尸杀手分散开来,再设法绕去其中一人的身侧或身后,凭快疾手法,将其个别击倒。
弓展接着实行的,就是这种战术!
首先飞扑过来的,是无为和尚。
弓展大骂道:“秃驴,你修的是禅门临济宗,行为却像山贼毛寇,将来不被打入十八层地狱才怪!”
骂完,对准无为和尚面门啐了一口,人则斜斜掠去对面麦田中。
无为和尚果然从后赶来。
第二个落地的是金钟大侠。
他落地后,弓展已经离开。他愣了一下,才慢慢转身。等他发现弓展的行踪,跟着赶去,弓展又已将无为大帅引去另一角。
“大肉虎”和“酒疯子”两名尸杀手的情形亦复如此。
然后,就像春节舞龙灯似的,弓展如龙头般,领着四名尸杀手,在大片麦田间,以各种扭曲的形状,左拐右弯盘旋乱转。
四名尸杀手对他无可奈伺,而他一时也找不着向四人下手的机会。
毒牡丹胡美娘几乎瞧呆了。
净尘尼姑喃喃道:“这姓弓的人人都说刁钻油滑,机智百出,看来果然名不虚传。这四名尸杀手,都是尸杀手中的精华人物,居然拿他一点办法没有。”
胡美娘幽幽的叹了口气道:“这个小冤家要不是天赋过人,为师的又怎么会中意于他?他又怎会挣脱为师的摆布?”
净尘尼姑皱眉道:“这样纠缠下去,如何了局?”
胡美娘轻轻一哼道:“尸杀手们有的是体力,我要他们累死这个小浑球!”
身后忽然有人干咳了一声,冷笑道:“如意算盘!”
胡美娘师徒大吃一惊,双双于马背上转身查看。
看清之下,师徒更为吃惊。
原来发话者竟是凉亭里那位一直都在睡觉的破衣老翁。
胡美娘惊疑不定,带着戒备之色道:“这位老前辈怎么称呼?”
老翁面无表情,冷冷道:“想知道老夫是谁,是不是?”
他口中说着,举手自额际缓缓拉下一张人皮面具。
假的老翁面孔后面,仍然是一张老翁面孔。
两张面孔最大的不同之处,除了五官形状之外,便是如今这张真实面孔肤色红润,气色极佳,不似戴着人皮面具时那般姜黄枯槁,如患重病。
胡美娘一呆,脱口讶呼道:“好好先生葛香枫?”
好好先生葛香枫轻轻一嘿道:“武林中出了你们这批男女败类,我这个好好先生就好不起来了。”
胡美娘脸色发白,悄悄瞥了净尘尼姑一眼,仿佛在作脱身打算。
好好先生指着净尘尼姑道:“这个丫头是你教坏的,坏事也已干得不少。不过,她年纪还轻,只要一心悔悟,还有重新做人的机会。”
净尘尼姑当然知道三湘好好先生葛香枫在武林中的威望和地位,闻言不期然在马背上福了一福,颤声道:“但乞葛老前辈手下留情。”
胡美娘见爱徒弃师不顾,竟当着她面前向敌人示弱乞怜,明澈的双眸中顿时泛起一片凶光。
好好先生紧盯着胡美娘,严厉的接着道:“至于你这个不知羞耻为何物的婆娘,佟大晚节不保,可说全是你一个人的罪恶!你败风伤俗,为了修练邪功,到处勾引年青男人。自知难容于正派人士,便想到利用那个昏庸的老家伙。以为以媚功引诱他出山,召集一批男女歹徒,成立一个邪教,便可化灾解难,永远”
胡美娘骇然张目道:“你——你都知道了?”
好好先生冷笑道:“我被人喊作好好先生,只是懒得多管闲事,并不是糊涂得像行尸走肉。自从那个佟老头儿行为有了异样,我就起了疑心,经过两年多的私下查访,果然不出所料。”
胡美娘忽然也冷笑了一声道:“另外有一事,你老鬼也许还不知道。”
好好先生道:“什么事?”
什么事?其实什么事也没有。
她使的是一种分神手法。
因为就在好好先生等她说下去的时候,她的身子已如脱弦之箭一般离开马背。
而当她身形将起未起之际,她挥手发出一掌。
这一掌攻击的对象,并不是好好先生,而是净尘尼姑。
这是一种一举两得的手段。
一个人腾身纵窜,必须借实物引发劲力,这一掌不但帮助了她的上升之势,同时也正好趁此将净尘击毙,以发泄她对这名不肖劣徒的痛恨。
可是,她忘了她如今面对的人物,是与终南佟家兄弟及丐帮帮主齐名的三湘好好先生!
好好先生一声断喝,双掌齐发。
毒牡丹胡美娘就像一只不小心撞着了天花板的燕子,身形上升不到五尺,忽又通的一声摔了下来!
她向净尘发的一掌,只使净尘受了轻伤,而她自己挨的一掌,则使她这位毒牡丹为自己一生的罪孽作了一个总结。
弓展望着四名并排盘膝瞑目而坐的尸杀手,心中对三湘好好先生充满了景羡之意。
他转向好好先生道:“老前辈刚才那一声狮子吼,便教他们四人一齐停止动作,是不是因为老前辈也懂得这种摄魂魔功?”
好好先生笑笑道:“对于什么叫摄魂魔功,我是一窃不通。”
弓展道:“否则前辈那一声狮子吼,怎么会对他们产生如此奇异的效力?”
好好先生笑道:“老夫懂得一点医理,走的是正道。如果刚才那一吼不生作用,老夫就无以为继,一筹莫展了。”
弓展似懂非懂的道:“前辈的意思”
好好先生道:“依老夫推测,所谓摄魂魔功,不过是借某种特殊的动作,使人心智丧失主宰,这跟一个人发疯或梦游是差不多的道理。在这种情况之下,如果暮闻巨喝,心神受到震荡,纵然不能立即清醒过来,也必能暂时中断他们以往被强行灌输的妄念。”
弓展道:“照这样说,要破这种魔功,岂非也很简单?”
好好先生道:“是的,这就叫做:知难,行易。首先你必须先想透其中的道理,其次便要具备足够的功力。如果内力不够深厚,虽懂得这个道理,无法实行,也是枉然。”
弓展听得不住点头,隔了片刻,他又指着四人道:“你看他们需要多久的时间,才能恢复清醒?”
好好先生沉吟道:“他们都有一身惊人的功力,应该用不了多久的时间才对。”
弓展道:“对于极乐教设在龙虎谷的那座总坛,前辈认为下一步应该如何处理?”
好好先生指着四人,笑笑道:“这一部份,他们自会前去处理,你的担子可以交卸了。”
弓展惑然道:“他们会去处理?”
好好先生笑道:“等他们神智清醒过来,知道了前此种种,你以为他们咽得下这口气?如果你抢了他们的生意,他们不恨死你才怪。”
弓展想了一想,也不觉有点好笑。
无为和尚和金钟大侠因为跟佟大先生交情深厚,弄清原委后,也许还不怎样“大肉虎”和“酒疯子”这两个丐帮金杖长老,全都性烈如火,知道真象之后,纵然有十座龙虎谷,也难保不被夷为废墟。
好好先生接着道:“这边的事,由老夫善后,你还是先赶回长沙,找你师父,想想办法,看怎么对付那个佟老头儿吧!”
弓展道:“晚辈得先追回胡矮子,才能回程。”
好好先生点点头道:“好,该怎么办,就怎么办,一切由你自己作主,我们以后香枫山庄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