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统行了一礼,转身而去。
欧阳统急急还礼说道:“姑娘恩怨分明,欧阳统十分敬佩,但此时此地,却不是姑娘离群独行之时。滚龙王和他数百手下,目下还未去远,姑娘如若独行离去,自是难免遇上。在下之意,尚请姑娘多留几日再走不迟,欧阳统届时决不相留。至放姑娘不愿参与筹谋对付滚龙王之事,在下更是不敢相强。”
连雪娇停下脚步,只待欧阳统话完之后,才欠身说道:“帮主盛意,难女心领,不敢劳帮主为难女费心了。”
欧阳统仍待出言挽留,唐璇已抢先接道:“姑娘要行,敝帮主自是不便强行权留,愿姑娘一路顺风。”
连雪娇微微一笑,道:“唐先生的神机妙算,运筹帷幄,举世间难得有颌顽之才。定邦安国,亦非难事,何况武林霸业?愿先生宏才大展,底定江湖。”
唐璇笑接道:“姑娘过奖。唐璇自知天命难违,相属早夭,日后武林大事,必得仗姑娘大力。”
连雪娇先是一怔,继而微笑道:“先生说笑了,一介女流,何堪当得大任?”
唐璇道:“细微见大业,但凭姑娘这一句话,已见雄心。”
连雪娇欠身说道:“先生保重。”转身而去。
唐璇道:“道高魔长,还望姑娘坚定心意,明辨是非,不为一时挫折动摇,一时苦难灰心。”
忽见袁孝站了起来,追随连雪娇身后行去。
上官琦也随着站了起来,急步向前追去。
袁孝向前追了几步之后,似是突然想起了上官琦,停下了脚步,转过身子。
上官琦己及时追到,低声问道:“兄弟,你要到哪里去?”
袁孝长长叹息一声,道:“我正要对大哥说,我要去保护连姑娘”他口齿一向拙笨,很难把一件事说得清清楚楚,但他的神情之间,却是一片坚决之色。
上官琦抬头望去,只见连雪娇已到七八丈外,略一沉忖,道:“兄弟,你见着师父了么?”
袁孝点头道:“见到了。”
上官琦道:“不知他现在何处?”
袁孝道:“走啦!我也不知道他又到哪里去了。但大哥要找他,倒是有个办法。”
上宫琦道:“什么办法?”
袁孝道:“深更静夜之时,你沿途吹箫而行,师父听到那箫声之后,自然会找你去了”转眼望望连雪娇即将消失的背影,接道:“她快要走不见了,我们追她去吧!”
上官琦道:“好吧!”转身对欧阳统等遥一抱拳,放步而行。
两人同时放开了脚步,疾向连雪娇追了过去。
连雪娇一直保持着稳定的速度,走得不快不慢,两人放腿疾追,片刻工夫,已然追到了连雪娇的身后。
袁孝忽地放慢了脚步,和连雪娇保持了四五尺的距离。
上官琦暗中留神观察,从袁孝那纯朴的脸上,发觉了他含蕴着一种淡淡的忧苦,显然,他有着沉重的心情。
连雪娇生似不知有人紧紧地追随在身后一般,一直未回头望过两人一眼。
三人同时保持了沉默,可听到步履的擦地之声:一口气奔行出十余里路,连雪娇才停下了身子,站在道旁一棵大树之下,目光一掠两人,说道:“你们跟我于什么?难道不怕遇上滚龙王么?”
袁孝似想答话,口齿启动了一阵,似是又不知说些什么才好,陡然垂下头去,默不作声。
上官琦道:“姑娘一人,就不怕遇上滚龙王么?”
连雪娇道:“我一个人,大不了被他杀掉,遇上了打什么紧?”
上官琦略一沉思,道:“在下确然是不能和姑娘同行,我还有紧要之事侍办。”
连雪娇道:“最好早些请便,咱们走一起,实不方便。”
上官琦道:“在下只求姑娘答应我一件事情,上官琦立时就走。”连雪娇道:“你对我有救命之恩,我能办到无不答应,说吧!”
上官琦目注袁孝道:“我这个兄弟,生性浑厚,但他的天份却是很高,假以时日,武功定有大成。”
连雪娇一皱眉头,接道:“这事于我何干?”
上官琦道:“只是他心地良善,不解人间险恶,还望姑娘多多照顾于他。”
连雪娇回顾了袁孝一眼,道:“我不管啦!”转身向前行去。
上官琦急急喝道:“姑娘留步。”
连雪娇停步回身,冷冷说道:“不管就是不管,你这人好生噜苏。”上官琦抱拳一揖道:“我这兄弟看去虽然敦厚忠实,但外和内刚,一旦想到什么,那就决心坚定,莫可动摇。他要追随姑娘身后,那就永无二志。我虽可迫他偕行,但必将使他郁郁终生,失去欢乐。单看为你求药一事,当可证在下之言非虚了。”
连雪娇低头凝目沉思了片刻.突然抬头说道:“好吧!我答应你。”阳光下,只见她双目蕴泪,闪闪生光,疾快地转身而去。
上官琦抱拳说道:“姑娘一言九鼎,在下把袁兄弟付托你了。”
连雪娇恍似未闻,缓步前行,头也未回。山风吹飘起她白色的衣袂。
袁孝转头望了望连雪娇行去的背影,突然对着上官琦跪了下去,拜了一拜,道:“大哥,大哥”他口齿拙笨,在这生离分手的当儿,更是不知说些什么才好。
上官琦也急急拜伏地上,道:“兄弟快些去吧,连姑娘要走远了。来日方长,咱们终有重逢之日。”
袁孝道:“大哥待我好,袁孝一辈子不会忘记。”
上官琦忽觉鼻孔一酸,几乎流下泪来,勉强忍住,不使泪水落下,挥手说道:“兄弟快去吧!连姑娘要看不见了。”
袁孝道:“大哥保重。”站起身来,转身急奔而去。
望着两人逐渐消失的背影,上官琦忽然有着惘然若失之感,长叹一声,转身向东行去。
袁孝和连雪娇联袂北行,正南方却有着穷家帮中群豪,正西那片广大的莽原,余烬未息,只有正东方没有人踪。
上官琦缓缓举步而行,意兴阑珊,神态萧索。他需要孤独,连雪娇那美丽的倩影,不时浮现在他的脑际。平时,他并未感觉到,连雪娇竟然已在他心目中占了很重要的地位。此刻,他感到了,但已玉人别去,他必须要把这份深厚的情意永埋心底他满怀心事,耳目似已失去了灵敏。
突然问,由身后传过来一声呼叫道:“上官兄弟。”
上官琦微微一怔,转头望去,只见那人全身黑衣,正是关外神鞭杜天鹗,抱拳一笑,道:“杜兄”
杜天鹗轻轻叹息一声,道:“此地不是谈话之败”一把拉住上官琦,放腿向前奔去。
一口气跑出了六七里路,到了一所荒凉的乱墓之中。
耸立的古柏,环绕着一座座突起的青冢。
杜天鹗拉着上官琦奔到一座高大的坟墓之后,说道:“在这等险恶的环境之中,随时随地可能遭遇到强敌突袭,贤弟却是满怀心事,毫无防范。小兄有一句不当之言,说出来贤弟不要见怪”
上官琦微微一笑道:“杜兄有话,尽管请说。”
杜天鹗道:“如若贤弟适才不是遇上小兄,而是遇上了滚龙王,或是他属下的高手,贤弟请想上一想,那是个什么局面?”
上官琦淡淡一笑,道:“大不了他们把我杀死。”
杜天鹗呆了一呆,道:“贤弟,你这话什么意思?”
上官琦霍然警觉,抱拳一揖道:“小弟心绪不宁,举动失常,得罪杜兄之处,万望勿放心上。”
杜天鹗道:“你好像有着很沉重的心事?”
上官琦叹息一声,默然不言。
杜天鹗仰脸望天,长长吁一口气,道:“埋骨何需桑梓地,世间到处有青山。咱们在江湖上走动的人,自然是难免要遇上凶险,生死之事,也无法放在心上。但像贤弟这等茫然无备,受人暗算死去,那可是大为不该的事”
上官琦一抱拳,道:“小弟知罪了。”
杜天鹗道:“小兄走了大半辈子的江湖,眼睛里岂能揉进沙子不成?贤弟这等闷闷不乐,离群独行,自是伤心人别有怀抱。如果小兄妄论不错,贤弟当是为儿女柔情所牵。”
上官琦奇道:“你怎么知道?”
杜天鹗笑道:“小兄活了这一把年纪,难道是白活的么?”
上官琦黯然垂下头去,道:“小弟惭愧得很,有劳社兄关怀。”
杜天鹗笑道:“英雄肝胆,儿女心肠,不论何等的英雄豪杰,也是难勘破“情”字一关。兄弟”
上官琦突然抬起头来,双目中闪动着逼人的神光,道:“杜兄,舍己为人,成全知友,可是大丈夫的行径么?”杜天鹗道:“君子不夺人之所爱,舍己全人,那是更上一层”
上官琦精神一振,深深一个长揖,道:“多谢杜兄指教,小弟茅塞顿开”他仰起脸望着一片过顶白云,敞声大笑起来。
杜天鹗虽有着极丰富的经验阅历,也被上官琦这突如其来的大笑,闹得有些茫然无措,愕然半晌,道:“贤弟,你笑什么?”
上宫琦停下了大笑之声,缓缓把目光投注到杜天鹗的身上,道:“小弟想到,一个人生在世上”
杜天鹗一拉上官琦,极快隐入数尺外一座古墓的后面。
凝目望去,只见两个青袍长髯、手执长剑的道人,联袂而至。其中一人左顾右盼一阵,说道:“奇怪呀,明明听到笑声,由此地传出,怎的竟然不见人踪何处?”
另一个道人答道:“那笑声宏亮激昂,咱们听得清清楚楚,都是决错不了,因此,兄弟之见,那人可能就隐身在这附近之处,咱们搜他一搜。”
杜天鹗暗察两人说话的神情,心知乃不常在江湖走动之人,如是老江湖,刚才轻步掩来,势必发现上官琦和自己不可。
只听那先行发话之人接道:“算了吧,别人如若隐在暗处,定然已看到咱们两人,但仍然不肯出来相见,显然是不愿和咱们照面了,何苦逼人出头呢?”
杜天鹗暗暗忖道:“看他神情,倒不似说的谎言,看来这两个道人,定然是出身于正大门派,而且还很少在江湖之上行动”
忖思之间,又有一个年事稍长的道人走了过来,此人颚下长髯,己然花白,但两目中神光炯炯,一望即知是身负上乘武功的高手。
先行现身的两个道人,对那人甚是恭敬,齐齐欠身作礼。
那道人微笑颔首道:“两位师弟,可曾找到那大笑之人么?”
两人齐声应道:“我等跑来之时,那人已然远隐不见,想是不愿和咱们见面了。”
花白长髯道人,目光转了两转,突然单掌当胸,道:“两位壮士,何妨请出一见。”
那先来两个道人,心中暗暗奇道:“四无人踪”
心念方动,不远处青草拂动,一座青家后,缓缓站起了上官琦和杜天鹗。
杜天鹗一抱拳,道:“道长请了。”大步走了过来。
那花白长髯道长,目光转动,打量了两人一阵,笑道:“两位壮士。”合掌欠身一礼。
那先来两个道人,心中大为赞赏师兄之能,相互视了一眼,会心而笑。
上官琦还了一礼,说道:“三位道长是”
花白长髯道人答道:“贫道等来自武当山中。”
上官琦道:“失敬,失敬。武当派名满天下,江湖上声誉清高,人人敬仰”
那花白长髯的道人合掌说道:“好说,好说”目光停留在杜大鹗身上,打了两转,道:“两人的出身门派,不知可否见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