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琦皱皱眉头,低声对杜大鹗道:“那雷名远,也太爱管闲事,人家不肯让他看,何苦要缠着看呢?”
杜天鹗转过目光,上下凝注了素服少女几眼,眉峰微皱,突地长叹一声道:“武林中事,波橘云诡,谁也无法料想得到”语声倏然顿住。上官琦口中“哦”了一声,似乎了解,又似乎不了解地点了点头。心中却觉甚是失望,杜天鹗方才说的这数句言语,与不说完全一样。
他虽然初出江湖,对武林中事所知极少,但此刻也隐约想到此事大不寻常。一时之间,心中满是好奇之心,目光也就不由自主地凝注到素服少女身上。
只见素服少女目如秋水,面如寒霜,自眉梢直到眼角,自鼻端直到唇边,全是冰冰凉凉,全无一丝一毫表情,冷冷道:“夜露深重,我看雷叔叔若是聪明的话,还是早些回去的好。”
雷名远大喝一声,怒道:“贤侄女你若再如此无礼,莫怪老夫要不顾长幼之间,向你动手了。”
素服少女目光动也不动,冷冷说道:“雷叔叔若执意要管我闵家家事,只怕你多年英名,就要毁于一旦了!”
袁孝始终站在一旁,不言不语,此刻突他说道:“这女孩子怎么对老年人这般无礼,难道是”
语声未了,突见雷名远浓眉一扬,鬓发皆张,紧握双拳,一声大喝,扬手一拳,向素服少女迎面击去。
素服少女纤腰微拧,冷笑一声,轻轻移开半步,玉手闪电般横切雷名远手掌。哪知雷名远掌到中途,突地一顿,竟半途缩了回去。袁孝语声说了一半,见雷名远未战先退,心里不知是什么缘故,呆了半晌,忍不住问道:“不过这老头子也有些奇怪,自己先想动手,此刻竟又先退缩,难道,难道”他一连说了两个“难道”下面的话,却再未出口。
上官琦微微一笑道:“你是要说:难道世上的人,都如此奇怪么?”
袁孝面颊一红,垂首道:“其实也有些人并不奇怪的。”
杜天鹗含笑道:“的确,的确。丈夫听命于妻子,本是天经地义之事,有何奇怪之处?雷名远纵有天大脾气,但只要他夫人玉手一拉,一切都可无事了。”
上官琦此刻心中虽是疑云重重,但见到雷名远被他娇妻轻轻一拉衣角,立刻便将已经发出的一掌硬生生收回,再听到杜天鹗这几句话,心中不觉想笑,但却又笑不出来。
素服少女目注着雷名远缩掌转身,被他娇妻拉到一旁,咕咕哝哝不知在说些什么,柳眉轻轻一皱道:“各位都可请回了!”手掌一扬,转身向后奔去,而那十六个抬棺劲装大汉,却都早已走得远了。
雷名远俯首在他娇妻口边,一边听她说话,一面不住颔首,然后一齐并肩向暗处奔去,瞬眼便消失在夜色中。
上官琦目光一转,轻轻问道:“杜兄,你我是否也可以前行一看此事究竟呢?”
杜天鹗似是已为眼下好奇事物所动,微一点头,说道:“好吧!咱们也追去瞧瞧。”当先向那素服少女去向追去。
他江湖经验丰富异常,认定了那少女去向,绕道疾追。
阴阳双绝眼看雷名远夫妇,和上官琦等先后而去,交头接耳地谈了一阵,也向一侧奔去。
这几人,都追那素服少女而去,只是每人所选取的去路,相隔着一大段距离,夜色的掩护下,彼此互不相见。
大有不测的风云。夜风突然加强了威势,呼啸而来,刹那间,满天繁星,尽被突来的一片浓云遮去。
天忽然间变得阴暗起来,伸手不见五指。
一道闪光,突然从黑暗的天空中闪起,一瞬间,天地大亮,暴现阴暗掩遮的万事万物。
可惜强烈的闪光,是那样短暂,它的光度又过于强烈,使人目眩。闪光后紧接着一声震耳的巨雷,雷声带来了倾盆大雨。
呼风、闪光,连绵不绝的雷声,和遥遥传来的汹涌江涛,使沉寂的静夜,显得无比的恐怖。
杜天鹗放慢了脚步,想等待上官琦和袁孝追上之后,再向前面赶去。这等风强雨暴的夜中,任何灵敏的耳目,都失去效用。
哪知一回头,只见上官琦和袁孝悄无声息地站在身后。
这一阵,杜天鹗已用出全力奔行,他已党出上官琦的武功非同凡响,形如人猿的袁孝,似乎更高一筹,想借这次奔行,以试两人的轻功脚程。
在他想像中两人至少要被抛后出三丈左右,或者是更远的距离,因为他一直未听到两人追随身后的步履之声。
当他回头见两人紧随在身后时,不禁微微一怔,暗暗为之惊骇。
上官琦微微一笑,抖抖身上雨水,说道:“雷名远夫妇和阴阳双绝,恐怕也赶来了。”
杜天鹗点点头道:“不错,今夜这场豪雨,给了那位闵姑娘帮助不小。”
上官琦愕然问道:“恕兄弟难解话中之意,杜兄可否”
杜天鹗不让他再接下去,轻轻地叹息一声,说道:“当我在那地下密室,初见到闵老英雄之时,虽然甚感惊异,但还想着他为厌倦江湖上的险诈,急于归隐,或因名头过大,交游过广,形势使他无法摆脱,迫不得已,才想出装死一途,但现在想来,甚觉可笑”
上官琦道:“那地下密室中的闵老英雄,可是他人冒充的么?”
杜天鹗道:“八成不错,眼下关键在那素服少女的身上。此女似有着甚大权威,主宰全局。”
上官琦道:“在下也看出了一点端倪,只是不如杜老前辈这等见解精辟、推论详尽。”
杜天鹗笑道:“江湖之上,素不以年纪叙论辈份长幼,老弟如果看得起我杜某人,咱们还是以兄弟相称来得好。”
上官琦道:“恭敬不如从命,在下称叫杜兄了”
静静站在一侧,听着两人谈话的袁孝,突然插口说道:“大哥,那白衣少女己赶上咱们了。”
杜天鹗、上官琦齐齐转头望去,但见夜色深沉,暴雨倾盆,视线不清,难见五丈以外的景物。
上官琦沉忖了一阵,问道:“兄弟,你当真看到了那白衣女子了么?”
袁孝道:“我看得清清楚楚,决不会错。”语气肯定,十分坚决。
杜大鹗默忖片刻,说道:“计算时间,他们也该赶上了,咱们追去瞧瞧吧。”
上官琦道:“袁兄弟,你看到他们到哪里去了?”
袁孝道:“好像是往江边走去了。”
杜天鹗微微一怔,奇道:“他们到江边作什么呢,难道要替那闵老英雄水葬不成”低头沉思了一阵,突然纵身而起,说道:“走,咱们得早点追去瞧瞧。”话出口,人已飞纵而起,直向江边奔去。
上官琦和袁孝随后急追,三条人影,在倾盆大雨下,有如一阵急风,飘飞的衣袂,带起了一道水痕。
片刻工夫,已近江边。
杜天鹗停下脚步,回过头来,望了袁孝一眼,欲言又止。
上官琦似已看出了杜天鹗心中想说之事,但因怕袁孝误会,而不便出口,当下说道:“袁兄弟,你看到那白衣女到江边来,可是在这左近么?”
袁孝呆呆地想了一阵,道:“我再找个地方瞧瞧他们。”突然一振双臂,拔身飞起两丈高点,斜向江边飞去。
杜天鹗望着袁孝疾去的身形,迅如电火般一闪而逝,心中暗暗赞道:“此人轻功之高,就当今武林中,也难找得出三五个人。”
袁孝去后,两人呆呆地站在雨中相候。上官琦抖抖身上雨水,对杜天鹗道:“杜兄,咱们冒着大雨苦苦追查事情真相,如若一旦查明情形,不知该管是不该管?”
杜天鹗哈哈大笑道:“武林人物,大都是这等性情。很多事毫不关己,但却锲而不舍,苦苦追查,一旦打破了闷葫芦,了解事情真相之后,不是付之一笑而去,就是被卷人是非漩涡之中。据兄弟看法,此中关系不但复杂无比,而且牵扯甚大。以少林寺铁木、凡木大师之尊,和素来少问江湖是非的青城双剑,竟然肯亲身赶来,显然那闵老英雄之死,只怕不是一件平常的事。如果我推论不错,只怕铁木、凡木两位高僧和青城双剑怕也已暗中追来”
他微顿了一顿,又道:“说不定今夜之中,咱们就可以看到惊人的事故发生”
上官琦曾经亲眼看到两场惊心动魄的惨事,而且这两件事,都把他牵入其中。一件是五老之会的大变。另一件是云九龙和西域藏僧比武的经过,那后来青衣人血腥的屠杀,至今仍在他心底印留着深刻的回忆和惊怖。是以他对杜天鹗惊人之言,丝毫不觉得耸人听闻和意外,心中只是在想着一旦发现了这件事的隐秘之后,自己究竟该取何态度?袖手旁观,置身事外,或是衡诸情理,拔刀相助,插手于是非之中?
正在忖思之间,忽觉一股疾风扑来。上官琦还未来得及转头,耳际间已响起了袁孝的声音,道:“大哥,他们都在江边。”
杜天鹗道:“好!你带我们瞧瞧去。”
袁孝应了一声,转身向前奔去。
三人冒雨奔行,片刻工夫,已到江滨。
杜天鹗低声叫道:“袁兄弟,慢一点,别让他发觉咱们。”
袁孝停下脚步,伸手指着那左前方说道:“那穿白衣的女人已经不见了,现在只余下那几个抬棺的人啦!”
杜天鹗极尽目力,仍然看不出一点人影,不禁暗暗一皱眉头,问道:“那具棺材还在么”
袁孝道:“棺木还在。”
杜天鹗认定了袁孝手指的方向,缓步向前走去。
一直向前走了四五丈远才发现夜暗中的人影。
只有那几个抬棺木的大汉,直挺地站着不动,棺木仍在,那白衣少女却不知何处去了。
杜天鹗蹲下身去,打量了一下四周的形势,只见那些大汉们停身之处,乃近江的一条小水湾。江畔水中,长满了芦苇,高在一人之上,风雨中一片盈耳的萧萧之声。
相距那些大汉停身约有两丈左右处,有一道突起土堤,如若走到土堤之后,不但可借土堤掩遮住身子,而且可清晰看见那些大汉的一举一动。
杜天鹗回头轻轻一扯上官琦的衣袖,伏身向那土堤行去。
两人到了土堤后面,拂拭一下满脸的水珠,凝神望去。
但见那十六个并排挺立的大汉,衣袂在强风下飘动,但人却似竖立在地上的竹竿一般,动也不动一下。
那押送棺木而来的重孝少年,此刻也不知到了何处。
上官琦低声叫道:“袁兄弟,袁兄弟”哪知低唤了数声,仍然听不到袁孝相应之声,转头望去,哪里还有袁孝的踪迹,不禁大吃一骇,登时忘记了自身处境,正待起身高呼袁孝之名,突觉肩上被人一按,说道:“别动,快看那芦苇丛中”
上官琦抬头望去,只见那白衣少女缓步由苇丛中走了出来,她身后紧随着身披重孝的闵公子和四个身躯高大的劲装大汉。
杜天鹗轻轻一扯上官琦衣角说道:“果然这江边有人在接迎他们。”
上官琦双目圆睁,一瞬也不瞬的望着那身着素服的少女,只见举手一指那棺木,启动樱口,因那风雨之声甚大,也听不清楚她说的什么。上官琦凝神静听,才隐隐听到那最后几字,是说的“这具棺木中”不禁心中一动,暗暗忖道:“难道那棺木之中,不是放的闵老英雄的尸体么?”
只见那四个身体精壮的大汉,奔了过去,抬起那具棺木,又疾向芦苇之中奔去。
那素衣少女目睹四个精壮大汉,抬了棺木去后,突然扬起玉掌,向那呆站的大汉背心拍去。
但见她素手连连挥动,片刻之间,一十六个大汉,每人中了她一掌,应手倒卧在地上。
上官琦只看得惊心动魄,暗暗忖道:“又一次残酷的屠杀。其状之惨,不输于白马山中古刹所见”
久走江湖的杜天鹗,看到这些凄惨之情,竟也是有些目不忍睹之感,轻轻叹息一声道:“好毒辣的手段!”
上官琦转脸望去,但见身后空空,袁孝早已不知去向,不禁心头一骇,急急对社天鹗道:“杜兄,袁兄弟哪里去了?”
杜天鹗愕然说道:“不知道啊!”上官琦急道:“那袁兄弟到哪里去了呢?”
杜天鹗微微一皱眉头,道:“袁兄弟武功卓绝,决然不会有失,上官兄且莫心急。”
上官琦心中虽急,但却无可奈何,凝目望去,只见那素服少女又匆匆向那芦苇之中奔了过去。
这一幕触目惊心的变化,只看得上官琦和杜天鹗暗自叹息不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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