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亚突然伸手用力捶向自己的胸口,“咚咚咚”地捶了一下又一下,就像拳打仇人似的。
“不让我想,你让我干啥?”陈亚一边捶一边痛哭流涕地哭诉,“我知道你的心不在这个家里了,外边的小狐狸一个比一个好看,一个比一个迷人。我是啥?一个弃妇,一个瘫子,一个废物!”
孟欣静静地看着。他不是不知道她的痛苦,也应该伸手拦住她,但他知道她的痛苦是她一手造成的,而且她必须承受,没人能替代她。如果拦她这一次,以后他必然又多了一项任务。
这种事儿在多年以前似曾发生过,最终的结果是一拍两散。受伤害的是谁呢?两心伤透两无语,今生何苦再相聚?像是冤家依依累,一人悲伤两凄凄。
陈亚捶了没几下就捶累了,剧烈地喘息着,恨恨地盯着孟欣,歇斯底里地大声嚎叫:“孟欣你给我听着,你不用像个上帝一样,就是死了我也还是那句话,你就是块砖头,茅厕里的砖头,又臭又硬的砖头。不要以为把我救出来就想在老娘的面前当上帝,你——不——配! ”
孟欣依然面无表情,仿佛把听觉系统关掉了,对陈亚的骂声充耳不闻。
陈亚忽然又堆起一脸笑容,目光痴迷得像个热恋中的少女,狂热地盯着孟欣,把电动轮椅开到孟欣身边,用力拉住孟欣的胳膊摇晃着,语无伦次地说道:“欣,欣,你原谅我,我刚才是胡说的。我们认识快二十年了,还记得我们初恋的情景吗?冬天最冷的时候你把棉衣披在我的身上,你冻得瑟瑟发抖,却在我耳边说,你看我幸福得瑟瑟发抖呢!你还记得吗?”
孟欣木无表情呆呆地站着。
“你看着我欣,看着我好吗?看我一眼好吗?你看我美不美?二十年过去了,我皮肤还是那么白是不是?你看我的眼睛,还是那么黑那么亮是不是?你看着我啊欣!”
陈亚把孟欣的大手放到她的脸上摩挲着,亲吻着,接着又把他的手放到她的胸口上,用力地按在她的胸口上,揉搓着,剧烈地喘气着,放肆地呻吟着。
“欣,我还是你的女人,你记得吗?我曾经让你那么销魂!现在,我还是女人,还能让你快乐,还能让你癫狂,欣!”
孟欣缓缓地把手抽了出来,默默地放在眼前,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看着那只手。他突然感到胃里一阵痉挛,转身奔进卫生间,趴在马桶上一阵狂吐。
陈亚哀号一声,双手在轮椅上用力一撑摔到了地上,歇斯底里地叫道:“孟欣——我不想那么恶心你了,我求求你,把我从楼上扔下去吧,给我包老鼠药吃也行。你行行好,别让我遭这个罪了。这样活着,我生不如死——”
孟欣捧两捧水洗了把脸,像个野鬼一样从卫生间里游荡出来,双手插到陈亚的腋下把她又挪回到轮椅上。
“三年以前,”孟欣对着陈亚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道,“你如果跟我说这些,我可以当一切都没有发生过。可是,你还记得你怎么对我的吗?你给我的答复是:走,民政局,离婚!”
孟欣突然变了腔调,恶声恶气地说道:“知道吗?从那天开始我的心就已经冰冷了,已经热不起来了。现在,你就是变成一盆炭,我也热不起来了。不要怪我,你,就是自作自受!”
正在这时,有人在外面“咣咣咣”地用力拍了几下门,一个男的在门外喊道:“孟欣,你们两口子在干啥?孩子在门口哭,你们也不开门让孩子进去?”
孟欣大惊,急忙跑过去开了门。
孟繁星泪流满面地站在门口,一双泪眼可怜巴巴地看看孟欣,又看看陈亚。
孟欣跟楼上的邻居歉意地笑了笑,回手把儿子拉进了家门。
孟欣扪心自问,如果说对陈亚所做的一切是人道的话,倒不如说是对儿子怜爱的一个延续。这样的争吵在多年以前也曾发生过,那时候他更小,也曾站在门后面瑟瑟发抖。
“你今天不是想在爷爷家吗?”孟欣也不知道该跟儿子说什么。
“你们把我支出去,就是为了能毫无顾忌地吵架是吗?”孟繁星大声质问道。
“我们……”孟欣一时哑口无言。
看一看轮椅上的母亲——她脸上的泪痕还在,孟繁星逼视着孟欣:“你不要以为我还不懂事儿,我能听懂,我也能理解你的苦。可是爸爸,妈妈都已经这样子了,你就不能让着她点吗?”
孟欣看了看表,从鞋柜上拿双手套戴上,一把拉起孟繁星:“走吧,别耽误了上课。”
孟欣骑着一辆电动车接着儿子,方便又快捷。孟繁星像往常一样把双手插在他的大衣兜里,侧脸靠在他背上,喃喃地说道:“爸爸,我真的理解你的痛苦。可是你知道吗?在缅北的时候,如果不是因为我,妈妈也不会像今天这个样子。她不让我告诉你,是因为我又哭又闹惹那些人生气,他们打我的时候妈妈趴在我身上,才把她打成这样的。”
天开始暖和起来,风刮在脸上不再像刀刮一样疼。而孟欣的心却疼得滴血,儿子的话像锥子一样扎在他心上。
难道,儿子的债也要他来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