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江心岛上的晚餐

    四年以后。

    岭南名城花城的江心岛。

    花城初夏的四月，比起荆州来热了很多，也没有那么多雨。

    花裴和公司的推广部经理孟欣在一张临江的餐桌旁隔桌对坐，她漫不经心地搅动着面前的咖啡，孟欣面前摆着一杯柠檬水。

    这家露天的咖啡馆叫椰子岛，地处江心一个半岛上，树木葱郁，风光旖旎，景致很不错。有三三两两的客人聚在榕树下的餐桌旁，轻声细语地闲聊，偶尔发出一两声浅笑。

    他们已经聊了很久。笑声不是从他们这里发出去的，至少目前不是。

    他们的话题比较沉重。花裴用了两个多小时的时间，把她这一段刻骨铭心的经历讲给孟欣听。一口气讲下来，花裴并没感觉到累，不过她还没有讲完。

    花裴啜了一口咖啡，舌尖小心翼翼地舔了舔嘴唇，又下意识地咬了一下下嘴唇。孟欣注意到她经常咬嘴唇，公司开个会她都会咬很多次。不过老实讲，她咬嘴唇很性感。

    “我现在很不幸。”花裴说，“但回过头来想，如果我跟孙洪进在一起呢？也不一定会幸福。他太安静，就像一个小湖，没风也没浪的，时间久了，湖水会发臭的。”

    讲完这句话，花裴看孟欣不动声色，就略带戏谑地问了一句：“你是不是也是个吹不起波浪来的小池塘？”

    这句话实际上是点到了孟欣痛处的，但他依旧面不改色。心里却在想，陈亚，是不是她也认为自己是一潭死水呢？

    陈亚是孟欣的前妻。

    花裴觉得她很无聊，即便是个说书唱戏的，也要台下的观众打赏叫好来配合一下。而对面这个下属，好像没带着嘴巴来。

    或者真不能怪他，是自己挑选了他。如果说男人分两种的话，一种是普通男人，另外一种就像孟欣这样，怎么说呢，应该叫机器人男人。看上去有些呆板，但隐藏着随时可能爆发的智慧。

    “怎么样，来公司三个月了，工作得还开心吗？”花裴换了个话题。

    听了两个小时故事，故事也很惊心动魄，只不过孟欣还没揣摩透老板的意图。这才是第三次跟老板单独吃饭——前两次还都是工作餐，她突然间放大招，两个小时就把前世今生这么一股脑儿地倾泄而来，他心里发虚，像是拿了人家东西没给钱。

    不知道价格，一会儿该怎么买单呢？

    此时老板问起工作来，孟欣随口酸溜溜地说：“我从内心深处感谢公司收留我。”

    这句话软中带刺，听到花老板耳朵里有些不舒服。至少中国的老板，不喜欢员工当面表达他对公司的不满。

    花裴这会儿不想计较，笑了笑说：“听起来你还是不满意。也是，让一个搞技术的工程师转行做客户开发，是有些难为你了。不过，北方人不是说鲤鱼跳龙门，能前程似锦吗？”

    “但愿吧。”孟欣不置可否地应付了一句。坦率地讲，他不喜欢这份工作。孟欣并非名校高材生，技校毕业后靠自学进修成为机械厂开发工程师，而后基本上都是跟设备跟代码打交道，它们都诚实而稳重。而现在他要跟人打交道，医生，主任，患者，五花八门，各色各样，要卑躬屈膝要赔笑脸。几个月下来，脸都笑得有些麻木，很担心再见到儿子他会不认得自己。

    孟欣感觉他的工作跟歌厅里的三陪小姐很有些相似，上次开完会他随口把这个想法跟肖石榴说了。没想到她说，你是那么笨的人吗？怎么这么长时间才悟到？

    花裴哪里能体察到孟欣心底阴暗角落里那些吱吱怪叫的小虫蝥？顺着自己的话继续问道：“收入应该还算满意吧？”

    孟欣硬生生把脸上挤了一些笑容出来。他在机械厂做工程师的工资才三千多，现在菲力发到手的上了五位数，手头算是宽裕多了。不过孟欣是个对钱没感觉的人，再加上生活简单，钱多了也不知道该怎么去花。

    “感谢花总的提携。”看在钱的面子上，孟欣由衷地说道。

    这个回答让花裴很满意，她嘴角含着笑问道：“那你知道我为什么选了你吗？”

    这句话不好回答，孟欣习惯性地撇撇嘴。这世界莫名其妙的事儿很多，不能跟所有的事儿都较真儿。工程师是个严谨的工作，所以孟欣对任何事情都严谨，最终生活跟他开了一个最不严谨的玩笑。

    花裴说：“我说是因为你离过婚你信不信？”

    孟欣摇摇头。

    “这是真的。”花裴说完就盯着孟欣，看他会不会吃惊。

    孟欣嗤之以鼻，丝毫不加掩饰。

    这是花裴要的效果，要让孟欣把内心表露出来。不然，下边的谈话无法进行下去。

    “至少这是一个重要原因。”花裴说道，“你的入职表上填了离异。那批你们三十三个面试的人里面，有三个离婚的。你应该知道，那批人有七八个人手头有现成的客户资源，也就是说，单从职位要求来说，他们比你更适合。”

    “但我要的比这个多。”花裴说。

    “实话实说吧，我托人做了你的背景调查，你前妻出轨是你自己查出来的，看得出来，你心思很缜密，处理得也很妥当。我很欣赏你这种快刀斩乱麻的魄力和能力。所以，我选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