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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迁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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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speaglishbeenafter.”

    (很好很好,以后我们就讲英文罢。)

    那年轻的青年说:

    “伊先生,你别再和他歪缠了,我们向海边上去走走罢。”

    伊人就赞成了,再年轻的青年便从回廊上跳了下来,同小丑一样的故意把衣服整了一整,把身体向左右前后摇了一摇,对了那近视眼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礼,说:

    “goodbye!misterk,goodbye!”

    伊人忍不住的笑了起来,那近视眼的k也说:

    “goodbye,misterb,goodbyemisteryi.”

    走过了那草舍的院子,踏了松树的长影,出去二三步就是沙滩了。清静的海岸上并无人影,洒满了和煦的阳光。海水反射着太阳光线,好像在那里微笑的样子。沙上有几行行人的足迹,印在那里。远远的向东望去,有几处村落,有几间渔舍浮在空中,一层透明清洁的空气,包在那些树林屋脊的上面。西边湾里有一处小市,浮在海上,市内的人家,错错落落的排列在那里,人家的背后,有一带小山,小山的背后,便是无穷的碧落。市外的湾口有几艘帆船停泊着,那几艘船的帆墙,却能形容出一种港市的感觉来。年轻的b说:

    “那就是馆山,你看湾外不是有两个小岛同青螺一样的浮在那里么?一个是鹰岛,一个是冲岛。”

    伊人向b所说的方向一看,在薄薄的海气里,果然有两个小岛浮在那里,伊人看那小岛的时候,忽然注意到小岛的背景的天空里去。他从地平线上一点一点的抬头起来,看看天空,觉得蓝苍色的天体,好像要溶化了的样子,他就不知不觉的说:

    “唉,这碧海青天!”

    b也仰起头来看天,一边对伊人说:

    “伊先生!看了这青淡的天空,你们还以为有一位上帝,在这天空里坐着的么?若说上帝在那里坐着,怕在这样晴朗的时候,要跌下地来呢!”

    伊人回答说:

    “怎么不跌下来?你不曾看过弗兰斯著的thais(泰衣斯)么?那绝食断欲的圣者,就是为了泰衣斯的肉体的缘故,从天上跌下来的吓。”

    “不错不错,那一位近视眼的神经病先生,也是很妙的。他说他要去进神学校去,每天到了半夜三更就放大了嗓子,叫起上帝来。

    “主吓,唉,主吓,神吓,耶酥吓!”

    “像这样的乱叫起来,到了第二天,去问他昨夜怎么了?他却一声不响,把手摇几摇,嘴歪几歪。”再过一天去问他,他就说:

    “昨天我是一天不言语的,因为这也是一种修行,一礼拜之内我有两天是断言的。不讲话的,无论如何,在这两天之内:总不开嘴的。”

    “有的时候他赤足赤身的跑上雨天里去立在那里,我叫他,他默默地不应,到了晚上他却喀喀的咳嗽起来,你看这样寒冷的天气,赤了身到雨天里去,哪有不伤风的道理?到了这二天,我问他究竟为什么要上雨天里去,他说这也是一种修行。有一天晚上因为他叫‘主吓!神吓’叫得太厉害了,我在梦里头被他叫醒,在被里听听,我也害怕起来。以为有强盗来了,所以我就起来,披了衣服,上他那一间房里去看他,从房门的缝里一瞧,我就不得不笑起来。你猜怎么着,他老先生把衣服脱了精光,把头顶倒在地下,两只脚靠了墙壁跷在上面,闭了眼睛,作了一副苦闷难受的脸色,尽在那里瞎叫:

    “主吓,神吓,天吓,上帝吓!”

    “第二天我去问,他却一句话也不答,我知道这又是他的断绝言语的日子,所以就不去问他了。”

    b形容近视眼k的时候,同戏院的小丑一样,做脚做手的做得非常出神,伊人听一句笑一阵,笑得不了。到后来伊人问b说:

    “k何苦要这样呢!”

    “他说他因为要预备进神学校去,但是依我看来,他还是去进疯狂病院的好。”

    伊人又笑了起来。他们两人的健全的笑声,反响在寂静的海岸的空气里,更觉得这一天的天气的清新可爱了。他们两个人的影子,和两双皮鞋的足迹在海边的软沙发上印来印去的走了一回,忽听见晴空里传了一阵清朗的钟声过来,他们知道圣经班的时候到了,所以就走上c夫人的家里去。

    到c夫人家里的时候,那近视眼的k,和三个女学生已经围住了c夫人坐在那里了,k见了伊人和b来的时候,就跳起来放大了嗓子用了英文叫着说:

    hello,wherehaveyoubeen?”

    (喂!你们上哪儿去了?)

    三个女学生和c夫人都笑了起来,昨天伊人注意观察过的那个女学生的一排白白的牙齿,和她那面上的一双笑靥,愈加使她可爱了。伊人一边笑着,一边在那里偷看她。各人坐下来,伊人又占了昨天的那位置,和那女学生对面地坐着。唱了一首赞美诗,各人就轮读起圣经来。轮到那女学生读的时候,伊人便注意看她那小嘴,她脸上自然而然的起了一层红潮。她读完之后,伊人还呆呆的在那里看她嘴上的曲线;她抬起头来的时候,她的视线同伊人的视线冲混了。她立时涨红了脸,把头低了下去。伊人也觉得难堪,就把视线集注到他手里的圣经上去。这些微妙的感情流露的地方,在座的人恐怕一个人也没有知道。圣经班完了,各人都要散回家去,近视眼的k,又用了英文对伊人说:

    “mryi,letustakeawalk.”

    (伊先生,我们去散步罢。)

    伊人还没有回答之先,他又对那坐在伊人对面的女学生说:

    misso,youwilljoinus,wouldtyou?

    (o女士,你也同我们去罢。)

    那女学生原来姓o,她听了这话,就立时红了脸,穿了鞋,跑回去了。

    c夫人对伊人说:

    “今天天气好得很,你向海边上去散散步也很好的。”

    k听了这话,就叫起来说:

    “yes,yes。allright,allright。”

    (不错不错,是的是的。)

    伊人不好推却,只得同k和b三人同向海边上去。走了一回,伊人便说走乏了要回家来。k拉住了他说:

    “letuspray!”

    (让我们来祷告罢。)

    说着k就跪了下去,伊人被他惊了一跳,不得已也只能把双膝曲了。b却一动也不动地站在那里看。k又叫了许多主吓神吓上帝吓。叫了一忽,站起来说:

    “goodbyegoodbye!”

    (再会再会。)

    一边说,一边就回转身来大踏步的走开了,伊人摸不出头绪来,一边用手打着膝上的沙泥,一边对b说:

    “是怎么一回事,他难道发怒了么?”

    b说:

    “什么发怒,这便是他的神经病吓!”

    说着,b又学了k的样子,跪下地去,上帝吓,主吓,神吓的叫了起来。伊人又禁不住的笑了。远远的忽有唱赞美诗的声音传到他们的耳边上来。b说:

    “你瞧什么发怒不发怒,这就是他唱的赞美诗吓。”

    伊人问b是不是基督教徒。b说:

    “我井不是基督教徒,因为k定要我去听圣经,所以我才去。其实我也想信一种宗教,因为我的为人太轻薄了,所以想得一种信仰,可以自重自重。”

    伊人和他说了些宗教上的话,又各把自己的学籍说了。原来b是东京高等商业学校的学生,去年年底染了流行性感冒,到房州来是为病后人保养来的。说到后来,伊人间他说:

    “b君,我住在c夫人家里,觉得不自由得很,你那里的主人,还肯把空着的那一间房借给我么?”

    “肯的肯的,我回去就同主人去说去,你今天午后就搬过来罢。那一位c夫人是有名的吝啬家,你若在她那里住久了,怕要招怪呢!”

    又在海边走了一回,他们看看自家的影子渐渐儿的短起来了,快到十二点的时候,伊人就别了b,回到c夫人的家里来。

    吃午膳的时候。伊人对c夫人把要搬往后面的k、b同住去的话说了,c夫人也并不挽留,吃完了午膳,伊人就搬往后面的别室里去了。

    把行李书籍整顿了一整顿,看看时候已经不早了,伊人便一个人到海边上去散步去。一片汪洋的碧海,竟平坦得同镜面一样。日光打斜了,光线射在松树的梢上,作成了几处阴影。午后的海岸,风景又同午前的不同。伊人静悄悄的看了一回,觉得四边的风景怎么也形容不出来。他想把午前的风景比作患肺病的纯洁的处女,午后的风景比作成熟期以后的嫁过人的丰肥的妇人。然而仔细一想,又觉得比得太俗了。他站着看一忽,又俯了头走一忽,一条初春的海岸上,只有他一个人和他的清瘦的影子在那里动着。他向西的朝着了太阳走了一回,看看自家已经走得远了,就想回转身来走回家去,低头一看,忽看见他的脚底下的沙上有一条新印的女人的脚印印在那里。他前前后后的打量了一回,知道这脚印的主人必在这近边的树林里。并没有什么目的,他就跟了那一条脚步印朝南的走向岸上的松树林里去。走不上三十步路,他看见树影里的枯草卜有一条毡毯,几本书和妇人杂志等摊在那里。因为枯草长得很,所以他在海水的边上竟看不出来,他知道这定是属于那脚印的主人的,但是这脚印的主人不知上哪里去了。呆呆的站了一忽,正想走转来的时候,他忽见树林里来了一个妇人,他的好奇心又把他的脚缚住了,等那妇人走近来的时候,他不觉红起脸来,胸前的跳跃怎么也按不下去,所以他只能勉强把视线放低了,眼看了地面,他就回了那妇人一个礼,因为那时候,她已经走到他的面前来了,她原来就是那姓o的女学生。他好像是自家的卑陋的心情已经被看破了的样子,红了脸对她赔罪说:

    “对不起得很,我一个人闯到你的休息的地方来。”

    “不不要”

    看她也好像是没有什么懊恼的样子,便大着胆问她说:

    “你府上也是东京么?”

    “学校是在东京的上野但是家乡是足利。”

    “你同c夫人是一向认识的么?”

    “不是的是到这里来之后认识的。”

    “同k君呢?”

    “那一个人那一个是糊涂虫!”

    “今天早晨他邀你出去散步,是他对我的好意,实在唐突得很,你不要见怪了,我就在这里替他赔一罪罢。”

    伊人对她行了一个礼,她倒反觉难以为情起来,就对伊人说:

    “说什么话,我我又不在这里怨他。”

    “我也走得乏了,你可以让我在你的毡毯上坐一坐么?”

    “请,请坐!”

    伊人坐下之后,她尽在那里站着,伊人就也站了起来说:

    “我可失礼了,你站在那里,我倒反而坐起来。”

    “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我因为坐得太久,所以不愿意再坐了。”

    “这样我们再去走一忽罢。”

    “怕被人家看见了。”

    “海边上清静得很,一个人也没有。”

    她好像是无可无不可的样子。伊人就在前头走了,她也慢慢的跟了来。太阳已经快斜到三十度的角度了,他和她沿了海边向西的走去,背后拖着了两个纤长的影子。东天的碧落里,已经有几片红云,在那里报将晚的时刻,一片白白的月亮也出来了。默默地走了三五分钟,伊人回转头来问她说:

    “你也是这病么?”

    一边说着一边就把自家的左手向左右肩的锁骨穴指了一下,她笑了一笑便低下头去,他觉得她的笑里有无限的悲凉的情意含在那里。默默的又走了几步,他觉得被沉默压迫不过了,又对她说:

    “我并没有什么症候,但是晚上每有虚汗出来,身体一天一天地清瘦下去,一礼拜前,我上大学病院去求诊的时候,医生教我休学一年,回家去静养,但是我想以后只有一年三个月了,怎么也不愿意再迟一年,所以今年暑假前我还想回东京去考试呢!”

    “若能注意一点,大约总没有什么妨碍的。”

    “我也是这么的想,毕业之后,还想上南欧去养病去呢!”

    “罗马的古墟原是好的,但是由我们病人看来,还是爱衣奥宁海岸的小岛好呀!”

    “你学的是不是声乐?”

    “不是的,我学的是钢琴,但是声乐也学的。”

    “那么请你唱一个小曲儿罢。”

    “今天嗓子不好。”

    “我唐突了,请你恕我。”

    “你又要多心了,我因为嗓子不好,所以不能唱高音。”

    “并不是会场上,音的高低,又何必去问它呢!”

    “但是这样被人强求的时候,反而唱不出来的。”

    “不错不错,我们都是爱自然的人,不唱也罢了。”

    “走了太远了,我们回去罢。”

    “你走乏了么?”

    “乏倒没有,但是草堆里还有几本书在那里,怕被人看见了不好。”

    “但是我可不曾看你的书。”

    “你怎么会这样多心的,我又何尝说你看过来!”

    “唉,这疑心病就是我半生的哀史的证明呀!”

    “什么哀史?”

    伊人就把自小被人虐待,到了今日还不曾感得一些热情过的事情说了。两人背后的清影,一步一步的拖长起来,天空的四周,渐渐儿的带起紫色来了。残冬的余势,在这薄暮的时候,还能感觉得出来,从海上吹来的微风,透了两人的冬服,刺入他和她的火热的心里去。伊人向海上一看,见西北角的天空里一座倒擎的心样的雪山,带着了浓蓝的颜色,在和软的晚霞里作会心的微笑,伊人不觉高声的叫着说:

    “你看那富士!”

    这样的叫了一声,他不知不觉的伸出了五个指头去寻她那只同玉丝似的手去,他的双眼却同在梦里似的,还悬在富士山的顶上。几个柔软的指头和他那冰冷的手指遇着的时候,他不觉惊了一下,伸转了手,回头来一看,却好她也正在那里转过她的视线来。两人看了一眼。默默地就各把头低去了。站了一忽,伊人就改换了声音,光明正大的对她说:

    “你怕走倦了罢,天也快晚了,我们回转去罢。”

    “就回转去罢,可惜我们背后不能看太阳落山的光景。”

    伊人向西天一看,太阳已经快落山去了。回转了身,两人并着的走了几步,她说:

    “影子的长!”

    “这就是太阳落山的光景呀!”

    海风又吹过一阵来,岸边起了微波,同飞散了的金箔似的,浪影闪映出几条光线来。

    “你觉得凉么,我把我的外套借给你好么?”

    “不凉女人披了男人的外套,像什么样子呀!”

    又默默的走了几步,他看看远岸已经有一层晚霞起来了。他和k、b住的地方的岸上树林里,有几点黑影,围了一堆红红的野火坐在那里。

    “那一边的小孩儿又在那里生火了。”

    这正是一幅画呀!我好像唱得出歌来的样子:

    kennstdudasland,wodiezitronenbluehn.

    imdunkeluhlaubdiecoldorangengluehn,

    einsanfterwindvomblauenhlmmelweht,

    diemyrtestillund波chderlorbeersteht,

    “底下的是重复句,怕唱不好了!

    ‘kennstduessohl?

    dahin!dahin

    moecht’ichmitdir,omeingeliebter,ziehn!”

    她那悲凉微颤的喉音,在薄暮的海边的空气里悠悠扬扬的浮荡着,他只觉得一层紫色的薄膜把他的五官都包住了。

    “kennstdudashaus,aufsaeulenrubtselndach,

    esgiaenztdrssaal,esschimmertdascermach,

    undmar摸ilderstehnundsehnmlchan:

    washatmandlr,duarmeskind,getan?”

    四边的空气一刻一刻的浓厚起来。海面上的凉风又掠过了他的那火热的双颊,吹到她的头发上去。他听了那一句歌,忽然想起了去年夏天欺骗他的那一个轻薄的妇人的事情来。

    “你这可怜的孩于呀,他们欺负了你么,唉!”

    他自家好像是变了迷娘(mignon)。无依无靠的一个人站在异乡的日暮的海边上的样子。用了悲凉的声调在那里幽幽唱曲的好像是从细浪里涌出来的宁妇(nymph)魅妹(mermaid)。他忽然觉得sentimental起来,两颗同珍珠似的眼泪滚下他的颊际来了。

    “kennstdueswohl?

    dahin!dahin

    mocchtichmltdlr,omelnbeschuetzer,zlehn!

    kennstdudenbergseinwolsteg?

    dasmaultiersuchtimnebelseinenwig,

    inhcehlenwohntderdrachenaltebrut,

    esstuerztderfelsundueberlhndeflut:

    kennstduihnwohl?

    dahin!dahin

    gehtunserweg,ovlter,lassunsziehn!”

    她唱到了这一句,重复的唱了两遍。她那尾声悠扬同游丝似的哀寂的清音,与太阳的残照,都在薄暮的空气里消散了。西天的落日正挂在远远的地平线上,反射出一天红软的浮云,长空高冷,带起银蓝颜色来,平波如镜的海面,也加了一层橙黄的色彩,与四围的紫色溶作了一团。她对他看了一眼,默默地走了几步,就对他说:

    “你确是一个sentimental!”

    他的感情脆弱的地方,怕被她看破,就故意的笑着说:

    “说什么话,这一个时期我早已经过去了。”

    但是他颊上的两颗眼泪,还未曾干落,圆圆的泪珠里,也反映着一条缩小的日暮的海岸。走到她放毡毯书籍的地方,暮色已经从松树枝上走下来,空中悬着的半规上弦的月亮;渐渐儿的放起光来了。

    “再会再会!”

    “再会再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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