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下世居青城,遂以青城山主自号,这是拙荆李红药,小女林盈,在下林如晦,由于长年不用姓名,念起来反觉生涩得很。”
他说话的态度很和易,使得四周的人都感到很意外,甚至于席久之等那些青衣老者也都显出愕然之态。
青城山主却自顾自说下去道:
“寒家在百年前,即由西陲迁来此处安居,一直未与外界通过消息,是以对各位都很生疏,各位想必俱是名震当时的武林健雄,侠驾辱莅,草野生辉。”
许明非羞惭地道:“山主太过誉了,许某等乃井底之蛙,浪得虚名,怎敢当山主如此称誉呢”
然而青城山主对他与顾清芝竟是特别客气,几经寒喧之后,开始同他谈起神州五剑之事,那是魏搏生在介绍时仅提到这么一个名称,却不知他怎么会对此特别注意。
许明非却十分为难,神州五剑中,除了顾清风之外,其余四人都折在慕容平手中,已经叫不起字号了,然而人家问起来,又不能不说,只得约略地介绍了一下。
青城山主对五个人的姓名倒不在意,然而听到每一家擅长的剑法后,却十分有兴趣,不过他并不多问,只是随便地问道:
“许大侠之剑技得自家传,想来称誉武林已经很久了!”
许明非想了一下道:
“这倒不是,寒家秋枫剑法虽为祖传,却只是家父手中才开始在武林露面。至于祖上哪一代开始研习剑法,在下倒不深知。”
青城山主又转向顾清芝问道:“顾先生呢?”
顾清芝想了一下道:
“寒门风雷剑法传自家父,更远的渊源也不清楚,习得此剑的仅在下与舍弟二人,因为舍弟生性爱动,风雷剑法也是在他手中晓之武林的。”
许明非又补充一句道:“不仅我们两家如此,五剑中另外三家崛起武林,也不过是七八十年的事”
青城山主点点头,仿佛是陷入一种沉思中,同时山主夫人李红药的脸上也微微地动了一下,张口似乎要说话,却被青城山主用眼色止住了。
默然片刻后,许明非却忍不住指着在静息中的慕容平道:
“此在贵山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青城山主轻轻一叹道:
“他的骨格很好,根器尤为不凡,所以虽属家奴,却是由拙荆从小就授他剑术,他的进境很快,悟力也很高,只是”
底下的话他也说不下去,而且照神情看,似乎也不愿意再说下去。
然而“家奴”两个字却使许秋英与顾芳莲听来格外刺耳,许秋英首先忍不住道:“慕容大哥怎么会是家奴出身呢?”
青城山主笑了一下道:“许姑娘可是替他抱不平?”
许秋英撇撇嘴道:“当然了!像他那样的人品,我怎么也不相信。”
青城山主微叹道:
“人品与身分是两回事,当年我也十分爱惜他,然而却无法改变他的身分,他身上的肤色注定了他的命运。”
许秋英不服气道:“慕容大哥不过黑一点”
青城山主道:“只怕他黑的不止是皮肤”
话刚说到这儿,慕容平忽而睁开眼睛,从地上一跳而起,精神抖擞,横剑在胸,朗然向青城山主道:“我已经完全恢复了,山主请下令开始吧!”
青城山主看了他一眼,点点头,挥手重新下令,席久之等五个青衣老者早已等得不耐烦了,得到青城山主的许可后,立刻站成一个梅花状,将慕容平包围在核心。
慕容平毫无惧色,举剑略作沉思,然后挺剑刺向当面的席久之,气势磅礴雄浑。
大家都被他出手的第一剑惊得怔住了,尤其是许明非与顾氏父女。
那是在泰山论剑时,风雷剑客顾清风所使出的精招,这一招曾经使得四雄慑伏,勉强地接受了五剑共尊的协议。
现在在慕容平手下使出,威力竟不下于顾清风当年
席久之似乎没想到慕容平一出手就有如此凌厉的攻势,连忙退后一步,才横剑想去格开,谁知,慕容平的剑势远较他所想的迅速,他的剑才劈到一半,森森的剑气已直迫眉心,总算他在剑术上的造诣很深,百忙中腾出另一只空手,顶着肘拐朝上一抬,刚好托着慕容平的剑叶,将剑身震高半尺许,仅只扫下他头上的数寸白发。
这一招化解得十分险,可也十分精奇。
许明非忍不住叫道:“好啊!当年我如果也想出这一手拱云托月,就不会让顾清风占五剑之尊了。”
叫完以后,他忽然觉得这句话也许会冒犯到顾清芝了,连忙抬眼向他望去,见他一无反应,似乎根本没有听见,这才放心了,可是仍抑制不了内心的兴奋,放眼向场中望去时,却不禁又沮然若丧。
因为慕容平的第一剑虽然被席久之躲过了,攻势却未停止,手腕一翻,长剑连切带拖抽了回来,削向他的肩头,招式之配合,天衣无缝。
而且还是针对着那一招化式而施的攻式,无怪乎许明非会垂头丧气了,因为他估量着即使能挡过第一招,却绝对逃不过第二招
席久之的反应也是一样的慌乱,不过他慌乱的程度比较好一点,同时由于时间上也从容了一点,因此他能及时举起自己的长剑,横架在肩头上。
慕容平的剑锋削落在剑身上,拖过时发出刺耳的声响,席久之总算又躲过了一关,然而许明非却没有再叫,在手法上,他无法做到这么快。
反倒是顾芳莲叫了出来:“平大哥,用第三招!”
很明显的,在风雷剑法还有第三式攻招,而且那一式定然更为厉害。
只可惜慕容平没有那么好的机会了,对手的席久之虽无力反攻,但其他四个青衣老者却是空闲的,一声断喝中,四支长剑分由四下攻到,各取他身上一处要穴。
这四剑攻势都很锐利,以慕容平目前情势而言,他简直无法挡过任何一招,所以两个女孩子都吓得叫了起来。
然而慕容平身手毕竟不凡,蓦地撒回长剑,手臂轻振,以最快的速度划了一个圆弧,铮琮脆鸣中,他居然将四支长剑都封了回去。
许明非不禁目瞪口呆,轻呼一声道:“这是什么招式?”
青城山主微微一笑道:“这是敝山的招式哼!”席久之抽空正想回招,却被青城山主最后的一声轻哼止住了,幸然地抽回长剑,站到原来位置,其余那四个青衣老者也都回到原位,战斗暂时地停止。
慕容平柱剑于地,俯首沉思,似乎在想下一招该如何发动。
许明非又不懂了,连忙问道:“他怎么不动了?”
青城山主笑道:“他们五人是本山的元老,联手的剑阵虽然准许同时出手,却有个严格的规定,闯阵者攻一招,他们才许回一招,所以刚才席久之要想出手时,被我喝止了。”
席久之不服气道:“他刚才分明攻出了两招!”
青城山主沉着脸喝道:
“席久之!在六姓家臣中你位居第二,说话行事可得顾全一点身分,刚才慕容平虽然攻出两招,一去一回,只有一次出手,这么多年的剑术教练,你是怎么当的?”
席久之这才不作声了,狠狠地盯着慕容平,静待他第二次出手。
慕容平却十分沉稳,依然柱着剑,考虑他自己的事。
魏搏生趁着空隙问道:“山主辖下的人不少吧?”
青城山主笑笑道:“不过才两百多人,其中有一半是六姓家臣的子弟,其余就是操作的杂役”
魏搏生紧跟着问道:“这些人都是山主招募而来的吗?”
青城山主摇摇头道:
“不!他们都是家父昔年的旧属,跟着家父由西陲迁来此地各人的子女仍袭承先人的职分,在下也是仗着先父的余荫,为此山之主。”
说完之后,他觉太笼统,似乎仍然无法使人了解,乃继续解释道:“寒家先祖乃前朝的旁支,因为嗜好剑道,乃弃去世爵,远隐西陲钻研剑法,所谓六姓家臣,都是先祖手下得力的六个旧属,追随先祖同归西陲,所以直到现在还维持着往日的关系。
六姓家臣中,以王家为主,其次就是席久之、谢方域、凌一鸿,张俊与马秋英。王绳武原为青城山总监,他死得很早,遗职由他的儿子王立明接任,其余五人就是现在与慕容平对手的五老,分掌剑文等教练之职”
许明非连忙问道:“那慕容平呢?”
青城山主淡淡地道:“他的父亲就是家奴”
许秋英愤愤不平地道:“父亲是家奴,儿子也非做家奴不可吗?”
青城山主一笑道:
“这个问题最好问他自己去,我不想太伤他的感情。”
许秋英还想再问下去,场中的慕容平却已被这句话激怒了,抬头悍然地道:
“山主!您不必替我保留余地,尽管说出来好了!青城山中谁不知道我是昆仑奴的后裔,这些年来我的肮脏气也受够了,所以我才逃出去,我用尽一切的方法去求取新的剑术,目的就是想证明给你们看看,一个昆仑奴也可以有着超人的成就。”
青城山主哈哈大笑道:“好!有志气!今天你只要能闯过五老的联手剑阵,打败王立民的七煞剑,然后再接下我三招,我就当众宣布解除你家奴的身分,将你提高到家臣的地位。”
慕容平悍然地道:
“我不在乎地位,老实说,我也看不起六姓家臣的身分。”
青城山主不觉一怔道:“那你想怎么样?我这个山主让你当如何?”
慕容凄然一笑道:“我也不要当山主,我只想以自由的身分离开这儿,到外面去开创我的事业。”
青城山主又是一阵大笑道:
“那你本就用不着回来,两年前你闯过五手剑阵,已经是自由人了。”
慕容平冷笑一声道:
“山主!两年前我怎么出去的自己心里有数,所以我才必须回来,回来证明我自己也有这个能力”
青城山主脸色微动,轻哼一声道:“不知死活的东西,我白栽培你了”
慕容平也哼了一声道:“山主栽培之恩,我会永远记住的,可是”
青城山主突然怒喝道:“住口!你别再提那句话了,更别做那个梦了,除非你能把你里外都洗一洗!”
这句话似乎又触发了慕容平的怒意,突然举起剑来,化作一片寒光,扫向身外五人,飕飕的剑气居然将他们都逼得退后了一步,包围的圈子也扩大了。
利用这个机会,他闪身就想闯出圈外,可是席久之早防到他这一步,身形突闪,补过来劈出一剑,将他又拦了回去。
互相对攻了一招后,照理说慕容平可以停下来经过思考之后,再作第三次发动的,然而他并未如此做,剑光翻飞中,攻势不绝绵绵而出。
有时是单攻一人,有时连攻三四人,但见剑影穿错,身形乱舞,到了最后,几乎是人剑不分了。
那五个老人的联手剑阵,这时也显出了真正的威力,慕容平攻招越多,他们还手却反而越少,以一招换一招的规例而言,他们已积存下许多出手的机会了。
可是他们都不急于利用那些机会,每一个人都严密地保护住自己,听任他在中间像一头疯兽般的乱窜,而包围的圈子却越来越小了。
许明非看得眼花撩乱,却也禁不住摇头叹息。
这些人中只有他一个人懂得慕容平所用的招式。
泰山论剑时,神州五剑各擅胜场,可是那五家剑法都被他一人学去了,而且将它们去芜存菁,融化成一套新的剑法。
这已经令他惊奇了,然而看到席久之等五个青衣老者所用的剑阵后,更使他在惊奇中含着无限的沮丧。
把神州五剑全部集合起来,也不会比此刻的慕容平更好,但这五个老人却把剑幕围得像一樽插满了钢刀的大铁桶,一任他在里面左冲右突,铁桶越来越小,迟早都会把他挤死在里面。
神州五剑世所尊,跟人家比起来差得太远了。
身为五剑之一,难怪他心里难受得不是滋味。
包围的圈子更小了,小得慕容平已无法再移动,只能立定身子,舞动长剑,一面在保护自己,一面用剑尖在圈子里找空隙抢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