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他没有劫我们的镖,我们为什么要他还呢?”
“可是也不能让我们去要!”
“镖是你们劫的,自然是找你们要,至于你们如何跟人约定,那是你们的事,广源只能找你们,这是江湖道理,走到哪儿,这笔账也是这样子算的。”
姚秀姑在座上微微地笑着,梅玉虽然没闯过江湖,但是他现
在说的话和所做的决定,却是高明之极。
本来她听了于三的话后,心中十分为难,于三说的如果是事
实,毫无疑问,这必然又是大内的人在捣鬼,最大的可能是司太极,因为别的人不会出了五十万两银子的代价,买人来劫四十万两银子的镖货。
何况这笔镖货还是要还的,只不过多了一些交换的条件而已,那些条件,必然是很难接受的。
梅玉敲定在隐龙庄头上,这一着相当高明,完全循着江湖的路子来办这件事,完全撇开官方的牵扯。”
于三急了道:“姚夫人,你的意思是这样吗?”
姚秀姑道:“这位梅玉,原来是汝南侯世子,现在却是广源漂局新聘业的总镖头。”
“什么?他是贵局新聘的总傈头?”
“是的!先夫去世后,我以一个女流之辈挑起广源镖局的担子,实在很不方便,梅兄弟降尊纤贵来帮我的忙,我是非常感激的。”
“姚夫人,保镖并不是光靠武功就行得通的?”
梅玉道:“兄弟自知江湖阅历太浅,还需要向各位前辈多多学习,在目前的这档子事情上,兄弟这种处理的方法,不知当与不当?”
一句话把四大飞龙问住了,怔了半天,于三才道:“兄弟已经说过了,镖货已交在别人手中,也有了明确地点,贵局似乎不该找我们,除非是对方霸持着不肯交还,兄弟们自动协力交涉。”
“这是于兄指点我的明路吗?”
“兄弟已经道过歉了,目前这是惟一解决的方法。”
梅玉道:“兄弟却不这样想,兄弟虽没有保过镖,却也知道一个道理,哪儿丢的哪儿找,谁劫了我们的镖,我们找谁要,以礼相求不成,我们自会循江湖规矩来要求一份公道。”
于三道:“梅小侯是决心把事情吵开来?”
“镖局保镖很少有不出意外的,有本事的找回来,没本事的认赔,广源不怕丢脸,却不能输了公道。”
于三道:“小侯认定隐龙庄好吃,吃定我们了?”
姚秀姑道:“于兄别把隐龙庄扯进来,隐龙庄是龙老伯的产
业,这件事可与他没关系的?”
“目前是没关系,但我们哥儿四个是他手下弟兄,事情要闹大了,就有关系了。”
姚秀姑道:“很好,小妹这就开始散发武林帖子,广邀水陆两道的英雄豪杰作证,一个月后,广源再邀一些镖行同业,一起登门讨教。”
她存心把事情敞开来了,倒使四大飞龙慌了手脚。
于三色厉内茬地道:“姚夫人,兄弟已经把苦衷说给各位听了,实在是为穷所逼,事出无奈,贵局因何不谅1”
梅玉微微一笑道:“江湖道上,身不由己的事很多,做了就该有担待,有些事各位在下手前就该想到后果了。”
“可是这件事与贵局无损。”
“怎么会无损,人家出了五千两黄金去劫我们的德,总不会无缘无故地还给我们的,他一定会开出些条件的,那些条件很可能苛得我们无法接受的。”
“不!那些条件一定是各位轻易做得到的。”“阁下怎么知道的,难道阁下知道是什么条件?”
“不!我们不知道,这是对方说的。”
梅玉哈哈一笑道:“狗叫人吃屎,在狗看来,这不但轻易可就,而且还是一件美事,在人而言,这件事却没有那么美丽了,人家也不是钱多得没处花,要破费五千两黄金来做一件轻易可成的事。”
于三刚要开口,梅玉道:“且不问是什么事,广源总没有找别人的理由,事情问清楚了,我大姐也有了话,一个月后,我们再登门候教!”
于三厉声道:“姚夫人,你当真不给我们一点活路?”
姚秀姑道:“于兄言重了,你们劫镖在先,是你们先不留人活路的,现在有一个最不伤和气的方法,就是你们赔出四千两黄金来抵镖货,我们放弃追镖的举动,根本不去理会那些人,各位至少也赚了一千两”
于三道:“姚夫人,你明知道那是不可能的。”
姚秀姑淡然道:“四大飞龙不是无名无姓的人,就算四位溜掉了,龙老伯可溜不掉,我倒要看看他到时候是如何一个交代!告辞了!”
她站了起来,梅玉和王兄两位镖头也同时起立,四大飞龙显然没想到事情会演变至此,拦也不是,留也不是,只有眼睁睁地看着他们走了出去。
等到四人上了马绝尘而去,他们仍是呆呆地站着。
梅玉道:“大姐,这件事分明是龙在田作主承接下来的,他倒借病躲了起来。”
“我知道,隐龙庄每年的入息很丰,哪里会闹穷,这只是个借口而已,分明是司太极在背后闹鬼,想逼我们就范,自己不敢出面,只有去挤龙在田。”
“那我们这样对龙在田不是太过分吗?”
“不算过分,江湖人该有江湖人的骨气,自己没犯法,大可不必理会官方人的无理要求的。”
“他是为了他的儿子?”
“龙锦涛率领水师非常称职,加上他从前的江湖关系镇压两湖三江,多年没有一点风波,他的地位何等重要,不是任何人所能替代的,又何必要他老太爷去巴结一个太监,做出对不起江湖同道的事,所以我一定要把事态扩大,也弄根蜡给司太极坐坐。”
“这怎么能整到司太极呢?”
“事情是他叫人做的,现在闹大了,龙在田一定会找他,他可不能不管。”
“他付了五千两黄金就不必再负责任。”
姚秀姑道:“司太极的权力虽大,但是还没办法一下子拿出五千两黄金来,这是根本没有的事,何况司太极还不是最有权力的人,上面还有个郑和呢,他不会批准这笔开支的,这是于三的一个借口”
梅玉被提醒了道:“对了,郑和,我倒忘了他了,他根本是知道我们跟皇帝有联络的,到云南去也是他授意的,所以他一定不会允许司太极夹在里面胡闹,我该去找找他,叫他管束司太极一下,免得老是阴魂不散地缠着我。”、
“兄弟!郑和追随燕王到燕京新都去了,难道你还打算跑一趟燕京不成?”
“不必,郑和自己上燕京去了,他的侄子郑文龙一定还在南方主管这件事,跟郑文龙谈谈就行了。”
姚秀姑道:“这倒也是个办法,郑家虽忠于燕王,但对建文皇帝还算顾念旧情,不会赶尽杀绝,找郑文龙谈谈也好,我们不怕官方的人,但也不能老是跟他们作对,到了县城我们分头办事。”
巴陵是个山城,也是后来的重庆府,正当嘉陵江和扬子江的交会口,地位十分重要,也相当热闹。
巴陵有一家镖局——四川镖局,局主兼总镖头一剑擎天巴山义名震两江,跟姚天星生前是过命的交情。
四川镖局和广源镖局,在业务上也互有来往协助,所以他们径直投向了四川镖局,难得的是巴山义恰好也在局中,听说广源的镖被劫,而且是龙在田下的手,当时就火了:“这还得了,龙在田已经金盆洗手了,还干这种事,太藐视江湖道义了,我一定
要他还出个公道来。”
“巴大哥,龙在田自己知道理屈,所以他才隐而不出,叫他手下人出面。”
“谁出面也不行,只要是他隐龙庄的人干的,他龙老儿就别想脱得了关系。弟妹!你放开手干好了,愚兄全力支持你,在一个月之内,把能请到的江湖朋友全请来,也知会一下所有的绿林道朋友”
“谢谢大哥!”
“不必谢我,这本来就是我该做的,干镖行的人绝不会同行相嫉,因为我们只有团结一气,才能够站得住脚。”
镖行是世间最团结的一种行业,别的同行都会互相打击,只有镖行业却是互相帮助,互为声援,不管规模大小都是如此,因为他们必须如此,才能与绿林道分庭抗礼,结成一股势力,大家同存下去。
巴山义的四川德局规模很大;人手也多,才两三天,他们已经把武林帖准备妥当散了出去。
那是一件轰动川中的大事,邻近一点的江湖人,老早就赶来问内情了,稍远的人也在接到消息后准备赶来了。
梅玉没什么事,他在街上逛着,他希望能碰到一个官方的人,他也碰上过不少官方的人,但是他没有主动的去联络,他知道郑文龙的人,会主动地向他联络的。
但是他很失望,却一直没有人向他搭讪,好在他不急,这种事本就急不得的。
直到会前的前两天,三山五岳的好汉都差不多会齐在巴陵县城中了,梅玉仍然在街上逛着,终于有人上前跟他打招呼了,那是一个穿便衣的,不过梅玉却认得,这人是跟在郑文龙身边的。
那人并没有直接向他联络,只是走在他身边,而且他旁边还有一个人,那人偏头向着另外一边,好像是在跟他的同伴说话。
但话却是说给梅玉听的:“小侯,一直往前走,街尾有家利盛南货行,进去买四两燕窝,两斤云耳,自会有人招呼你的。”
说完话,那两个人已经越过他前行了。
而且拐入了另一条街,似乎完全不认识他,梅玉觉得很奇怪,郑三宝既是大内密探的总头儿,郑文龙是经他叔叔直接派出的代表,也该是最具权威的人了,为什么还要那么神秘呢?
不过梅玉还是遵照那人的话,信步向前走去,来到街尾,果然看见了那家南货行,门面很大,货色也很齐全,光顾的人很多。
他来到柜台上,有个伙计很客气地招呼他:“客官,你老人家要买些什么?”
四川人做生意很和气,梅玉的年纪不大,老人家只是一个尊称,梅玉淡淡地道:“四两燕窝,两斤云耳。”
“哦!你老人家要哪一种燕窝?”
梅玉出身公侯之家,倒还没有被这个问题难倒。
他依然平淡地道:“当然是白燕,最好的那一种,云耳也一样,要银耳,你可别拿次货来敷衍。”
“是!是!不过客官,这两种东西都很贵?”
“我知道,别管价钱,只问你们有没有这种货?”
“有!有!小号是本城最大的店了,若是小号也没货,别处就绝不会有了,你老人家请到后厅来,那些货很名贵,小号都放在后面,请到后厅去看货。”
他恭恭敬敬地把梅玉请到后厅,先让梅玉坐下,才又告诉说要去请掌柜的出来接待,然后离开了。
没等多久,才看见郑文龙伴着一个白白净净的中年人踱了进来。
郑文龙首先抱拳道:“对不起,果然是小侯,劳你久等了.在下介绍一下,这位是镇南王府记室萧子期萧先生,是王爷最信任的人。”
萧子期也拱手道:“小侯到镇南关,就是学生接待的,小侯想必记得。”
梅玉自然记得他,而且在金陵也见过,他曾跟沐荣一起进京,是沐荣的身边人。
因此他抱拳道:“在下再次途经镇南时,刚好赶上老王爷大殓,在下怕给王爷惹麻烦,所以没去行礼,想必王爷能见谅的。”
萧子期笑道:“王爷当然明白,对小侯只感到十分歉意,他没有想到会给小侯惹来这么多的麻烦。”
梅玉怔了怔:“王爷给我惹来麻烦?”
“是的,小侯遇见的一切麻烦,都是王爷所引起的,王爷本来想插手的,可是王爷知道,他若一插手,小侯的麻烦可能会更多,因为王爷自己也有麻烦。”
梅玉叹了一声:“我的事王爷都清楚?”
“是的!在云南,小侯遭遇到的任何事,遇到的任何人,王爷都知道,沐王府威镇云南多年,并不是件简单的事,所以对地方上大大小小的事,王爷都不会放过。”
梅玉苦笑一声道:“抱歉的该是我,王爷的那些麻烦,都是我带来的。”
萧子期一笑道:“这倒不然,没有小侯也会有别人,王爷的麻烦不是哪一个人,而是他手中所掌的权以及在云南所领的大军。”
这话倒也不错,镇南王如果没有手上的大军,没有举足轻重的力量,燕王不会猜忌他,也不会派人来瞧他动静了。
何况老王爷是建文帝的顾命大臣,建文帝登基后,对云南更是百般敬重,把镇国公晋封为镇南王,扩充了封地,使他们领略西南七省,更特旨令着他扩充军队到十五万人,由国库拔了一笔巨款作为经费,原因无他,也是希望以这一支军队来镇定国脉
的。
这种寄重就是对沐家特别信任的意思,所以建文帝有了难,沐家该责无旁贷地响应支援,所以梅玉才会找了去,哪知道却是皇帝自己打了退堂鼓。
听了萧子期的话,梅玉心中好过了一点。
萧子期道:“学生此番跟郑大人一起来,是专程为了小侯,听说小侯保的镖出了问题,而且是龙在田下的手,王爷感到很纳闷,这似乎是不太可能的事。”
梅玉道:“但就偏偏发生了。”
他把经过说了一遍。
然后又道:“五千两黄金为酬之说在有无之间,但龙在田受人之托则殆无疑问,我们现在弄不清的是背后是谁在主使,若说司太极,则他似乎没有这么大的势力,能压得龙老头儿低头听命。”
郑文龙点点头道:“原来是这么回来,那就差不多了,这件事出面的可能是司太极,但背后的主使者,恐怕是另外的一批人。”
梅玉一怔道:“居然另外还有一批人?”
“是的!这批人由谷王朱穗和兵部侍郎李景隆等几个人为首,在建文皇帝时很不得意”
梅玉道:“李景隆以兵部侍郎兼任九门提督,受禄何等深厚还算不得意。”
郑文龙一笑道:“他的官儿做得不小,可是却时常受到密探的干预,还不如一个锦衣卫指挥使神气,心中难免窝囊,小侯官场上得意与否,不是与官位大小论,而是以权势论的,他手中不掌大权,就是不算得意。”
梅玉对朝政内情是不太清楚,于是道:“那又如何?”
郑文龙道:“在建文皇帝面前不得意,他自然要另作打算,早就与当今暗通声气,当今兵临城下时,就是他们两个人开城放进燕军的,若没有他们这一下子,金陵多守些日子,大势还很难说。”
梅玉一叹道:“他们现在可得意了?”
“是的,谷王朱穗和李景隆都抖了起来,李景隆升了兵部尚书,谷王则力争大内密探统领。”
“那不是要向令叔争权了吗?”
“不错!可是他们还是争不过的,家叔和今上是从小到大的交情,亲逾手足,而且今上城府颇深,绝不会把密探大权交给别人的。”
“燕王对令叔倒是放心得很!”
“永乐皇帝对谁都不会太放心,只不过家叔身兼数职,掌权再大也不可能跟他争皇帝做,所以他才较为安心。”
梅玉点点头,太祖皇帝有鉴于历代宦官弄权之患,亲颁规诫,着令宦官不得直接干政,刻在铁牌上,竖于宫门之前,要子孙永遵勿矢,所以不管太监们如何弄权,都只能在背后捣乱,始终不能正式地出任官吏,不能直接当政。
所以郑和虽然主领了全国密探,却只能把他的侄子郑文龙提拔到锦衣卫指挥使的任上,而无法自己出面。
郑文龙道:“不过那一批人始终不死心,力求表现,想邀功把家叔挤下去,目前永乐皇帝最关心的是两件事,一是建文皇帝的下落不明,第二就是云南沐家的态度,所以他们才多方设法来留难小侯。”
梅玉愤然道:“挤我有什么用?”
萧子期微笑道:“话不能这么说的,他们倒没摸错方向,事实上小侯对这两件事都有关系。”
梅玉微微色变,萧子期道:“小侯放心,这个地方是王爷设置的秘店,任何话在这儿说都不怕传出去的,而且郑大人与王爷也有了协商与默契。”
梅玉道:“王爷跟郑公公达成了什么协议?”
萧子期道:“王爷已有一道奏章交给了郑大人,请郑公公转达皇帝,表示了输诚效忠之意。”
梅玉脸色一变。
萧子期道:“这是见过小侯后才修的表章,建文皇帝自己没有任何表示,王爷必须表示态度,这可不是容拖的。”
梅玉默然不语。
萧子期道:“小侯放心好了,上表输诚是不得已之举,沐氏一族沐恩深重,总不能作朱家的叛臣,但王爷答应小侯的话也绝对有效。”
“他都已经上表称臣了,还作什么保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