寺喇嘛掳人勒索,包容匪人,俱查有实据,才派兵征剿,绝无冤枉之事。
再者,天朝上邦,不能因些微利害而屈从外境番僧横行,如果该教之信徒在藏边趁机闹事,着令该帅痛加惩诚。最后的语气更为严厉,要年羹尧在西藏早日平乱班师才是正务,不必多管国内地方政事。
意思很明白,年羹尧管的事情太多了,自己该懂得收敛一点,不必自讨没趣了!
年羹尧等于挨了一个闷钉子,他自然也明白了朝廷的立场与用心,跟瑞忠勾结的事发了,朝廷不追究他已经是很大的宽容了,如果再不识相,就是自找难堪了。
年羹尧知道自己的地位很重要,朝廷不致于做得太绝的。而且自己与瑞忠勾结密谋为立皇储,也只是为了异日功名权势打算,到底不是造反,想来朝廷是可以忍受的,只是不能再乱来了。所以上了一份请罪表章,承认见事不明,就此糊涂了事。
但是岳小虎等人却因为这一战大大的出了风头,打垮瑞忠没什么了不起,那是朝廷中显贵间的权势之争,主要是靠礼亲王的帮忙。
但是荡平天龙寺,虽有官兵帮助,却是由他与虎娃两个人打伤了章图大喇嘛后,才能顺利告捷的。
章图大喇嘛是闻名天下的武功高手,居然会折于两个少年之手,那太出人意外了。虎娃是由长白山刚冒出来的,又是个女娃娃,不太引人注意,大家都把岳小虎看成了天下第一大英雄了。
所以,他们到达汤阴县,去拜见岳夫人时,造成了极大的轰动,附近略有名气的江湖人,都集到汤阴来,投帖请求一晤。
岳小虎还是个小孩儿脾气,来者一概不见。但他的母亲和他的那些叔叔辈的人却受不了了,每天光是为他去推辞求见的人,就不知得罪了多少人。
好在岳小虎的名气太大,来人见不到,最多是脸色不好,不高兴而已,尚不敢当场翻脸!
但是岳夫人却已经焦头烂额了,在他回家的半个月后,岳夫人找到他道:“儿子啊!你出门两年,我也不知道你是怎么混的!弄得天下闻名固然是好事,但却不是我希望的。我在这儿好好的一个地盘,被你弄得一团糟,妓院无法开了,赌馆也不能开了,只剩下两家酒楼,生意倒是出奇的好,可都是赔本生意”
“这是为什么?”
“为了不替你丢人,你是闻名天下的大英雄了,总不能在家包赌包娼,我只有硬着头皮暂停营业。至于酒楼方面,来的都是些江湖上有头脸的人物,而且指明着来拜访你的,我总不能收他们的酒菜钱。结果白便宜了伙计,人家大把的小费赏下来,老娘却白贴老本!”
岳小虎道:“娘!把花赌两项收了也好,我在龙虎商行的每年红利,足足比那两项上收入多个几十倍!”
岳夫人一沉脸道:“不是钱的问题!这是我手创的事业。你父亲死后,丢下一堆弟兄,大家也不是没饭吃了,只是不愿散了,又想安安份份地过日子,大家才聚了起来,创下这一份事业。
你看不起这个地盘,我也不指望你来接手,可是也别放什么狗屁,叫老娘收手。我的赌场不骗不抢,我的妓馆不迫良为娼,行得虽然不正,但坐得稳。你发了财是你的,老娘也不指着你养活,只希望你快点滚,别来搅局。”
“我滚?滚到那儿去?娘!这是我的家”
“不!这是老娘的家,可不是你的家。你真要把这儿当家,明儿你就给我管赌馆去!”
岳小虎既不能,也不想去管赌馆,而且也不想待在家里,只有听话滚蛋了。
所谓滚蛋,只是离开了汤阴县而已,至于要上那儿去,他却有四顾茫茫之惑。京师可以去,他在那儿既有名气,又有势力,礼亲王待他若上宾,但是他却没胃口。江南也可以去,他在龙虎商行仍然是股东,而且分行越开越多,生意越做越大,但是他没兴趣。
恰好有件事情发生,使他决心上兰州去一趟,如果可能,他正好借机会可以一游塞外大漠。
这本来就是他藏在心中的愿望,他从很多人口中听说了大漠风情,心中就不胜向往,现在有了机会,他自然不肯放弃了。
事情是发生在塞外的,龙虎商行在兰州府设有分行,专事珍贵皮草和马匹的买卖,其中尤以马匹为大宗。大漠天山之麓,是天然的好牧场,野马大群地成长着。在那儿养马不要本钱,只要有本事去捉就行。
不过野马并不容易捕捉,它们聚居在大漠中心,奔跑如飞,出没无常,力气又大,捕马要相当的技能,不是一般人能够胜任的。只有沙漠上的土著才会捉捉野马,捉来后再加以驯服,然后卖给汉人的牧场,再转运到中原来出售。
龙虎商行在兰州就设有龙虎牧场,牧场的场主是当地一个有名的武林大豪,铁掌追魂巴朗星。他练就一身好武功,铁沙掌下可碎石如粉,成名江湖也有二十多年了,一直都在塞北一带走动,他跟刘倩倩的先人有交情,才受礼聘管理龙虎牧场的。
两个月前,他带人出塞向维吾尔人买了一批马匹,总数是六百多头。在赶回来的途中,在白龙堆中遇到了马贼,巴朗星和十二名伙计,只有一名受伤者逃回兰州,其余全部的死在白龙堆中。
刘倩倩在扬州总行得到了消息,派遣急足飞函到河南,请岳小虎到兰州去一趟。六百多匹野马的价值不过才十多万两银子,龙虎商行倒是不在乎这点损失。可是十二条人命就非同小可,再者也要了解是何方神圣跟他们过不去。
刘倩倩和楚小月虽然是成名的女剑客,但是她们不惯于远行,陆小聪的事情太忙,算起来只有他们一伙人得闲。最重要的是为了日月重光会的事,岳小虎和叶小龙对她们不太开心,刘倩倩希望藉这次事件,跟这些小兄弟姐妹们把感情再拉拢一点。
这次事件纯粹是龙虎商行的事务,想来老兄弟不会拒绝的。
岳小虎刚好也闷得无聊,倒是高高兴兴地上道了。
他们的名气虽大,但是离开中原越远,知道他们的人就越少了。
四个人中,就是虎妞儿过了二十岁,虎娃刚满二十,叶小龙和岳小虎都只是十九岁。四个人皆着华服,一身锦衣,跨下骏马,像是大家公子小姐,可是偏又不带从人,身上背着奇形怪状的武器,使人对他们的身份很摸不透。
由河南入陕西,西安有龙虎分行,负责人是叶小龙的师兄,叫八面子都耿长风,也是妙手门的弟子。
这个人的武功平平,但是一表人才,做人更是八面玲珑,他的外号就是这么得来的。从他的口中,对巴朗星遭遇的事情形又多了一点了解。知道是一伙蒙面人下的手,这一伙人对沙漠的情形很熟,预先埋伏在有水草的地方,算准了巴朗星他们一定会在是处饮马扎营休息,于是趁着半夜突袭。
突袭者约莫有二十人左右,个个都身手绝佳。巴朗星跟对方交手,只不过三招就被砍掉了脑袋,其余的被害者都好像没有经过什么激烈打斗,轻轻松松地就被人解决了,对方高明可知。
唯一的一名生还者是胸前被人刺了一剑,昏倒在地,对方以为他死了,才得保一命。塞内、塞外,似乎没有一批江湖人能吻合这个线索条件,而且事发前后,也没有什么起眼的江湖人出塞。
巴朗星是老江湖,他的眼线布及塞内外,事先却毫无征兆。最妙的是那六百多头马匹,身上都已经烙了龙虎牧场的标志,也就此失踪了,再也没出现一匹过!
由于耿长风在西路上的人头熟,他自告奋勇的要陪他们西下。
耿长风不仅人头地理熟,而且为人也很风趣,岳小虎倒是很喜欢!他原是个不耐于寂寞的人,有个人在路上作伴谈谈,他也很高兴。
走了两天,来到宝鸡县,这是陕西和甘肃的一个重镇,再过去就是甘肃省境,离兰州也不远了。
他们歇在宝鸡最大的一家万盛客栈,而那家客栈附设的酒楼,也是县里最大的酒楼了。
当晚五个人在雅座叫了一桌子的菜,边吃边谈,听见不远处传来丝竹声,原来是有人在卖唱。
寻常俚词俗曲,岳小虎耳熟能详,倒是不会在意。可是这个卖唱女子,唱的竟是李白的水调歌头:“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
词好!歌好!而且那个弹琵琶伴奏的,技艺尤佳,铮铮琮琮,竟把词中那股清宁悠远的境界,整个地托了出来。一曲唱罢,岳小虎与叶小龙忍不住大声叫起好来。
叶小龙是几个人中最有学问的,也是真正懂得曲子的,她居然在眼中沁出几滴泪珠道:
“想不到在西北偏远的地方,还能听到这么好的曲子,这么好的琵琶,实在很不容易,得好好谢谢他们!”
唱曲的是个二十多岁的女郎,远远看去,也不过是勉强算是清秀丽已。弹琵琶的则是个四十来岁的中年妇人,瘦伶伶的身子,好像风都吹得倒似的。
叶小龙说了话,岳小虎也点点头,掏了张银票,竟是五十两票面的。用来打赏歌女,的确是重了一点,但是他囊中没有更小的票额了,只有交给一边的伙计道:“你拿去送给那个唱曲的姑娘吧!”
伙计一看是五十两的,不由怔然道:“公子,这是五十两哪!您是不是拿错了?”岳小虎道:“没错!凭那位姑娘的歌喉和那位大嫂的琵琶,是值得这个数儿!”
那伙计见他们衣着阔绰,倒也不以为奇了,拿了银票,走到那一端去,高声道:“玉兰花,你们姑嫂两人今天可遇上贵人了。那边桌上一位公子赏了你们五十两银子,还不快过去谢谢去!”
说着用手一指岳小虎这边,满堂的客人似乎都被这种豪举给震住了。
寻常打赏这种在酒楼卖唱的女子,不过几个铜子,能够有几钱的碎银,已经是大出手了,就是叫一桌鱼翅席,也不过才十多两银子,出手五十两,实在是太惊人了。岳小虎也没想到那个伙计会如此张扬的,阻止已是不及,那个叫玉兰花的女郎拿到了银票惊喜万状,正想过来道谢。忽然一个粗大的喉咙吼道:“玉兰花,等一下!”
玉兰花一怔道:“岑少爷,什么事?”
那个被称为岑少爷的是个粗高个儿,穿了一身劲装,拉开粗喉咙道:“你别忙着高兴,这是一张银票,你准知道能兑现吗?”
玉兰花道:“这是常厚号的票子,常厚是官号,等于是铁票,保证能兑现的。”
岑少爷似乎没辄儿了,他刚赏了玉兰花一锭五两重的银子,这也是很大的出手了。因为他今夜在楼上宴请几位贵宾,也正在吹他跟唱曲子的玉兰花有一手儿,正是大表风光的时候!
岳小虎这一张五十两的票子,把他压得脸上无光,于是他恼羞成怒地道:“就算这银票能十足兑现,你也别欢喜!出手五十两打赏一个唱曲的粉头儿,非奸即盗,这小子有问题,我得问问他去!”
说着已大步冲了过来,岳小虎一听对方说银票恐怕有问题,心中已经发怒了。这时听他无礼取闹,心中更火,问旁边的耿长风道:“耿大哥,这小子是什么来路?”
耿长风道:“宝鸡城中的武林人物,姓岑的只有一个,是银镖太岁岑标。今年有六十岁了,这姓岑的多半是岑标的子侄!”
“银镖太岁岑标又是何方神圣?”
“此人在西南道上很吃得开,黑白两道都要卖他三分面子,他能一手的连发三支银镖,颇有点名气!”
“那也不过是个土豪恶霸而已!”
耿长风一笑道:“每个地方都有这么一号人物的,他们有点钱,有点势力,认识的人多”
岳小虎道:“我最讨厌的就是这一号人”
说着那个岑少爷已经在跑堂伙计的哀恳力阻下,来到了这边桌上,指着岳小虎喝道:
“小子!你站起来。老子有话问你!”
岳小虎没理他,耿长风却站了起来,一拱手道:“这位岑少爷,敢问与本城银镖太岁岑标老英雄可有亲谊?”
岑少爷略略一怔道:“那是我叔叔,你认识我叔叔?我家来往的人我都认识,没有阁下这一号!”
“兄弟耿长风,贱号八面子都”
岑少爷一摇头道:“抱歉!没听过!”
耿长风的脾气很好,笑笑道:“兄弟在西安府,主管龙虎商行分行!”
岑少爷似乎一顿,但立即道:“也没听过!”
这句话使耿长风也感到不是滋味了,龙虎商行成立的时日虽短,但做的都是大生意,名闻天下。尤其最近一年来,干了多少大事,在江湖上无人不知,这家伙看他的神情也不可能不知道,现在居然如此说,分明是存心瞧不起人。
他在岳小虎面前吹嘘自己人头多熟,现在还没出陕西省界,就遭上了这一记,面子上也下不来了。因此,他冷笑一声道:“龙虎商行做的是大生意,交往的都是知名之土,阁下不知道倒不足为奇!”
意思是如你这种无名之辈,也不配知道龙虎商行!岑少爷明知道对方是拐着弯骂人,但是却无由发作,只有指着岳小虎道:“小子!你站起来。”
岳小虎懒洋洋地站了起来道:“干什么?”
“你小子有几个臭钱,要摆阔也要看看地方,你知道那个玉兰花是老子的什么人?”
岳小虎仍是慢条斯理地道:“是你的什么人?”
“是老子的女人!”
那个玉兰花连忙过来道:“岑少爷!您可不能这么说,奴家抛头露面,出来求生是不得已,您那么一说,奴家以后还怎么做人?”
“怎么?做老子的女人还辱没了你?”
“岑少爷,话不是这么说。奴家虽然抛头露面,卖唱为生,但我卖的是技艺,可不是卖色相!”
“凭你这付样子,还想卖色相?”
“不管怎么说,奴家不是你的女人!”
这下子使得那位岑少爷真正下不了台了,举起了大手,劈面就是一巴掌打去,口中还骂道:“不识抬举的臭婊子,给脸不要脸”
玉兰花被那一掌打得摔倒在地,嘴角立刻渗出了血水。岑少爷却不够满意,冲上去抬脚还想踢,却被岳小虎伸手给拦住了:“你怎么随便打人哪?”
“妈的!老子揍自己的女人关你屁事”
才骂到这儿,脸上已啪的一声,重重地挨了一掌。
这巴掌挨得很重,不但眼前满天金星飞舞,而且鼻子里热呼呼,鲜血直流,半边脸立刻肿起老高。
岳小虎脸上充满了怒色,瞪着眼睛叱道:“开口就骂人,这是你家长辈教你的说话态度?
你实在欠教训,刚才那一巴掌我只用了两分力气。你如果再口中不干不净的,下一巴掌我至少要打掉你三颗大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