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bsp; 邢玉春一笑道:“许多江湖前辈上了年纪,都讲究什么封刀收山,原来是为了这个原故。”
李韶庭道:“是的,也许他们的武功还没有到这个境界,但已经体验到杀人的可怕了,尽量平生无亏心之事,杀的都是为恶之徒,但夜半无人,那一幕幕血淋淋的惨状浮现在眼前,仍是很可怖的。”
邢玉春道:“年轻人难道就不会有这种现象吗?”
李韶庭笑道:“很少,因为人上了年纪,睡眠时间较少,才有思索的时间,不像你们一梦黑夜到天亮,再者年轻人瞻望的是将来,雄心万丈。我自问此生并没有杀过多少人,更没有杀错一个人,但在回忆的时候,常如芒刺在背!”
李兰娜笑道:“你终年奔波在外,难得回一趟家,居然还有思索的空暇,我倒是难以相信。”
李韶庭尴尬地道:“兰娜,你怎么这样说呢?”
李兰娜道:“我知道你忙于行道,无暇顾家,可是在百忙中抽空回来看了家里的人,也是应该呀!四海,这次要不是托你的福,还无法拉他回去呢,他的那几个儿子、孙子,见到他的时间还没你多!”
李韶庭苦笑道:“我要分得开身才行呀!我身入复社,此身早就不属于自己了。复社的宗旨是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这你是知道的。我早年潦倒江湖,一直到快三十岁时才真正开始行侠,已经蹉跎了不少大好时光,我只想在有生之年把它弥补过来。”
吕四海忙道:“李爷爷,你虽然行道稍迟,可是您一生为生灵所造的福比谁都多,实在也够了!”
李韶庭道:“四海,责任是尽不完的,只要一息尚存,尚有行动的能力,就没有偷闲的借口。我恩师药师真人在人瑞之年仍然炼药济世,我这个做弟子的怎敢偷闲享福呢。”
这番话连李兰娜都听得有点不好意思,讪然地低下了头,低声道:“韶庭,我只是说说而已,其实我也没闲着。”
李韶庭道:“是的,我知道,你生而不幸为李家妇,就只好认了。李家的子孙也是一样,他们生在我家,也只好吃点苦。四海跟清水教对上了,就不是他们这几个人能应付的,我这次回去,准备把小儿辈的武技都考较一下,选十个人让四海带出去。”
李兰娜笑道:“十个?你算准了没有,我们究竟有多少儿孙你恐怕都忘了吧。文彪文豹跟着药师父当行脚童子,家里共只有文青文渊文和文章四个孙儿,加上六个儿子也不过才十个,但有四个是不会武功的!”
李韶庭笑道:“我虽然不大回家,但家里有多少人却记得清清楚楚,咱们的儿子都染上了股道学气,叫他们出去也办不了事,何况为了辈份,四海也不便指使他们。四个孙子里,文青与文和还可以一用,文渊跟文章生性懦弱,只能守家,我是准备在丫头堆里挑八个出去。”
他笑笑又向吕四海道:“李家牧场中风水钟于巾帼,男子不过六个,娘子军却声势壮盛,大大小小的,足足有十八个之多,而且是成堆来的,前后差不到五岁,最小的也有十七岁了。
这十八个丫头当中由你去挑八个,再加上文青与文和两个男的,组成你的班底应该够了。”
李兰娜道:“那批丫头个个都是野人一样,放出去行吗?不把天闹翻过来才怪!”
李韶庭道:“我知道,你们都太宠她们了,所以我才要四海去管束一下。我回去后,手制藤苔一条交给四海,谁不听他指挥,立即严惩不贷。”
吕四海连忙道:“这个孙儿不敢。”
李兰娜笑笑道:“孩子,你别客气,我们四个老姊妹都自承管教无方,对李爷爷这个处置,我们绝对支持,别说是打了,真要冥顽不驯,你杀了她们都行!”
吕四海感到十分为难,云飘飘笑道:“老四,凭李爷爷的为人,我相信那些小妹妹们只是天真淘气而已,绝对不会差到那里去的。李爷爷无非是要加重你的职权,那里真会要你管教。”
李兰娜笑道:“云姑娘,你见到她们就知道了,否则韶庭提出十个人,我怎么没想到把丫头们算上呢,因为它们实在是太野了!”
江雪雪笑道:“四哥对女孩子心肠最软,倒不如请大姊二姊来担负这个责任反而好些。”
吕四海忙道:“雪雪,李爷爷是客气,你怎么当了真?四位奶奶都是巾帼中的完人,他们家的孩子那里会要管教?”
李兰娜道:“李爷爷绝不会客气,那批野丫头除了对她们爷爷还有点畏惧,我们四个老姊妹简直拿她们没办法。光淘气还不说,个个都能言善道,做错了事,还找不到罚她们的理由。”
吕四海神色一动道:“那她们一定是性情中人!”
李兰娜笑了一笑,神情微带得意地道:“这倒不是我自夸,李家的孩子个个都有侠根,除了任性之外,本质上没有一个坏的。但你们的工作就是任性不得,所以我不放心让她们出来。”
吕四海笑道:“任性倒没关系,只要能讲道理,识大体,就不怕她们淘气,这个孙儿还有办法。”
李兰娜道:“孩子,你如果能把这些丫头管好,我真是感激万分,最好是你能施展降龙伏虎手段,把十八个丫头全带出去,李爷爷不管家事,我可实在发愁,这一大堆胭脂虎将来真不知该落个什么归宿,最大的丫头二十三岁了,三年前就有人来给她提亲,而且全是李爷爷旧日的故交后人,结果那些小伙子个个被她打得脸青鼻肿,要不是上代的交情深,不知要结下多少仇家!”
吕四海道:“这倒是怪不得大妹子了,她出身在那样一个家里,怎么会看得上那些庸俗子弟?”
李兰娜道:“可是她是长孙女,我们不免稍微溺爱了一点,我跟兰君秀姑两个妹子的一点本事,她都学去八九成了,要找个胜过她的少年儿郎,实在不容易。”
吕四海一笑道:“岂仅不容易,而且是很少可能。”
李兰娜道:“就是说呀,难道要她丫头终老不成?”
吕四海笑道:“二奶奶,您选错方向了,既然在武学上找不到压过她的人,就应该找个完全不会武的少年人,在文才上胜过她才是正途。”
李韶庭道:“对呀!以人之长,制彼之短,这是兵法上最基本的原则,我们居然没想到,四海,还是你行,这批丫头就麻烦你多费心吧。除了管管她们外,还麻烦你为她们安排一下终身大事,只要是合适的人家,她们自己不反对,你就替我作主好了。”
吕四海没想到多了一句话,竟然又揽了一桩差事上身,真有啼笑皆非之感。李韶庭笑道:
“四海,我与你祖姑是两代交情,我就不客气了。你们跟兰娜一起动身,我要先走一步,追上你祖姑,因为我怕东海三仙缀上地,她恐怕应付不了。那三个老道早年也在江湖上活动过,认得四娘,碰上了难免有麻烦。”
说完话他身形一晃,就像一阵风似的消失了。
李兰娜苦笑道:“这就是我嫁的丈夫,两年多没见面,见了面就是那几句话,说走就走!”
邢玉春道:“二奶奶,李爷爷不仅是侠中之圣,也是人中之圣,嫁了这样一个人,您就得忍耐一点了!”
李兰娜却笑笑道:“邢姑娘,我也不过是偶而说说,我们四姊妹没一个怨他的,也没一个后悔的。我们都早就准备接受他的一切,我这些话是说给你们听的。”
这时候她已挥手把吕四海叫开,去准备马匹,以备启行,因此才毫无忌讳地说出这段话。
三个女孩子俱都一怔,李兰娜道:“从四海身上,我看到了从前的韶庭,想像得到将来他像韶庭一样,很少有空闲的时候,你们准备跟他一辈子,就得有这份耐性。”
云飘飘忽然道:“二奶奶,您说些什么?”
李兰娜笑道:“我说的就是这个,临分手时,四娘姊叫我见到韶庭后,为你们四个人的事,请韶庭作主,一到南疆就定下名份,接着把喜事先办了。她本想自己跟你们说的,可是走得太匆忙了,才托我转告。”
云飘飘道:“二奶奶,姑婆恐怕弄错了,四弟跟五妹是老早就定的亲。”
李兰娜一笑道:“别说是早定的亲,就是早成了亲也没关系。江湖儿女,还有什么嫡庶之见,我们四个老姊妹都没计较这些,你们也不是那种容不得人的醋娘子,以齿序称,大家都像是亲姊妹一样。”
云飘飘道:“可是我们都比四弟大。”
江雪雪忙道:“那有什么关系,这件事是我求准了姑婆的,因为我实在舍不得你们,只有这个办法才能永远不分开,二姊跟四哥大概已经说好了,就是大姊没点头,我本想自己求你,怕你不答应才转求姑婆,那知道姑婆又转托了二奶奶。大姊,你就给二奶奶一个面子吧。”
云飘飘实在感到很意外,李兰娜道:“云姑娘,一个女孩子总不能飘泊江湖一辈子,必须要找个归宿,如果你认为吕四海还过得去,就给我一个面子吧,我在四娘面前已经一口担当下来了。”
云飘飘还在迟疑,李兰娜道:“云姑娘,只有夫妇才是永远不分开的事业伙伴,尤其你们所从事的事业,是一项非常的事业,必须要有非常的关系,才能使他安下心来。”
云飘飘道:“二奶奶可是怕我中途变志?”
李兰娜道:“不是的,你弄错我的意思了,我知道你是个意志坚定的女孩子。我怕的是四海,因为他是个很重道义的人,像韶庭年轻时一样,同时你们所从事的又是非常危险的工作,我说个比喻,假如你失陷在敌手里,四海必须冒绝大的危险才能救你,如果你是他的结义姊妹,他绝对毫不考虑去救你,如果你是他的妻子,他就会从长考虑了。因为复社的工作信条是以道义为先的!”
江雪雪道:“大姊,二奶奶的比喻还不够妥切,我说得更深入一点,假如你被人擒掳,作为人质来胁制四哥,假如你只是他的大姊,他会不顾一切,以自己的一命来换你的一命,假如你是他的妻子,他就会以大局为重,复社的同志,对自己的亲人总是比较忍心一点的。”
云飘飘道:“这么说,我若不嫁,就成了罪人了。”
江雪雪知道她已经答应了,笑着道:“当然没有这么严重,但是你想不会让自己成为四哥的累赘才是吧?”
李兰娜笑笑道:“云姑娘,你就答应下来吧,因为我还要请你帮另外一个忙呢,就是我那个大孙女儿文英,韶庭跟我谈过了,他看中了四海”
云飘飘道:“李爷爷不是托四弟另外为她物色吗?”
李兰娜笑道:“是因为四海说得很有把握,我们反而不便启口了。文英虽是个女孩子,从小跟着竹君大姊读书,竹君大姊素有女才子之称,小妮子又聪明,就是文才也难以找到使她折服的对象了。因为,四海跟你们论交在先,我一定要先把你们的事说定了,才敢提出来,如果成了,你们这四姊妹,比我们姊妹当年强多了,四海在你们的辅助下,一定也可以有更大的作为。”
云飘飘还在沉吟,李兰娜道:“云姑娘,韶庭有意把四海择作衣钵传人,我是十分同意,只有一点自私的想法,就是使我们李家的人能插足一份,能够替大丫头找个理想的归宿,我就再也没有遗憾了。如果你不答应,我这老婆子就要求你了!”
云飘飘道:“奶奶,您这不是折煞云儿了吗!英大妹子跟四弟是三代世交,您这做长辈的吩咐一声就行了。”
李兰娜道:“不,四海的个性跟韶庭当年一样,不可以威屈,这事只有你可以帮忙。”
云飘飘道:“云儿可不敢当。”
江雪雪道:“大姊,在几个姊妹当中,四哥最敬重你,也只有你才能左右他一点,就快答应了吧。”
云飘飘沉思片刻才道:“奶奶,云儿自小孤单,举目无亲,您若是不嫌弃,就收下云儿做个孙女。”
李兰娜知道她不好意思直接答应,借着拜在自己膝下为由,等于是说让自己替她作主,因此笑道:“好,好,你们都是我的孙女儿!”
江雪雪与邢玉春自然会意,于是都跪了下来,重新叩见,也都改口称呼奶奶,李兰娜十分高兴,把她们一个个拉在怀里,摸摸这个,抱抱那个,简直爱不忍释。
正好吕四海牵马过来了,江雪雪忙道:“四哥,奶奶把我们都收做孙女儿了!”
吕四海笑道:“好极了!那可是件大喜事!”
李兰娜道:“是啊,虽然我们四个老姊妹不分彼此,但就是我一无所出,开玩笑的时候,你李爷爷常笑我是绝代佳人,现在我也有了孙女儿,到了南疆我一定要大请客!”
吕四海道:“二奶奶,您为什么不疼疼孙儿,把孙儿也收下来呢?往后孙儿也好多孝顺您一点!”
江雪雪笑道:“不行,不能收你,但奶奶也会一样疼你,更不怕你不孝顺。”
李兰娜怕她说多了,连忙道:“好了,快走吧,希望能在路上赶上四娘姊,把这好消息告诉她!”
口口口
吕四海实在也很担心祖姑,尤其是听说王伦居然煽动了东海三仙前来生事的消息,更是难以放心。
虽然李韶庭已经追上去了,但总不如会合在一起的好,因此不敢怠慢,把马匹分给大家,立刻扬鞭启程。
由大同西出长城,他们取道绥远,折向甘肃,再行出塞。这条路是远得多,但却可以避免许多麻烦事,因为吕四娘就走的这条路,他们也就循路而进。
他们一路追下去,沿途都有吕四娘留下的暗记,证明并没有走错方向,但却越追越远。
到达甘肃的凉州府,他们循着吕四娘留下的暗号,住进一家叫同安的客栈,打听之下,吕四娘居然已经过去一天了。
吕四海不禁诧然道:“姑婆是怎么走的,我们马不停蹄,每天至少也要赶上几百里路,怎么会越追越落后呢?”
李兰娜笑道:“她步行自然比马快!”
吕四海道:“姑婆的功力深厚,也许比马快,但她还带着个玉兰,那个丫头的脚程可没有这么快的呀。”
李兰娜道:“那一定是碰上你李爷爷,用缩地法帮助她们赶路了。”
云飘飘愕然道:“爷爷也会缩地法?”
她们自从认在李兰娜膝下后,对李韶庭也改了称呼,直接叫爷爷了。李兰娜道:“缩地术就是道家心法之一,并不是创自白莲教。”
云飘飘道:“这个云儿知道,可是缩地法行使时最耗精力,玉兰年纪太小,怎么禁受得起呢?”
李兰娜道:“白莲教中的缩地法是旁门左道,你爷爷学的却是玄门正宗,不但不会耗损精力,而且毫无疲态。这是药师的真传,只可惜我们都与道无缘,所以未蒙传授,否则我们也可以赶上去了。”
吕四海道:“看来姑婆她们一定是遇上了警兆,否则无须如此赶法,她明知我们在后面迫上来,假如没什么意外,大可等我们一下。”
李兰娜也觉得有点不对劲,想想道:“不会吧!假如他们遇上了麻烦,就会停下来,等我们上前会合,怎么会一个劲儿的往前猛赶呢?”
吕四海道:“那一定是李爷爷怕我们碰上,所以才这么急赶,把敌人引到前面去。”
李兰娜道:“这当然有可能,但是我们也没办法,已经晚了一天的路程,怎么追也追不上了。”
吕四海道:“我们可以不休息,昼夜兼程追上去!”
李兰娜苦笑道:“孩子,你别说傻话,就算我们的人不累,马匹也吃不消呀!”
吕四海道:“这儿已近边塞,好马多得很,我们可以沿途换马。事情一定非常紧急,否则李爷爷大可把对方引到南疆去对付,我们还是赶去的好。”
李兰娜道:“到了南疆还怕什么,兰君跟秀姑的一剑双刀就够了,何况还有一大批生龙活虎般的娘子军!”
吕四海却凝重地道:“话不是这么说,南疆是我们最后落脚的据点,虽然仗着李爷爷与各位奶奶的威名或可收吓阻之效,但爷爷奶奶这些年很少公开管事,才落得一个清静,能够不惊动各位老人家,还是尽量避免的好。”
李兰娜笑道:“那是从前,近几年的李氏牧场,早就不是一块安静地了,你那些世妹们闹得比谁都凶,罗刹人、维吾儿人,以及横行大漠的胡匪半天云的手下,全跟她们有过冲突,三两天就有麻烦上门来,还在乎多惹事吗。要不我怎么会要你把她们带走,图个清静呢!不过,那地方背山面湖,极目千里便于设防,有天险可凭,人手又多,而且附近几处牧场,都是你李爷爷昔日的太行旧友在经营,呼应容易,真要是遇上了强敌,在那儿也容易对付。你李爷爷不是个莽撞的人,不会无缘无故引鬼上门,所以我们还是从容些好。如果有必要,韶庭会通知我们的。”
云飘飘也道:“四弟,奶奶说得对,姑婆所以要兼程疾行,一定有原故,很可能来犯的人是以我们为对象,姑婆才一直把他们引走,免得跟我-碰上。我们这一赶了去,不是反而辜负了老人家的一片心意。”
吕四海也知道这话是对的,何况李兰娜与云飘飘都不主张追上去,他再坚持也没用,正如江雪雪所说,他对这位老大姊,确是有点敬畏,不敢太执拗。
李兰娜道:“我们还是照正常的速度赶路,既不必快,也不必赶,每天两站,到达玉门后,就有音信了。那儿的关外天酒楼是昔年武林双英之一赛奉先姚逢春开设的,他是你李爷爷的生死知交,后来跟飞天夜叉耿六娘成了亲,两口子也有了一大家人,在玉门这个地方开设这个酒楼,实际上是为了连络江湖同道,打听武林动静。他的消息很灵通,到那儿一问他就知道。”
吕四海道:“我知道,这位老前辈当年在京师也是大大有名的人物,长辛店上老一辈的人还常谈起他呢!鼎鼎大名的四海镖局就是他跟翻江鼠史元春手创的。”
李兰娜回忆前事,不胜慨然道:“不错,你李爷爷当年还是四海镖局的总镖头,我们都在那儿保过镖,后来收了档,才盘给神刀刘子英,因为他的老子神刀刘五是李爷爷的好朋友。”
她又说起昔年的往事,娓娓不绝,从李韶庭初在京师现侠踪开始,一直到东校场大破日月同盟止,中间夹杂她们四个老姊妹下嫁李韶庭的经过,也说到与吕四娘化敌为友的经过,这篇故事很长,有些尚在江湖流传,但总不如她说得详细生动。
一篇掌故说了将近两个时辰,把三个女孩子听得津津有味,只有吕四海,因为这些事他已经从祖姑吕四娘处听过了,只听了一个开头,就推说要回房休息,先告辞了。
李兰娜与三个女孩子合住了一闻大客房,吕四海则在隔院开了一间单房,所以大家歇下后也没再去问他。
第二天早上,不见吕四海前来招呼,再一问店家,才知道他昨天晚上就走了。
李兰娜急道:“这孩子真不听话,他一定是赶着到前面去了,他一个人赶去又有什么用呢?”
江雪雪道:“也怪不得四哥,青云山庄中虽然都是吕姓家族,但只有他是姑婆的亲侄孙,他们这一支从晚村公之后,就剩这一枝根苗,姑婆从小就把他当宝一样捧大,祖孙俩可以说是相依为命,他对姑婆当然关心了!”
李兰娜道:“难这我们就不关心?”
邢玉春道:“老四倒没有这个心,但您跟大姊的话虽是有道理,他既然驳不倒,又不放心,只好一个人先溜了。”
云飘飘道:“我们是否要追上去呢?”
江雪雪道:“追上去也没有用,就算当面见到他也认不得他,四哥的易容术神出鬼没,除非他自己来见我们,否则就根本找不到他。”
邢玉春道:“是啊,在京师他扮成飘泊英雄那份德性,看了都令人作呕三天,摇身一变为海公子,却又是十足一个纨裤子弟,连王伦那么精明的人都叫他瞒过了,真不知道他这套易容术是从那学的。”
江雪雪道:“我也不知道。他在闯荡江湖之前,就先出来混了一阵子,不仅是易容术,三教九流,每一门都精得很。我也问过他,他总是笑笑不肯说出来。我想总是姑婆旧日的江湖故人被他搭上了关系混出的名堂。”
李兰娜点点头道:“一定是的,四娘当年是江南八侠之一,日月同盟瓦解后,八侠中的周涛、甘凤池、路民瞻都没没无闻了,他们都是心存故国的义土,对韶庭的作法未必完全同意,尤其是太行义师无形中星散后,他们更不谅解,四娘跟他们一定还有连络的。”
江雪雪道:“不错,听说江南江北的神龙凤尾两帮,都是八侠的弟子,四哥能搭上他们的关系,也是这个原故。”
李兰娜叹道:“他们对韶庭误解了,韶庭并非不肯致力于匡复大业,但他以老百姓为重,不主张无端掀起干戈。何况在雍正之后,继之即位的这位乾隆皇帝,精明不逊其父,而仁慈过之,是难得的一位贤君。”
江雪雪笑道:“奶奶,您放心,这一部份四哥说过了,有见识的遗民志士,对目前这位皇帝没有恶感,他们更了解到爷爷那份悲天悯人的胸怀,所以对清水教的活动深恶痛绝,自动站在反对的立场。他们唯恐王伦这批家伙的作为自绝于国人,使得人心更倾向异族,日月同盟那一次教训,使大家都变得理智了。”
李兰娜一叹道:“但愿如此,韶庭每谈起这件事,常感到内咎不已,这次他想把家里可以出力的人全交给四海带出去,也是表明心迹的举动,否则实在愧对故人。”
江雪雪道:“那又何必呢?问心无愧还怕什么?”
李兰娜道:“话不是这么说,日月同盟是给你爷爷弄垮的,你爷爷感到有愧于先人,也是他不忘本的表现。”
一时几个人都为之默然,良久后李兰娜又道:“四海走了也罢,他的阅历够,一身技业也足可应付了,如果他能赶去,未尝不是件好事。因为四娘多年未履江湖,韶庭是从不理会江湖上那些魑魅的,他只凭着自己的一片心去应付一切,已经吃了不少亏,他一个人虽然可以自保,但李氏牧场上的那些人却都是没有江湖阅历的,四海赶去打个接应,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邢玉春不放心地道:“我们是否也要赶了去呢?”
江雪雪却笑道:“那倒不必了,如果四哥解决不了,我们去了也没用,目前所缺的并不是人手,也不是武功不好,敌人既然走在我们前面,一定在路上还有接应,四哥一个人走,可以掩过他们的耳目,我们这一批女将飞马急驰,反而会引人注意。”
李兰娜道:“雪雪说的是,我们还是照原来计划,慢慢地走。说不定我们的行踪也落入人家的监视中了,拚命一赶,反而加重了对方的戒心。好在没几天就可以到玉门,见到了姚大哥,就可以知道消息了。”
她们在后面慢慢地走,先行的吕四海却走得飞快,他想到了一个最绝又最方便的赶路方法。
因为海大学士也在军机,他对朝廷边防的情形很熟悉,伊黎将军搭其布驻守回疆,常有紧急军报与京中连络,因此每隔五十里,就有快马飞递的驿站,不分昼夜都有待发的急足,吕四海在京师时,就弄到了一块军机处的秘差腰牌与一纸手令,因此他一亮腰牌,拿出手令,很快就从驿站上弄到了一匹马,而且在马头上插了三枝羽毛,那是紧急军令的标示,走在大街事,人家都得让路,深夜通过城禁,也要立刻为他开城放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