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四海醒来时,发现自己在船舱里,船还在轻轻摇晃,似乎尚在航行中。
他睁开眼睛,半天才习惯了刺目的强光,向四下看了一看,但见邢玉春和衣半坐在他榻前的地上打瞌睡。
挣动了良久,仍感四肢无力,他软弱地叫道:“二姊!二姊!这是什么地方?”
他喊第二声时,邢玉春立刻就醒了,她飞快地爬了起来,握着他的手,惊喜万状地叫道:
“老四,谢天谢地,你终于醒过来了,你足足躺了四天四夜!”
吕四海一怔道:“四天四夜,有这么久?”
邢玉春的眼泡还是红肿的,脸色十分憔悴,此刻却充满了欢容道:“可不是,足足四天四夜,差点没把人急死,光害得小老五就为你哭了两天。”
正说着玉兰溜了进来,看见吕四海醒了,也是欢喜异常,向前一跳道:“邢姑娘,你别说小姐,她才哭了两天,你却哭了四天,眼睛到现在还红着呢!”
邢玉春居然红了脸,白了她一眼道:“小鬼,就是你眼睛没红,你昨天晚上干吗偷偷地擦眼泪?”
玉兰也不好意思,低头笑了笑,吕四海道:“我没想到会一病四天,累了大家了!”
邢玉春道:“老四,你也是的,那天我们这么多的人在,你干吗要一个人跟那老道拚命呢?”
吕四海苦笑道:“我不拚命行吗?你不知那老道士有多厉害,幸亏他自恃身分,不屑先出手,否则那一天我们至少有一大半的人会先给他摆平。”
邢玉春想想倒也是实话,那一场罕见的恶斗,是她从未经历过的,因此一笑道:“老四,也多亏了你,我从来也没想到你有这么深的功力,想到我自不量力,在京师时还敢去找你们麻烦,如果你不是手下留情,在梨香院,你就可以把我摆倒下来交给高朋了。”
吕四海微笑了一下,又问道:“这是什么地方?”
邢玉春道:“在山东海外飘着,本来要把你送到莱阳去疗伤的,可是清水教从我们毁了三仙山之后就衔恨切骨,王伦也赶回来,集中全力要对付我们,无可奈何之下,只有在海上等待时机,刘老伯带人上莱阳去把那个赛扁鹊接来,替你治病。”
吕四海道:“何必那么费事,我休养一下就好了。”
邢玉春道:“那有这么简单,你受伤后一直昏迷不醒,刘老伯看看没办法,才决心一行,把五妹也带了去,万一碰上了清水教徒,说不得只好用蛊毒来对付他们了。”
吕四海道:“那万万不可,雪雪虽然是金蛊门少主,但也受规律限制,在苗疆之外,不得用蛊。”
邢玉春道:“为了救你,谁都豁出去了,五妹带了苗天秀去,准备把本门几种蛊术都教给她,由她出手施放,这样在规律上,可以稍微变通一下。”
吕四海道:“那也不行,金蛊门下弟子都受这个限制。”
玉兰道:“对苗天秀来说已没有多大分别了,她反正已犯了戒条,一刀是杀,十刀也是杀,小姐准备回去后替她向姥姥求情,许她将功折罪,目前只有这个法子才能稍退清水教徒的蠢动。”
吕四海不禁长叹一声这:“我这一次受伤,累坏大家了,正在这么忙的时候,偏偏我不能分劳!”
邢玉春道:“老四,你别这么说。你拚杀了那个老道士,建了最大功劳,也等于削弱了清水教一倍的实力。对于三神宫的被毁,王伦把事情硬压了下来,不敢让一般的教徒知道,以免使徒众对清水教失去信心,他们把玄真子捧成活神仙,如果让人知道活神仙也会被人杀死,必然会有许多盲从的愚夫愚妇幡然觉悟,而脱离清水教的-绊,刘老伯正计划把这件事传扬出去。”
吕四海立刻道:“那不可以。杀死玄真子是万不得已的事,我心里正感到歉咎,因为他并没有招惹我,是我自己找上门去的,人都死了,何忍再加以宣扬!”
邢玉春道:“可是,这件事可以打击清水教的声望!”
吕四海道:“二姐,我们的敌人不是清水教,只是那些害民的奸徒,我只希望这件事能使他们知所警惕,稍作收敛。因为清水教的目标跟我们是一样的。”
邢玉春道:“不一样,他们是为了权势,我们是为了救民复国,完全是两个目的,否则我们就不必跟他们作对了。”
吕四海道:“那只是王伦等几个人的错误,并不是整个清水神教都如此,清水教中不乏忠义之士,像朱法昌等人,都是心存汉室的义士,而且清水教能深入民心,已颇有建树,因此我们只能清除败类,不可以打击清水教,说不定我们将来也要借助这一股力量呢!”
邢玉春一叹道:“可是清水教控制在王伦那些人手里,不把这些人除去,始终是老百姓的祸害。”
吕四海道:“可以想办法的,复社的宗旨是除非大奸大恶之徒,绝不轻言杀字,玄真子只是糊涂,却无恶迹,杀死他不是一件值得夸耀的事。”
邢玉春道:“五妹也是这样说,因此刘老伯还没有付诸实行,他也说要征求你的意见。”
吕四海道:“刘老伯行事的手法未必全与复社相同,你没有把复社的事告诉他吧?”
邢玉春道:“没有,云大姊叫我们不要说。”
吕四海道:“云大姊是真正有见识的巾帼女杰,她对这些遗老的心情十分了解,所以才不让你们说的。”
邢玉春道:“为什么呢?”
吕四海道:“复社真正的目的在于济世救民,以民生为第一,刘老伯他们的见解未必相同。”
邢玉春道:“到底是怎么个不同法呢?”
吕四海一笑道:“我们反清,只因为清廷对汉人一直未能公平,处处采取压迫的手段,并不是一定非要由汉人做皇帝不可。假如清廷有一个皇帝能排开满汉之分,对天下的老百姓一视同仁,处处以民生为念,我们还要拥护他呢!但遗老们却认为非我族类,绝不可入主中华,差别也就在此,所以一些遗老对复社中人未必引为同道。”
邢玉春道:“我总算懂了,难怪复社中人会不避嫌疑,甘心被骂为汉奸,而出仕清廷。”
吕四海道:“不错,像海老伯,以及出西巡抚陈辉祖,他们的行为都是只求心之所安,却不求世人的谅解。”
邢王春道:“海中堂一心为民是值得钦佩的,陈辉祖却没有做一个好官,这又是怎么说法呢?”
吕四海笑道:“陈辉祖可曾为自己赚过一分私利?他的家我们也去过了,可是有钱的样子?一个做官的弄得民怨沸腾,却无利可图,又是为什么?”
邢玉春道:“这就是我不懂的地方。”
吕四海道:“为了替复国大计铺路,他在山西任上搜括的资财不下亿万,被王伦吞去的不过十分之二三,其余的都拿来资助别处的义师了,以两淮水灾而言,他用别人的名义捐助的赈银达二千万两,比我们出的力更大!”
邢玉春道:“可是他在山西不是一样害人吗?”
吕四海道:“不错,他在山西的政声是不好,可是他搜括的都是一些有钱的人家,害不到升斗小民的身上。他在家里跟我单独密谈了一个时辰,就是给我看他办案的底稿,他铸成的大狱有四百十九件,事主全是为富不仁之徒,这些人也只有用他的方法才能榨出油水来,所以他的行为才真正的可敬。”
邢玉春一叹道:“那真是冤枉他了。不过既然他对付的都是这些人,为什么没有人感激他呢?”
吕四海道:“因为他没在山西做过一件好事,而且能说话的都是当地有势力的人,也就是吃过亏的人,他的政声怎么好得起来呢?”
邢玉春道:“你们过去对他的印象也够坏的。”
吕四海苦笑道:“当然,过去我也有一点感觉,那就是他所构陷的人都非善类,但因为他在山西并无德政,我们才想到要对付他。”
邢玉春道:“以后我们做事可要小心一点了!”
吕四海道:“是的,经此一事后,我得了个教训,了解一个人的善恶,不能只靠耳闻。
以王伦的清水教而言,如果我们不是深入内部,光是从表面上去调查,谁会晓得他那些残民以逞的恶毒阴谋?”
邢玉春默然片刻道:“老四,难得你醒了过来,刘老伯说你只要清醒,伤势就不碍了。
不过你还是要多休息,想吃些什么,我给你弄去。”
玉兰在旁笑道:“邢姑娘,吕爷既已醒过来,您也该放心了,去休息一下吧。您有四天四夜没合眼了”
邢玉春道:“不累,我没有做什么事。”
玉兰道:“怎么不累呢?虽然没有做什么吃力的事,但这四天四夜全是您一个人招呼,实在够辛苦了!吕爷虽然神智不清,但饮食还是照常,连身边那些琐碎事,也都是你料理的。”
邢玉春红着脸道:“鬼丫头,你又多嘴。那是你躲懒,我叫你帮个忙你都不肯。”
玉兰的脸也红了道:“那些事您一个人也办得了。”
吕四海道:“什么事?”
玉兰伸伸舌头道:“爷,您问邢姑娘吧,您一定饿了,我给您熬小米粥去。”
说完,她一溜烟跑出去了。
邢玉春恨得咬牙道:“小鬼,明天我也走了,看你还作怪不!”
吕四海道:“二姐,到底是什么事?”
邢玉春红着脸道:“还会有什么事,你吃了要拉,脏了要换要抹。最可恨的是老五,她跟你已经有了婚约,却拉不下脸来,拖着我这个厚脸皮的老大姐来代办。”
吕四海就感到不好意思,连忙道:“二姐,这实在是委屈你了,小弟真不知说什么才好!”邢玉春却嫣然一笑道:“别说那些,是我自愿的,否则就是跪下来求我,我也不会做。
而且,也不能怪老五,感情是感情,在成亲之前,要她给一个赤条条的大男人洗澡抹身子,她实在不好意思,尤其是还有别的人在。何况她也不会做,这位小姐自出生以来就没侍候过人。”
吕四海感动地道:“你二姐又何曾侍候过人呢?”
邢玉春道:“我虽没侍候过人,至少我见过不穿衣服的男人,所以她们就认定这是我的活儿了。”
吕四海道:“二姐,你这么一说,连兄弟我都无地自容了,我相信雪雪绝没有这个意思。”
邢玉春笑道:“我是开玩笑罢了,我也知道她没有这个意思,不过你伤得也奇怪,脉息内脏都很正常能吃能拉,就是昏迷不醒。刘老伯急坏了,说你是神智受了震伤,拖了两天,实在不能等,才急着去给你找大夫。”
吕四海道:“其实大可不必这么费事,最多再调息一两天,我就可以完全恢复了,因为我是头九命猫!”
邢玉春道:“别开玩笑,你现在到底如何?”
吕四海一笑道:“很好,那天我来不及多告诉你们一句话,才害得你们这样紧张,我发觉自己受了内伤,立刻自闭灵脉,使神智进入混沌的状态,然后施展内功自疗,这是恢复最快而又最安全的办法。”
邢玉春一怔道:“有这种疗伤的方法?”
吕四海道:“是的,这是我祖姑在多年静修下,独创的一种疗伤心法,一般武林中人在运功自疗的时候,最忌的就是受干扰,也最容易导致走火入魔,所以疗伤时一定要有人在旁护法守伺,我祖姑遣我下山行道,顾虑到我人手单薄,才传了我这个心法,闭住灵脉,找个僻静的地方就能自疗了。”
邢玉春道:“真没想到还有这种怪事!”
吕四海道:“其实并不怪,一般的兽类都懂得,它们受伤后就找个洞穴静卧疗伤,恢复得比人快得多,人都有自疗的本能,但因为人有灵智,病中自制力弱,易受干扰才不易发挥效能,如能摒绝心智之扰,虽死亦能复生,婴儿受伤比成人恢复得快,就是这个原故。我祖姑学究天人,经多少年的修养,才悟出这个道理,那真是一项了不起的成就。”
邢玉春无限神往地道:“那天有机会,让我也去拜谒她老人家,领受些教益。”
吕四海道:“她见了你一定会喜欢的,因为她老人家当年行走江湖时,也像你一样,有着女煞星之名,后来日月同盟拆于京中大侠李韶庭手上她才归隐天山,入宫刺杀雍正,报却亲仇之后,就在大同潜修,不问世事了。”
邢玉春道:“当年那段事迹,我也有所听闻,她的仇人该是李大侠才是,为什么要行刺雍正呢?”
吕四海道:“这点你就错了,李大侠也是复社中人,志向与我们一样,只因日月同盟,像今天的清水教一样,欲达目的,不择手段,李大侠看不过,才起而作对。我祖姑后来也脱离了日月同盟,跟李大侠成了朋友。她行刺雍正,则是为了我家老祖宗晚村公因文字狱而被族灭的家仇,李大侠也由衷谅解她了。”
邢玉春道:“李大侠昔年名满京师,在长辛店所设的四海镖局威震四海,怎么好好的又忽然收了起来呢?”
吕四海一叹道:“因为李大侠又担任了太行义师的总领,那是雍正默许的,雍正一死,他恐新主不容,遂携家远游回疆,带同旧日伙伴在新疆开设牧场,后来追随乃师药师道人学道云游,如闲云野鹤,莫知所终。我十四岁的时候,还蒙他到大同来看过,住了几个月,传了我几手剑法,得益无穷,我所以继承复社的工作,也是他老人家的指示,雪雪与我结识,更是他老人家的关系,雪雪的祖姑金花娘娘,是他老人家的方外至交,雪雪的武功也蒙他老人家指点了不少。”
邢玉春不胜向往地道:“难怪你们都有一身超凡的功夫,原来是得到了天下第一剑的指点,你们真好福气!”
吕四海道:“这一点你不必羡慕,剑艺在于修为,李爷爷虽然剑技通神,但他再访我祖姑时,两人切磋所学,五百招内,不分高下。”
邢玉春愕然道:“四娘前辈的剑技居然追上了天下第一剑手了,那可真了不起!”
吕四海道:“我祖姑自承在火候上略逊一筹,但是剑艺造峰极后,就很难分高低了,剑招的变化已经不能定胜负,除非是生死相拚,以内力判强弱。两位老人家已化敌为友,永远也不可能有那种事情发生。”
邢玉春道:“老四,等事情忙过之后,你把我带去见见你祖姑,让我也深造一下。我发觉我的武功太差了,想帮你的忙也能力有限,所以许多重要的工作都轮不到我。”
吕四海笑道:“见见她老人家是可以的,但要想深造,你就投错门路了,因为你练的是刀,刀法近霸,剑法近仁,你在祖姑那儿学不到什么的。”
邢玉春失望地道:“那我永远也没办法深进了!”
吕四海道:“那倒不然,我可以向祖姑要求,请她举荐你到回疆的李氏牧场,找李爷爷的第三位夫人郎秀姑,她是李爷爷的师妹,艺出玉贞仙子门下,使的是双刀,因为李氏子孙都练剑,它还没有一个传人呢!”
邢玉春兴奋地道:“是真的吗?郎老前辈的英名我是久闻了,不过,她肯收留我吗?”
吕四海道:“没问题,我祖姑跟李爷爷的四位夫人都是好朋友,有她老人家的推荐一定行,何况你已是复社一份子,她们义不容辞,有帮助你的责任。”
邢玉春等不及道:“只是什么时候才能去呢?”
吕四海想想道:“过一两天,等我体力复原了,我们就去。事情越闹越大了,我们也该避一避,跟王伦直接冲突,究竟不太好,我们的工作不是杀自己的汉族同胞,而且我从三神宫一战,也察觉到对方高手太多,要到李氏牧场去搬几个人来帮帮忙。”
邢玉春道:“那么清水教的事又怎么办呢?”
吕四海道:“暂时搁一搁,逼得太急,王伦反而会不顾一切地蛮干。我设法跟陈辉祖连络一下,要他设法尽速活动山东巡抚,在他的安排下,王伦还不会在短时间内有所行动,利用这个时机,我们正好抽空西行。”
邢玉春简直高兴得不知如何是好,连忙道:“那我就赶快叫人把刘老伯跟老五叫回来,反正你已经用不到医生了,他们也不必再去忙了。”
吕四海笑道:“那不急,他们既然急着为我治伤,一定不会耽搁,会很快的回来。你派人通知他们反而泄漏了他们的行迹。你已经累了几天,还是歇歇吧!”
邢玉春道:“我不累,而且也没有地方,这是一条小船,一共才这一间舱房,底舱是水手们住的,连玉兰都是在地上搁了铺,我要是躺下来,连个活动的余地都没有了,还是等晚上再睡吧。”
吕四海笑道:“说不定人一到我们就要动身,你不养足精神,在路上就更辛苦了,我这张床很宽,你就在我旁边歇一歇吧!”
邢玉春红着脸道:“那成什么话?”
吕四海道:“有什么关系,二姐不避形迹,连贴身的事都蒙你照料了,还怕什么嫌疑呢?”
邢玉春道:“那时你在病中。”
吕四海一笑道:“现在我还是没有气力,绝不敢冒犯你,你尽管放心好了。”
邢玉春飞红了脸道:“瞧你说得多难听,我这残花败柳之身,还顾忌这些吗?送上来你还看不中意呢。”
吕四海一笑道:“那倒不见得,我可不是柳下惠,有女如花,投怀送抱,我可没那么乖,不信你试试看!”
他拉着邢玉春的手,往身边一拖,邢玉春欲待挣扎,又怕他病后虚弱不宜用力,只得顺着他靠过去了。
吕四海往外挪了一挪,让出了里面的空隙,把她按了下去。
一开始邢玉春心中不无绮思,但是看见玉兰端了一罐粥进来,连忙闭上眼装睡,本是极端疲倦的人了,这一闭上眼,竟是真的睡着了。
也不知睡了多久,等她醒来后,不仅刘策与江雪雪回来了,而且连云飘飘也回来了。
她连忙爬起来问道:“你们都回来了,怎么这么快?”
玉兰笑道:“还快吗?你足足睡了一天一夜了!”
邢玉春道:“会有这么久?”
云飘飘道:“不算久,照我们的估计,你还该再睡一天才能醒。二妹,这次真辛苦你了!”
江雪雪却笑道:“二姐如果再不醒,我们就准备敲钟把你吵醒,一切准备就绪,就等你上道了。”
邢玉春一怔道:“上道,到那儿去?”
吕四海道:“先上大同,然后转道回疆,我不是跟你商量得好好的,怎么你又忘了?”
邢玉春惊喜万分地道:“现在就上路?”
吕四海道:“是的,我们必须趁早上路,抢在王伦之先到达大同,免得青云山庄受骚扰。”
邢玉春一惊道:“王伦他们也要上大同去?”
云飘飘道:“是的,这是我从清水教中得来的消息。都只怪高朋在第一次见到老四时漏了句嘴,说出老四是山西大同的人,王伦的神通也很广大,居然探出老四是四娘前辈的同族,为了遍寻我们不着,他来了一手毒计,居然想进扰大同的青云山庄。”
邢玉春道:“那还怕他,四娘前辈的一枝剑,足可扫平整个清水教。”
吕四海一叹道:“光是清水教的人还不足惧,王伦藉着我祖姑行刺雍正的那件事,走和-的门路密报宫中,准备由大内的高手,会同清水教的人,一起进扑青云山庄,这一手实在厉害。云大姐听说后才立刻就赶了回来!”
邢玉春道:“他们的行动不可能这么快!”
吕四海道:“是的,王伦只是刚开始请和-办奏,但大内为了雍正被刺的事,一定会付诸行动的,所以我们必须赶快,禀告祖姑及早趋避!”
邢玉春道:“即使大内高手尽出,还能奈何她老人家吗?”
吕四海道:“倒不是怕这个,刺杀皇帝是灭九族的大罪,我吕氏一族自晚村公后,已经日益式微,已经不起再来一次大屠杀。从江南迁居大同,一共才只有六个人,经过几十年,也不过才二十余口,非老即小,挡不住那批凶手的残杀。何况我祖姑早已立下重誓,剑上绝不染血腥,即使为了这个变故,她老人家也不会破誓。”
邢玉春恨恨地道:“王伦太可恶了!”
吕四海道:“怪不得他,因为是我们先启衅的,火毁三神宫,杀死玄真子,对他的打击太大了,他不择手段报复,是理所当然的事。”
邢玉春道:“但我们是为除奸救民!”
吕四海苦笑道:“在他的立场不会这么想,否则他就不会利用清水教干那些事了。”
邢玉春默然片刻又道:“刘老伯,你们怎么也赶回来了?”
刘策道:“我与江姑娘好不容易才把赛扁鹊请到,可是已经得到吕小友伤愈的消息,用不着再把他拖来了。我重重的酬谢了他一笔银子,并着令两个孩子送他回去。云侄女得来的消息很重要,你们就快走吧!朱法昌那儿,老朽自当尽力维护。”
吕四海道:“那就麻烦老伯了,小侄已经写好书信,由青儿三姐转致神龙凤尾两帮,将朱先生招集的人手送到江淮去安顿,运送的工作,还是由老伯在水上设法为佳。”
刘策道:“没问题,武威扬与云从龙两位龙头,与老夫也是素识,就是没有牛姑娘的连系,老夫把人送去也会被接纳的,只是各位前往山西,恐怕不会太安稳,要不要老夫拨几个人沿途护送?”
吕四海笑道:“那倒不必了,小侄内伤已愈,谅可应付,而且王伦不会全力拦截,他既有借重大内宫廷供奉的计划,说不定还希望我们回到山西,好一网打尽呢!”
刘策道:“他怕你们回去通风报信后,就相率远走高飞。”
云飘飘道:“不会,他会以为我们是回到山西去暂避,因为他向大内告密的计划十分秘密,清水教的人知者极少,侄女是从陈辉祖那儿得来的消息,他再也想不到我们会已知道了,所以在路上不会有太多的阻碍。”
刘策道:“那最好,老夫的那些儿郎,说护送那是一句笑话,以身手而言,他们比各位差得太多,最多只能在必要时拚命拦阻一阵,使各位能突围而已。”
吕四海道:“老伯的德意,小侄等万分感激,但一样是性命,小侄等不会比您的儿孙更珍贵!”
刘策道:“不,老夫认为你们比我那些宝贝儿孙们强得多了,那怕是十条命换一条,老夫也认为是值得的。”
吕四海笑道:“老伯言重了,小侄等怎敢存这种想法,老伯能仗义舍亲,小侄等又岂是贪生怕死之辈?何况小侄等自信尚有自保突围之能,而老伯的儿郎在此尚有更重要的任务,我们走了之后,接应义军,监视清水教动静的工作,全仗老伯一家独力维持,所以老伯的人更牺牲不得。”
最后的这番话,说中了刘策的心里痒处,这位龙性未驯的老英雄心高志傲,唯恐儿孙落于人后,经吕四海这一捧,果然堵上了他的嘴。
小舟泊在一个偏僻的渔村,那是清水教势力未及之处,也是刘策在山东地面上的暗卡所在。
吕四海等人登岸后,乔装改容,置了两台独轮车,他推一台,邢玉春改变男装推了另一台,车上坐着云飘飘与江雪雪都变成了中年村妇,还带着行李,玉兰则化装成一个乡下土小子,一脸乌黑,跟在车子后面步行。
他们就这样瞒过了清水教的耳目,翻越太行山,进入山西境内。
吕四海找到了一个朋友家里,洗去了易容药,立刻换成快马,直奔大同城外的青云山庄。
邢玉春与云飘飘总算见到了这位几十年来叱-风云的江湖女杰吕四娘,她对这两个后起之秀十分赏识,尤其是对邢玉春,认为她迷途知返,更为难得。
青云庄内早已接获密报,吕四娘已经把族人遣散了,一片大庄院中就留下她在等着他们。
大家跟着吕四海都叫她姑婆,这位老姑婆已寿逾花甲,但修为有素,养生有道,看起来似乎只是四十许人。
她听完吕四海所述的一切后,叹道:“以耳代目,究竟是不可靠的,我再也没想到陈辉祖是吾道中人”
江雪雪道:“是啊,幸亏姑婆已经戒杀了,否则以您的脾气,恐怕早就割下他的脑袋了!”
吕四娘一笑道:“以陈辉祖在山西的作为,我几乎忍不住想破戒,刚好你李爷爷游踪经过,劝我不必造次。善恶自有因果,何况道听途说未必可靠,要我三思而后行。”
江雪雪道:“李爷爷知道他是复社中人吗?”
吕四娘道:“不知道,但他行事一向以仁为主,从不轻伤人命,我受他的影响很大,他是我此生唯一的畏友。”
江雪雪道:“姑婆,听说您跟李爷爷早年仇恨很深!”
吕四娘苦笑了一声,叹道:“是的,那时我为了阻止他为清廷祈-,故意乔装清廷的九格格,杀死了他的第一个妻子!”
江雪雪道:“他没有找您报复吗?”
吕四娘摇头道:“没有,他是个很伟大的人,在了解不是为了私仇后,就原谅了我,倒是他的老太太对我始终有点介蒂,所以他奉母迁居南疆时,我一直没有去探访,现在那位老夫人已经西去,我想可以去了。”
然后她回头道:“玉春,秀姑妹子的双刀已臻化境,遗憾的是没有传人,我把你推介到她的门下,她一定很高兴。飘飘的剑技也可以在南疆更求深造,以剑法而言,再也没有一个剑派能高过李家一族的了。”
云飘飘道:“姑婆,听四弟说,您与李爷爷已能不相上下,二位老人家年年切磋,都是平手!”
吕四娘笑道:“不是平手,是他在指点我,我的剑技源自天山,凶杀之气太重,却始终攻不破他的守势。而且他是在消除我剑中的杀气,剑为王道之兵,应以仁为主,得一仁字,才能更上一层楼。”
云飘飘想想道:“姑婆,再过二三十年,孙儿或许会投到李爷爷的门下,目前孙儿却希望您指点一二,因为孙儿等日后要对付的是清水教徒,那不是一个仁字所能感化的。”
吕四娘看了她一眼笑道:“你好重的杀气!”
云瓢飘道:“从白莲教以迄清水教,孙儿看得多了,他们都是利欲薰心,有我无人的十恶之徒!”
吕四娘道:“天下无不可渡化之恶人。”
云飘飘道:“是的,孙儿并不反对这句话,孙儿有一个师叔叫万毒剑梅放民,是白莲教中最心狠手辣的一个杀星,有一个佛门高僧,足足花了十五年的时间,十九次救他于不死,总算把他渡化,皈依佛门,可是从第一次救他到功成为止,他足足杀了三百四十七人,如果那位高僧第一次不救他,这三百多条生命岂不是保全了?渡恶为善,虽是无上功德,但如以功果而言,实在是得不偿失。”
吕四娘沉思片刻才笑道:“妮子好利的嘴,居然把我也驳倒了。我是说不倒你,到了南疆,让那位方大姊来说服你吧。李恩兄的四位夫人中,只有她不会武,却是最有名的女中圣人,连李恩兄都要畏她三分!”
吕四海道:“姑婆,既然您把家里的人都安顿好了,我们还是快走吧。王伦这次动用宫廷中人来对付我们,用心十分阴恶,还是以趋避为上策。”
吕四娘轻叹一声道:“这倒是我连累你们了,当年刺杀雍正,虽是为了私仇,但我心中很后悔。因为雍正说起来还是个好皇帝,他胸怀无私,并不因为自己是个满人而轻汉,而吏治之精明,更是鲜有人能及。”
吕四海道:“这一任的皇帝也还不错,年轻时察察为明,只是近几年来,宠信和-有点离谱,恐怕会出事。”
云飘飘道:“他宠信和-是不错,但不会乱了大局,而且他是故意如此的。因为朝中一些亲贵又有排汉之意... -->>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