伸手抓住了祖天香。
蒙不名上前一步,道:“慢点儿,妞儿,你”祖天香含笑说道:“蒙老,他是我的父亲,我应该跟他走,是不?您放心,一个做父亲的不会对自己的女儿怎么样的。”
蒙不名哼哼一笑道:“那可难说啊,得看什么样的父母,有的做父母的只为自己跟前一点好处,能把自己的骨肉给卖了。”
祖财神脸色一变道:“蒙老儿,你说话可要”
祖天香截口说道:“蒙老您错了,一个女儿家总是要嫁人的,既是迟早要嫁人的,嫁给谁不一样,家父让我嫁个‘满洲’贝子,那是有享用不尽的荣华富贵,这也是为我好。”
蒙不名耸耸肩,道:“你既然这么说,那是周瑜打黄盖,我也不便再说什么了,只是要真嫁个‘满洲’贝子那还好,要嫁个流寇盗贼,那可就”
耸耸肩,住口不言。
祖天香道:“多谢蒙老,未嫁从父,既嫁从夫,不听父命便是不孝,要是家父真让我嫁给李自成那班人中的哪一个,我也会毫不犹豫地点头的。”
蒙不名一点头道:“妞儿,你的确是个孝女,也希望你这份孝心能感动上苍。”
祖天香道:“谢谢您。”
蒙不名一摆手道:“那么跟你这位爹走吧,我不送了。”
祖天香道;“不敢当,怎么说您是我的恩人,容我拜别。”
她轻轻挣脱祖财神的手,上前两步,盈盈拜下,低低一句:“快走。”
蒙不名道:“妞儿,我当不起,受不住,这里还礼了。”
举手拱了一拱。
祖天香转过身去道:“走吧,爹。”
祖财神深深看了蒙不名一眼,眼神冰冷,而且充满了杀机。
蒙不名咧嘴一笑道:“别这样,祖老头儿,我这个无后的都想积点德,你有这么一个允称今世奇女的女儿,为什么不多替她想想。”
祖财神脸色一变,半句话没说,拉着祖天香往外行去。
蒙不名道:“妞儿,你要保重。”
祖天香没回头,道:“多谢蒙老,您也请保重,并请好生照顾赵姑娘。”
蒙不名道:“妞儿,你放心就是,在这时候,我们这些人一个也不能少。”
祖家的人来得快,去得也快,刹时间一个不剩地全退出了“晋柯”
“晋祠”里又陷入了一片黑暗。
蒙不名站在石阶,呆呆地!
“晋祠”里外静静的,死寂死寂。
杨敏慧的话声从蒙不名的身后响起:“蒙老!”
蒙不名道:“她让咱们快走。”
杨敏慧道:“我知道,我看见她跟您说话了。”
蒙不名道:“知父莫若女,看来祖财神还不死心,还不知道醒悟:”
杨敏慧道:“他对不起他的女儿。”
蒙不名道:“他根本不配有这么一个女儿。”
杨敏慧道:“蒙老,我天香姐此去”
蒙不名道:“我敢拿我这颗脑袋担保,她会再回到咱们身边来的。”
杨敏慧道:“恨只恨我生为宦门女儿,要不然我就可以大大方方地现身露面跟他斗一斗了。”
蒙不名道:“姑娘,知道我为什么不跟祖老头儿斗么,我为的是妞儿她。”
杨敏慧口齿启动了一下,欲言又止。
蒙不名道:“走吧,她让咱们决走,莫辜负了她的心意。”
他迈步下了石阶。
马车在夜色里往前驰进着。
蹄声跟车声不怎么大,因为蒙不名把马车赶到了一片草地上,远远地离开了那条路。
车里,是沉闷的,尽管车篷掀开着。
甚至连车外的空气都是沉闷的。
“只不知道天香姐这一去会怎么样。”
杨敏慧像在问谁,又像在自语。
蒙不名的心情也相当低沉,尽管祖天香是祖财神的女儿,可是她跟她那位父亲不同.她明大义,识大体,是位难得的好姑娘,也是位跟杨敏慧一样的奇女子。
一路相处,安危共济,福祸与共,人心是肉做的,尤其蒙不名这个外冷内热,外表滑稽突梯,玩世不恭,内里却一丝不苟,步步踏实的性情中人,他简直就把身边的这三位当成了自己的女儿,他又怎么舍得,又怎么能不揪心?
他无力地挥出一鞭,缓缓说道:“不会有什么的,姑娘,虎毒还不食子呢。”
杨敏慧道:“祖财神或许不会拿她怎么样,可是李自成那里贼寇个个凶狠贪婪,他们又怎会不垂涎天香姐那绝代风华”
蒙不名吁了一口气,道:”这就难说了。”
杨敏慧道:“祖财神是这么个人,当初他为勾结‘满洲’不惜出卖自己的女儿,如今他投向李自成,又怎么担保他不会讨好这帮贼寇?”
蒙不名道:“他要还有一点良心,妞儿那片孝心,总会感动他的。”
杨敏慧道:“您看会么?”
蒙不名道:“应该会,除非祖老头儿灭绝了人性,罔顾伦理亲情。”
杨敏慧道:“当初他勾结‘满洲’的时候呢’”
蒙不名道:“希望他跟以前不同了!”
杨敏慧道:“但愿”
忽然一声轻咦,惊声说道:“阿霓妹妹呢?”
蒙不名道:“阿霓?阿霓怎么了?”
他边说边回头看,等他转过头来看清车里时,他突然怔往了,车里只有个杨敏慧,赵晓霓却不见了。
杨敏慧忙道:“您还不赶快停车。”
蒙不名一震而醒,慌忙收缰停车,站了起来。
站在车辕上四下看,夜色茫茫,浓得泼了墨般,哪里有赵晓霓的踪影?又能看得见什么!
蒙不名一脚跺下,差点没把车辕跺断:“坏事了,她准是不放心天香跟去了,这孩子,怎么也不跟我商量一声”
杨敏慧道:“阿霓妹妹是怎么走的,我怎么一点也没觉察?”
蒙不名苦笑说道:“傻姑娘,她在白莲教里呆过那么多年,哪一套邪法儿不会?你没见她是怎么退师南月这帮贼的么。”
杨敏慧道:“她说过,绝不再用‘白莲教,法术的!”
蒙不名遭:“这是什么事,她不用‘白莲教’那套障眼法走得了么,本来是四个人,现在可好,不到半夜工夫就只剩两个了,都走得那么揪心。”
杨敏慧扬了扬眉道:“蒙老,咱们也找去,好么?”
蒙不名道:“咱们也找去?那德威跟罗汉”
杨敏慧道:“阿霓妹妹都能不急找罗汉,我为什么不能不急找德威?”
蒙不名道:“你们都够好的,只是不行,什么人都能冒险往贼窝里闯,唯独你不能。”
杨敏慧道:“为什么我不能,我爹已经被害了,他们即使擒住我又能拿我要挟谁?就是我爹在世的时候,他们也没办法拿我要挟他老人家!”
蒙不名道:“朝廷”
杨敏慧淡然一笑,笑得凄凉:“朝廷?他们没法拿我要挟朝廷的,这么多土地,这么多百姓都丧失了,我一个宦门女儿又算得了什么,假如掳一个官家人便能要挟准,他们只掳人就行了,何用攻城陷镇,动用千军万马尸
蒙不名吁了一口气.道:“我不愿意说,你偏让我说,至少他们可以拿你要挟李德威。”
杨敏慧呆了一呆,旋即说道:“李大哥是位奇才,是个奇男子,儿女私情跟国家安危他不会分不清楚的。”
蒙不名道:“那何如让他没有一点顾虑。”
杨敏慧目光一凝,道:“蒙老,我不见得一定会失陷在他们手里,是不?”
蒙不名道:“好吧,姑娘,咱们也跟去凑凑热闹,我拼着这条老命护着你就是。”
坐下,抖缰,挥鞭,抬转马头,飞驰而去。
杨敏慧口齿启动了一下,似乎想说些什么,可是她终于没说!
二月间是初春。
虽然日头挂得老高,可是仍带点凉意,晒在日头下,那是一件挺舒服的事。
李德威背着手,缓缓迈步,他从容不迫,也潇洒异常。
背后,右手里,习惯地握着他那柄玉骨描金扇。
一个蓬头垢面的中年叫化匆匆地走了过来,哈腰,伸手,道:“少侠,总堂传书到了,曹化淳-直在京里,一步没离开过。”
李德威一怔点头:“谢谢!”
那中年叫化哈腰而退。
李德威仍继续往前走。
没多久,另一个中午叫化走了过来,哈腰,伸手,道:“少侠,闯贼下落打听不到,他手下一员悍将就在这一带百里之内。”
李德威双眉一扬道:“闯贼主力现在何处?”
那中年叫化道:“本来是往北去的,可是近几天来突然转了向西,不知道为什么。”
李德威道:“恐怕是声东击西,他说过,三月初十左右-定犯京。”
那中年叫化道:“少侠,他说归他说,恐怕没那么容易吧,朝廷派驻各地的守将,并不是个个庸才。”
李德威微一点头道:“这一点我清楚,不过他一路北扰,势如破竹,我不能不防着点儿,也不能不在二月里以前找到他。”
那中年叫化道:“少侠,闯贼想必也清楚这一点,他左右尚有几个智囊一类的谋士,他主力的所在,并不一定就是他的所在!”
李德威动容点头道:“高见,多谢指教,目下我只有杀一个是一个,请告诉我应该往哪个方向走。”
那中年叫化道:“您请往东,十里内自有人再来禀报方向。”
李德威道:“谢了。”
他折向了东。
那中年叫化子则躬身而退。
李德威迈着潇洒步伐往东,行云流水般,乍看很慢,其实他已加快了速度。
一口气走出了五六里地,一条人影飞掠而至,是个年轻化子,落地躬身,恭谨异常:
“少侠,偏东北走五十里有片大庄院,李自成手下悍将张三勇现在那儿。”
李德威道:“只张贼一人儿么?”
那年轻叫化道:“张贼的身份最高,那一带三里内都布上了明桩暗卡,很不容易接近。”
李德威一点头道:“谢谢。”
那年轻叫化腾身飞掠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