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不名道:“我总觉得这里头不大对,妞儿,你想啊,杨督帅奉旨进京是极机密的事儿,自然他动身的时间跟走的路径也是极机密的,李自成那伙贼是怎么知道的?再则,李自成要害杨督帅这是天经地义的事,他要害个内侍又是为了什么?”
祖天香道:“您怀疑曹化淳勾结贼寇,事先跟李自成他们串通好的?”
蒙不名摇头说道:“这件事事关重大,曹化淳既然奉旨出京召返封疆托土的大员,他就必是皇上的亲信,没有确切证据,我不敢下断,杨姑娘日后总会上京的,让她记住这件事,进京之后查一查,问一问再说吧。”
祖天香道:“多谢老人家,晚辈会把您的怀疑告诉杨姑娘的。”
蒙不名沉默了一下道:“长安’没有再呆下去的必要了,闯贼北窜,恐怕有犯京的意图,你们在‘开元寺’歇过-宿之后还是赶到京里去吧,也许在路上你们能碰见李德威。”
站起来道:“时候不早了,你们一路奔波也该饿了,我去叫老和尚给你们做饭吃去。”
转身走了出去。
罗汉呼了一口气,站了起来,道:“我跟老人家去,阿霓在这里陪陪祖姑娘。”
迈步跟了出去。
望了望床上的杨敏慧,赵晓霓叹了口气道:“前后没多少日子,想不到会发生这么大的变故。”
祖天香娇靥上浮现一片阴影,道:“主帅遇害,重镇陷贼,北疆战况危急,如今闯贼又纠众北窜,我担心”
住口不言,没再说下去。
赵晓霓看了她一眼道:“祖姑娘看,情势很危急么?”
祖天香道:“这是明摆着的,多年来,朝纲不振,朝中有奸细,民间流寇为害,窜扰四处,本来就是个岌岌可危的局面,再加上‘满洲’强兵犯境我担心咱们这些人难撑大局”
赵晓霓道:“情势不会糟到那种地步吧?”
祖姑娘道:“外有外患,内有贼寇,北疆战事艰苦,南方连失重镇,闯贼一旦纠众北窜,朝廷便是腹背同时受敌,这种情势如何,姑娘应该明白了。”
赵晓霓道:“身为大明朝的子民,不思振臂奋起,献身报国倒也罢了,居然作乱造反,趁火打劫,使得朝廷顾此失彼,穷于应付,声得百姓流离失所,哀号于途,这些人实在罪该万死!”
祖天香面有异容,没说话。
赵晓霓忽然想起来什么,忙道:“祖姑娘,我无意”
祖天香微一摇头,道:“姑娘无须解释,论祖家的作为,也个个该杀。”
赵晓霓暗感不安,也倏生敬佩,口齿启动,欲言又止。
蒙不名走了进来,含笑说道:“再等一会儿吧,饭马上就好了。”
祖天香道:“老人家,不急”
蒙不名左右看了看,道:“罗汉呢?”
赵晓霓道:“不是跟您去了么。”
蒙不名怔了一怔道:“跟我走了?跟我干什么去了’”
赵晓霓道“您走之后他说要跟去看看,您前脚走,他后脚出了门儿!”
蒙不名道:“这就怪了,我怎么没瞧见他”
轻快步履响动,一名小和尚走了进来,小和尚手里拿着一封信,进门施礼道:“老施主,白施主有封信要小僧”
蒙不名神情一震,伸手抓过了那封信,拆开一看.立即大叫了一声:“这小子!”
赵晓霓脸色微变,站了起来:“老人家,怎么了?”
蒙不名伸手一递,遭:“你自己看吧。”
赵晓霓接过信一看,一张如花娇靥马上白了,颤声说道:“罗汉,你这是”
祖天香心知有异,走过来道:“赵姑娘,信能给我看看么?”
赵晓霓没说话,默默地把信递了过去。
罗汉一笔字写得不错,只是嫌潦草了些。
信是这么写的:“蒙老:杨督帅遇害,惊闻噩耗,心中悲怒难忍,德威兄一人独对众贼,势单力薄,也让我在‘长安’呆不住。
愿凭家传‘紫金刀’取得贼寇首级以谢天下,虽流血五步,粉身碎骨在所不惜。
阿霓有蒙老及杨、祖二位姑娘为伴,我很放心,倘蒙老爱护罗汉,请将阿霓收认膝下,一来阿霓可朝夕承欢,二来蒙老也可以时刻加以照顾。
并请蒙老转告阿霓,世间强过罗汉者比比皆是,勿以一残废人为念!
罗汉百拜。”
是这么一封信,这么一封让人碎心,让人肠断的信。
祖天香皱了眉,道:“白少侠也真是的”
除了这句话,别的她还能说什么。
蒙不名突然跺了脚:“这小子该打,只让我碰见,看我不狠狠抽他一顿!”
赵晓霓失色的香唇边掠过一丝凄婉笑意,道:“真是的,相处这么多日子,他还不知道我么”
娇躯一矮,冲蒙不名跪了下去:“请您收认这个义女,我当着您说话,从现在起,我是白罗汉的妻子,我如果还能见着他,我会跟他一辈子,要见不着他,我也会为他守一辈子。”
“妞儿,你这是”
蒙不名急了,慌了,伸手把赵晓霓扶了起来,扶起了赵晓霓,他突然咧嘴笑了:“行了,蒙不名活了这么大把年纪,正愁没个送终的人呢,现在总算有了,而且是这么如花似玉的一个,老怀大慰,真让人能乐死”
突然他又敛去笑容,扬眉说道:“妞儿,别难受,也别担心,咱们这就上路追他去,我拿我这块糊了多少年的破招牌担保,过些日子还你一个活蹦乱跳的罗汉就是。”
赵晓霓那失色的香唇边又泛起了一丝凄婉的笑意。
让人看了心酸!
九个人在大路上走着,走得飞快。
九个人,四前,一中,四后。
四个佩剑黄衣人,李德威,四个佩剑黄衣人。
八个佩剑黄衣人脸色木木然。
李德威安详、从容、还有着他那独有的潇洒。
眼前一大片灯,数不清。
一大片黑忽忽的帐篷,也数不清。
静静的夜色里,偶而划空响起一两声马嘶。
从近处到远处,一直到看不见的茫茫夜色里,也站着数不清的黄衣人,有的持枪,有的挎刀。
前面四个黄衣人突然停了步,左前方一名转回身来道:“营外候着,我进去通报去。”
偕同右前方一名纵身疾掠,扑向那黑压压一大片帐蓬。
李德威洒脱负手,游目四顾,道:“想不到乌合之众的贼寇也有这么整齐的军容,眼下恐怕有五六千人吧。”
身后传来一个冷冷话声:“你想刺探军情?”
李德威淡然‘笑道:“你们带我进去,不打算再让我出来,还怕我刺探什么军情?”
另一个冰冷话声自身后响起:“闯王雄才大略,将兼智勇,师称虎熊,这点整齐军容又算得了什么。”
李德威道:“大言不惭,说你们胖你们就喘了起来。”
那冰冷话声道:“睁眼看看这是什么所在,你说话小心点。”
李德威道:“说句话不知你信也不信,就是当着李自成,我该怎么说还是怎么说。”
话声方落,只觉脑后金刃破风之声袭到。
他一扬手,手中折扇往后挥去遭:“军营左进,严禁私斗,你连这都不懂么?”
“当!”地一声,一柄长剑硬被他一扇震了回去。
就在这时候,适才那两名黄衣人冲破夜色掠到,道:“闯王召你进去。”
李德威手往前一挥道:“带路。”
两个黄衣人狠狠瞪了他-眼,转身前行而去。
这片军营的营门,是两排帐篷间一条笔直的大道,口上站着八名持枪黄衣人。
从口上往里,隔几步便是一个一手高举火把,一手抱刀的黄衣人,把这条路照耀得光同白昼、纤细毕现。
这两排黄衣人身后,是两排弓箭手,个个雕翎扣上弓弦。
弓上弦,刀出鞘,如临大敌,寂静无声,显然是一支训练有素的队伍,军威也颇为慑人。
李德威泰然安详,昂然迈步,心里却没敢大意,他十分明白李自成手下必有能人,要不然他不可能窜扰四处,这么猖獗。
这条路走到头,是一座巨大的牛皮帐篷,帐篷顶上有灯,四周也有灯,帐前站着四个佩剑黄衣人,一望可知是发号司令的中枢所在。
李德威来到帐前,前面四名黄衣人突然举步横跨,退到两旁,四柄长剑同时出鞘齐递,喝道:“停步。”
李德威淡然一笑,停步在帐前丈余处。
帐篷里灯影一闪,一前四后地出来了五个人。
后头是四名佩剑黄衣人。
前头那人,高高的个子,修长的身材,一身黄衣,腰围玉带,长眉细目,白面无须。
看年纪,约莫四十上下,眉宇间,一股子阴鸷之气逼人。
李德威目光一凝,暗道:“这就是李自成了,居然是个白面书生型人物”’他这里心念转动,那白面无须黄衣人抬眼望了过来,两跟之中厉芒一闪,冷然说道:
“你就是杨宗伦身边那个姓李的?”
李德威傲一点头道:“不错,我就是李德威。”
也许是他态度倨傲,不够尊敬,两旁边突然响起一声闷雷般暴喝。
那白面无须黄衣人一抬手,立即鸦雀无声,他冷冷瞅着李德威道:“听说你是南宫某人的衣钵传人。”
李德威道:“你们的消息很灵通,也不错,银牌令现在由我执掌,布衣侯奉召勤王,银牌令代朝廷诛杀乱臣贼子。”
那白面无须黄衣人冷冷一笑道:“这儿不是朱家的土地,是李家的土地,在李家土地上的任何人,不知道什么布衣侯,银牌令。”
李德威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站在任何一块土地上的人,都是大明朝的子民。”
那白面无须黄衣人道:“我承认我们每一个人以前都是朱家的子民,朱家的后代越来越昏庸,宠信奸贼,逼害忠良,招得外寇压境,民不聊生,他朱家不配再为君上。我李家不忍眼见大好神州沦人异族之手,亿万黎民陷于外贼铁蹄之下,振臂而起,号召天下英雄,登高一呼而四境齐应”
李德威道:“倒是顺天应人。”
那白面无须黄衣人道:“难道不是?”
李德威双眉一扬道:“百姓家破人亡,骨肉失散,灾黎上万,号哭震天,血流漂杵,尸伏遍野,你趁火打劫,烧杀淫掠,无所不作,试问之于三岁孩童,谁不知道你们是一帮罪该万死的贼寇,哪个不想食你之肉,寝你之皮”
“住嘴。”
一声暴喝,两旁刀剑齐举,枪戟搭伸,一起指向李德威。
李德威视若无睹,淡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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