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锦衣人这才应了一声,坐了下去。
严慕飞也坐了下去,坐定,他道:“我做主,允-他不索还帝位。”
锦衣人大喜,忙道:‘谢叔王。”
严慕飞道:“可是我要告诉你,你不要以为允-穷途末路才故示大方。你要这么想,那你就错了。”
锦衣人忙道:“侄儿不敢。”
严慕飞道:“我敢说,只要有我为辅,登高一呼,天下齐应夺回帝位应该是不会大难,这一点你要明白!”
锦衣人道:“是,叔王,侄儿明白。”
严慕飞道:“那就好。我告诉你,我之所以不让允-夺还帝位,那只因为他不如你,不擅治理国政。我是为太祖创业唯艰的基业及天下万民着想,别无其他原因。”
锦衣人道:“侄儿知道,只是,叔王,允-他肯吗?”
严慕飞道:“他视我为祖,不会不听我的!”
锦衣人道:“万一他要是不听您的”
严慕飞道:“你不必担心,也无须动心机想拿话扣我。只要他不听我的,我马上撒手不管,任你们争夺去!”
锦衣人喜道:“谢叔王。”
严慕飞道:“可是我有条件!”
锦衣人忙道:“您请只管吩咐。”
严慕飞道:“你即刻收兵,不许动武当一草一木。”
锦衣人道:“侄儿遵命!”
严慕飞道:“允-不要任何爵禄,可是你要给他一个地方清修。”
锦衣人道:“这世上任何一处随他挑!”
严慕飞道:“挑什么地方,那是他的事,而你今后不管发现他在那儿,都绝不许再动他,甚至根本不许再找他!”
锦衣人犹豫了-下,点头说道:“这侄儿也做得到。”
严慕飞道:“话可是你说的,日后假如你自毁今日之诺,别怪我找上京城,闯禁宫,入大内取你性命!”
锦衣人一凛,忙道:“叔王放心,侄儿绝不敢!”
严慕飞道:“那就好。”
“叔王。”锦衣人道:“武当三清圣地,允-何不就在武当修行?侄儿愿留三千御骑以为保护。”
严慕飞摇头道:“那不必,我不希望再有任何人扰他清修,再说他也不一定非在武当修行不可!”
锦衣人道:“是,叔王,那就随便他好了。”
严慕飞道:“你我就这么说定了!”
锦衣人道:“是的,叔王,侄儿绝不反悔。”
严慕飞道:“为你自己,你最好别反悔!”
锦衣人道:“侄儿明白利害,您放心就是!”严慕飞道:“我问你,撤兵需要多少时日?”
锦衣人想了想,道:“如果侄儿即刻下旨,一两天就可以撤出百里以外!”
严慕飞道:“锦衣卫跟你的贴身侍卫都是武林好手,该更快!”
锦衣人道:“是的,叔王。”
严慕飞道:“那些红衣大炮撤起来恐怕不会那么快!”
锦衣人脸一红,道:“用马拖,也不会怎么慢。”
严慕飞微一点头,道:“那好,等我走后,你马上下旨撤退,但不许留下一人,只被我发现有一人隐留不去,我不但要杀他,而且要找你!”
锦衣人道:“您放心,侄儿怎敢不听您的话,只是”
他犹豫着没说下去。
严慕飞道:“只是什么?”
锦衣人迟疑再三方始说道:“侄儿求您让允-写一纸”
严慕飞道:“有我作主还不够吗?”
锦衣人忙道:“不是不够”
严慕飞道:“那是什么,是不放心?”
锦衣人道:“有叔王作主,侄儿岂敢不放心?只是只是侄儿不愿落个争夺之名,使后世”
严慕飞淡然一笑道:“你想得还真长远,我告诉你,你已落定了夺篡之名,多此一举也只能安慰你自己,并不能使天下人信服!”
锦衣人红着脸道:“侄儿知道,只是侄儿就这么一点要求”
严慕飞道:“帝位与天下,你要求得已经够多了!”
锦衣人默然不语。
严慕飞道:“我向你打听一件事。”
锦衣人道:“叔王请只管问。”
严慕飞道:“你知道,昔日太祖有四大智囊人物?”
锦衣人神情一震,道:“这个侄儿知道,只是听说他们都已经死了!”
严慕飞淡然一笑道:“怎见得他们都已经死了?”
锦衣人道:“太祖高皇帝登基之后,他们跟您一样,功成身退归于野,多少年来没听见他们一点消息,这不证明”
严慕飞道:“这只能证明他们行事隐秘,并不能证明他们已经死了,再说,事实上他们也从没有隐退过!”
锦衣人讶然说道:“他们从没有隐退过?”
严慕飞道:“倘若如你所说,他们在太祖当日登基之时就功成身退隐于野了,那么日后炮打功臣楼,火焚凌烟阁,是谁替太祖出的主意?”
锦衣人脸色一变,道:“叔王,您是说当日那惨事就是他们的主意?”
严慕飞目光一凝,道:“你不知道?”
锦衣人不安地避开了严慕飞那双目光,道:“侄儿不知道!”
严慕飞道:“这你或许不知道,而自太祖登基那时起,你就暗中结纳他们,拉拢他们,而后,所谓靖难,是他们先进了南京,你登基后,他们又秘密为你工作,专杀太祖、建文两朝的忠臣元老,这你不该不知道!”
锦衣人大惊,忙道:“叔王明鉴,侄儿不敢。”
严慕飞道:“那是你的事,我不过问,可是我不能忍受他们当日献毒谋杀害我的朋友和同僚”
锦衣人忙道:“您是要”
严慕飞道:“我问你要他们的所在!”
锦衣人忙道:“叔王,侄儿不知道。”
严慕飞道:“是吗?”
锦衣人点头说道:“是的,叔王。”
严慕飞道:“你敢欺我?”
锦衣人一惊,忙道:“侄儿不敢!”
严慕飞道:“那你就把他们的所在告诉我。”
锦衣人道:“这叔王”
严慕飞道:“不愿意?”
锦衣人道:“这叔王,侄儿怎会,又怎敢,只是只是”
严慕飞道:“只是什么?”
锦衣人道:“您明察!”
严慕飞道:“我只知道太祖事后甚悔恨悲痛,为此事多年来一直愧疚自责,倘这四个人不死,太祖在天之灵难安!”
锦衣人迟疑了一下,毅然说道:“侄儿不是不说,只是有件事您恐怕不知道!”
严慕飞道:“什么事?”
锦衣人道:“他四人都藏有太祖所颁铁券丹书。”
严慕飞“哦!”地一声道:“他们四人藏有铁券丹书?”
锦衣人道:“是的,叔王,他四人功高”
严慕飞笑道:“我都没有获颁铁券丹书,他们竟然有此免死之物,这倒很出我的意料了。”
锦衣人道:“您是‘金陵王’九千岁,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严慕飞摇头说道:“我如今只是一介布衣,我告诉你,我不管什么铁券丹书,就是太祖犹健在也阻拦不了我要杀他们!”
锦衣人道:“这个侄儿知道,只是侄儿却不敢不敢”
严慕飞道:“你不敢怎么?”
锦衣人道:“侄儿不敢说出他们的所在!”
严慕飞道:“为什么?只因为他们有铁券丹书?”
锦衣人点头说道:“是的,叔王。”
严慕飞道:“你就那么敬畏大祖高皇帝吗?”
锦衣人脸一红,道:“事实如此,起兵逐允-,那是万不得已。”
严慕飞道:“这么说来,你是不肯说了?”
锦衣人道:“叔王明鉴,侄儿非不肯,实不敢!”
严慕飞道:“就算你不敢吧!我不能教你漠视太祖的旨意。我不勉强你,可是我要告诉你,总有一天我会找到他们的。这话你不妨转告他们”
锦衣人没有说话。
严慕飞站了起来,锦衣人忙跟着站起,道:“叔王,您要”
严慕飞道:“我要走了,我走后你就下旨撤兵吧!”
锦衣人道:“是,叔王,您放心,侄儿绝不敢稍违。”
严慕飞道:“还有,创业唯艰,守成不易,大明朝命脉握在你手,百姓的安乐与否系于你身,你要好自为之,莫难见太祖,愧对天下万民!”
锦衣人道:“多谢叔王教诲,侄儿不敢片刻淡忘。”
严慕飞道:“那就好。”
转身向外行去。
锦衣人在背后说道:“侄儿跪送叔王!”
话是说了,他还没跪下。
突然一阵叱喝吵嚷之声远远传了过来,严慕飞一怔停步,锦衣人陡然喝道:“外面什么事?”
只听外面有人恭声说道:“禀万岁爷,武当有人下山,一路闯杀下来,现在外面跟锦衣卫激战,锦衣卫挡不住他!”
严慕飞一听这话,闪身扑了出去。
他身法如电,转眼间已出了大宅院,抬眼望去,心神大震,纪纲,他满身是血,虎目赤红,赤手空拳正在到处闯杀,几千名大内侍卫跟锦衣卫在围攻他,一路望去,地上横七竖八,倒的都是死尸。
他定了定神,陡扬霹雳大喝:“住手!”
这一声震天慑人的大喝震住了纪纲,也震住了所有大内侍卫与锦衣卫好手。
严慕飞忙道:“纪纲,怎么回事?你这是”
话还没有说完,纪纲一震而醒,闪身又重搏斗。
显然,他神智已昏迷,人已陷入昏迷状态。
严慕飞比他快,提气掠了过去。
他还没站稳,纪纲已猛虎般扑了过来,只听他嘶声大呼道:“杀不尽的狗贼,拿命来吧!”
严慕飞一惊,沉声喝道:“纪纲,是我”
纪纲悲笑说道:“是谁也一样,总是燕贼一伙!”扬掌劈了过来。
他被称当世第二好手,掌力自是雄浑罕匹,严慕飞没奈何,只有挺掌迎了上去。
砰然一声,严慕飞身形晃动,纪纲踉跄而退“咦?”地一声直了赤红的虎目:“燕贼何时添了这么一个好手”
严慕飞急道:“纪纲,你认不得严慕飞了?”
严慕飞三字就像一盆冷水,使得纪纲一震,再凝目,旋即他机伶一颤,哑声说道:
“您您是王爷?”
严慕飞心中一松,点头说道:“是我,纪纲,你这是”
纪纲人像脱了力,腿一软,忽地跪倒,放声大哭。
严慕飞一怔,忙道:“纪纲,怎么回事?”
纪纲哭着说道:“王爷,少主少主他”
严慕飞心中一紧,急道:“允-他怎么了,快说!”
纪纲道:“纪纲护主不力,疏忽大意,少主他,他投崖自绝了。”
严慕飞只觉脑际轰地一声,像被霹雳巨雷打了一下,立即呆住了”
他呆住了,纪纲却猛然摇头,满面泪渍,悲声说道:“纪纲虽万死不足以赎己罪,但只有一死以谢天下,以报少主!王爷,纪纲拜别!”
扑地一拜,然后扬掌拍向天灵。
严慕飞一震而醒,可是他醒得太迟了,当他心胆欲裂,欲出手阻拦时,纪纲的手掌已拍上天灵“噗!”地一声,鲜红脑浆四溅,立即倒地不动。
严慕飞魂飞魄散,心如刀割,他又呆住了。
那些大内侍卫与锦衣卫个个惊骇,不敢正视。
良久,良久,严慕飞才始定过了神,颤声一句:“纪纲”身躯暴颤,热泪如泉般涌汩而出。
他悲痛,一悲痛建文自绝,二悲痛忠义豪雄壮然殉主,一代英杰从此崩落。
半晌,他方始喃喃说道:“纪纲,你该恨悔了,该恨悔没听令师兄的话了,以至落得今日这等要不然,这天下武林不就是你的吗?”
他缓缓低下了头。
这时候,背后响起一声呼唤:“叔王!”
严慕飞猛抬头霍然转身,锦衣人就站在他跟前不远处,一脸的错愕神色,严慕飞只觉胸火上升,大喝说道:“你看看,这都是你逼出来的!”
锦衣人忙道:“叔王,此人是”
严慕飞激动地道:“你不知道吗?你找的是他,要杀的也是他!”
锦衣人讶然说道:“他是”
严慕飞道:“纪纲!”
锦衣人脱口叫了一声,道:“是纪纲,他是纪纲,他为什么要自杀?”
严慕飞道:“难道你没有听见吗?”
锦衣人道:“叔王,侄儿刚出来”
严慕飞道:“那么让我告诉你,你一定愿意听,允-投崖自绝了。”
锦衣人又是脱口一呼,他怔住了,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看不出他是愿意听还是不愿意听。
半晌,他定过了神,急急说道:“叔王,允-为什么要”
严慕飞冷冷说道:“那要问你了!”
锦衣人突然热泪泉涌,颤声说道:“允-他为什么要我没有要杀他的意思啊!我真没有允-啊!你为什么要要”
说着,说着,他已语不成声了。
看样子,他心里也够悲痛的。
他是该悲痛,叔侄至亲,血比水浓。
严慕飞冷眼旁观,冷冷一笑,道:“你心腹大患已除,该高兴才对。”
锦衣人猛然摇头,道:“叔王,您不该这么说。”
严慕飞道:“我该怎么说?”
锦衣人道:“侄儿心中也够悲痛的,究竟我是他的叔父,他是我的侄儿,我怎么会忍心杀他,我已是大不”
严慕飞双眉陡地一扬,道:“我要弄清楚,好端端的允-为什么会投崖”
只见九名老全真由远处飞掠而来。
严慕飞道:“他九位来得正好,我可以问问!”
说话间“武当九老”已然掠到,各自脸色一变,一起向着纪纲尸身深深稽首:“无量寿佛!”
严慕飞轩了轩眉,道:“九位”
一老稽首说道:“严大侠,贫道等在山上栏不住纪施主,如今又迟到了一步!”
严慕飞道:“生死有命,纪纲他死得对,死得壮烈,死得令人敬佩,我只请教一句,是不是有人犯了武当”
一老摇头说道:“不,严大侠,无人犯武当,不知为什么,少施主突然自投太和宫后断崖”
严慕飞威态稍敛,道:“总该有个理由,一老,他可有遗书遗言?”
一老道:“贫道等也曾遍寻少施主居处,未见有片纸只字。”
严慕飞微一点头道:“九位请回山吧,这件事我来处置!”
一老微一稽首道:“贫道等遵命,在此有个不情之请,还望严大侠俯允。”
严慕飞道:“不敢,一老请只管说。”
一老道:“纪施主生为英豪,死为鬼雄,是三清弟子心目中的神,贫道等敢索纪施主遗骸葬于金顶之上。”
严慕飞动容说道:“那是他无上荣宠,他死该瞑目了。”
一老微一稽首,道:“多谢严大侠!”
上前抱起纪纲尸身,偕同其他八位转身腾跃而去。
这时,锦衣人道:“我封纪纲为英烈将军,永镇武当。”
严慕飞道:“英烈二字他当之无愧!”转过身来道:“幸亏无人犯武当。”
锦衣人一凛道:“叔王,侄儿不会杀自己的侄儿!”
严慕飞道:“你虽然没杀他,可是事实上等于你杀了他。”
锦衣人神情一黯,道:“是的,我虽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我”
沉喝说道:“来人!”
两名大内侍卫应声而至。
锦衣人吩咐道:“带人到断崖之下去把太孙的遗骸找回来,快去!”
两名大内侍卫一声:“遵旨。”带着人如飞而去。
侍卫们去后,严慕飞道:“你预备把允-怎么办?”
锦衣人道:“侄儿预备把他葬在南京。”
严慕飞摇头说道:“他跟武当有夙缘,我认为该把他葬在武当!”
锦衣人道:“叔王,他是朱家的”
严慕飞道:“他算得上已出家了。”
锦衣人道:“是,叔王,侄儿遵命了。那么侄儿再把湖北西北二十府县的粮赋,尽拨以为武当修宫建庙之用。”
严慕飞点头说道:“这是应该的。”
顿了顿,接问道:“你何以告天下人?”
锦衣人呆了一呆,道:“叔王指教!”
严慕飞道:“要按我的意思,你最好实话实说,可是你能吗?”
锦衣人道:“侄儿不能!”
严慕飞道:“那么武当是三清圣地,允-是在此自绝,你看着办吧!
锦衣人忙道:“多谢叔王,侄儿就说允-是玉皇转世,无意富贵,乃于武当修成正果飞升天上。”
严慕飞哼地一笑道:“好说辞,只恐怕难尽掩人耳目,乡夫村妇好瞒,有识之士一听便知真伪!”
锦衣人低头说道:“侄儿别无说法。”
严慕飞道:“那就只好这么说了。”
在这时候,陆谳不知从哪儿冒了出来,怯怯地走进来,先冲着严慕飞不安地笑了笑,道:
“严大侠”
锦衣人沉声说道:“大胆,叫王爷!”
陆谳一惊,忙道:“是,遵旨,王爷。”
严慕飞淡淡说道:“不敢,严慕飞仍然一介布衣。”
陆谳尴尬而窘迫地笑了笑,转向锦衣人,道:“微臣奏禀”
锦衣人道:“说。”
陆谳道:“遵旨,公主命微臣前来,请”
锦衣人微一摇头,道:“告诉她去,回京后再说。”
陆谳应了一声,迟疑着没动。
锦衣人双眉一轩,道:“你还站在这儿干什么?”
陆谳吓得连忙应声狼狈而去。
严慕飞望着他那背影,冷然一笑,道:“他比纪纲如何?”
锦衣人忙道:“叔王,他怎么能跟纪纲相提并论?”
严慕飞道:“你明白这一点就好。”
说完了话,他迈步行去。
棉衣人忙道:“叔王,您要”
严慕飞回身说道:“我该走了,你还有什么事吗?”
锦衣人道:“侄儿没什么事,只是您不多”
严慕飞摇头说道:“我没有停留的必要了,允-的遗体可交武当安葬,你也可以回京去了。”
锦衣人道:“是,叔王,侄儿这就回京里去!”
严慕飞没再说话,转身走了——
一兆ocr旧雨楼与潇湘书院联合连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