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天楼告退是告退了,可是他没去睡,一个人悄悄地出了十五阿哥府,出西直门,居然直奔西山。
出西直门半里之遥,是高梁桥,相传宋太宗伐幽州与辽将耶律休哥大战于高梁河,就是这儿。
在桥西,有座“倚虹堂”宫门三楹,堂廊数间,皇上巡幸西山各园的时候,都在此稍作歇息。
有一回,皇上巡幸西山到了这儿,适逢大雪,皇上来了句“白雪当空”那时候恰好和坤在侧,马上应了句“红旗当道”红旗者,报捷之意也,那时正当皇上在金川用兵,不到半月,捷报果然至,皇上大喜,乃亲为“倚虹堂”题额,于是乎,和坤以逢迎而更得宠了。
龙天楼经万寿寺、海甸、圆明园、畅春园、静明园、静宜园天蒙蒙亮,抵达了实胜寺。
龙天楼没在各园停留,因为西山各园是皇室的禁地,不可能隐有闲杂人等。
而这座实胜寺,虽然福康安的爹,大将军傅恒因金川武功,而赐住此寺,也把旧名表忠寺改成了实胜寺,并把“健统云柳营”建立在寺之左右,但是毕竟是个百姓可以游览的地方。
所以,头一站,龙天楼就到了这儿。
这时候,天方破晓,雾气迷潆,晨钟焚呗之声悠扬,闻之令人尘俗之念俱消。
龙天楼在实胜寺略转了一下,没发现什么,又继续前行,经碧云寺而西山八大处。
西山别名小清凉山,在宛平西,为太行山之一支脉,燕京八景中有“西山霁雪”每届冬令,大雪漫山,两月不化,自下望之,如初琢之嫩玉,洁白峭峻。春初时节,柳花俱发,临夏则绿树浓荫,秋时则枫红满山,所以西山枫红实在是诸景之中最值得欣赏的,比之姑苏之邓尉,金陵之栖霞,更是大块文章。
龙天楼抵达三山庵,天已大亮。
三山庵居翠微峰之最胜处,山门前后,竹林参差,景致清幽,为北地所少见。
许是早课已罢,不闻晨钟梵呗,幽静异常。
尼庵住的是尼姑,应该可以找到些什么!
龙天楼正打算踏进竹林小径,只见迎面走来个带发黑衣女子,手上还挽着一个竹篮。
黑衣女子年岁不大,看上去只十六七,她一见龙天楼,先是一惊,继而头一低,马上拐了弯儿,竹林挡住不见了。
龙天楼怔了一怔,并没有追过去,径自顺小径往前走,一直走到庵门前。
庵门前正站着两个中年女尼,一见龙天楼走来,立即双双迎了过来,单掌立胸,微一躬身,左边一个道:“敢问施主是来”
龙天楼答了一礼道:“我是个游山的人,想到处看看。”
右边女尼道:“施主想必是初次登临西山?”
“不错!”
右边女尼道:“那难怪施主不知道,三山庵不接待单身男客,还请施主往别处游览去吧!”
龙天楼呆了一呆,道:“原来如此,请恕冒失,我马上就走,融问两位,贵庵之中,有带发修行的么?”
“没有,三山庵里,都是皈依三宝,经过剃度的比丘。”
“呃,那么适才有位姑娘从贵庵出来”
两名女尼脸色都为之一变。
左边女尼道:“施主怕是看错了,贫尼二人站立庵门良久,未见有女子出来。”
右边女尼道:“施主一定是看错了。”
龙天楼察言观色,心里明白了八分,他没动声色,道:“那大概是我看花了眼了,打扰,告辞!”
他一抱拳,转身走了。
望着龙天楼不见,两名女尼互望,脸上微有疑容。
龙天楼一转出两个女尼视线,便疾速行动,飞快往适才所遇黑衣女子所走方向追去。
龙天楼的身法不可谓不快,他的目光也不可谓不够锐利。
以黑衣女子行走的速度来算,这么几句话工夫,她最快也不可能走出廿丈去。
但是龙天楼眼观四路,耳听八方,搜遍了方圆五十丈内,却没发现那黑衣女子的踪影。
不但没发现黑衣女子的踪影,就是连别的人,也没有见一个。
怪了,难道那黑衣女子腾空飞了,借土遁了不成?
龙天楼正自皱眉。
只听一阵很有节奏的步履声,夹带着轻微的“吱呀”声,由上而下,从身右一条登山小径上传了下来。
总算有了人了。
龙天楼忙转眼望去,只见一个老樵夫挑着一担柴,从登山小径上走了下来,一看有人挡路,连忙叫道:“请让让!”
龙天楼让是让了,但伸手拦住了老樵夫的去路。
老樵夫满脸堆笑:“这位爷,您要买柴?”
“不是的,我想跟老人家打听件事。”
“什么事啊?”
“请问老人家,刚才有没有看见一位穿黑衣裳的姑娘?”
老樵夫连想都没想就摇了头;“没有,没看见。”
“那么老人家是不是知道,这一带什么地方住的有人家呢?我是说俗家人?”
老樵夫道:“没有,这一带不是寺庙,就是尼庵,哪里来的俗家人呢?”
龙天楼不禁有点失望,道;“啊!谢谢老人家了。”
“别客气!”老樵夫挑起柴来要走,忽又停了步:“我想起来了,宝珠洞一带是有一户人家”
龙天楼精神-振;“老人家,在什么地方?”
“宝珠洞,就在西山最高的峰头上,还是有一回打柴,我在远处无意中瞧见的,那地方离宝珠洞不远,也就是在宝珠洞背后山崖上的一片树林里,错非是我这个打柴的,换个人还真不容易看见呢!”
龙天楼忙道:“老人家,宝珠洞怎么走法?”
老樵夫往上一指道:“从这条路上去就能到了,洞口上刻的有字,一看就知道。”
龙天楼一抱拳道;“谢谢老人家了!”
“别客气。”
老樵夫挑起柴走了。
候得老樵夫被树木挡住,龙天楼吸一口气,腾身跃起,疾如奔电地往上扑去。
老樵夫没说错,宝珠洞就在西山最高处。
到了峰顶,龙天楼就看见了,峰上一个洞口,上嵌石额,刻的是“宝珠洞”三个字。
但是,老樵夫说的那户人家,不在宝珠洞前,不在宝珠洞里,而在宝珠洞后。
看遍宝珠洞洞前的上下左右,无路可通峰后。
那户人家找的地方好,照这情形看,寻常人是到不了宝珠洞后的,至少从宝珠洞前是过不去的。
当然,这难不倒龙天楼,他提气一掠,人已落在洞左山崖横探而出的虬枝老树上,就从这一株株横探而出的树木上,只两个起落,已然到了峰后。
到了峰后再看,他看得心神震动直了眼。
就在宝珠洞后山崖上,也就是山峰的那一侧,有一片浓密松林。
松林之中,有一条由峰顶流下的细水,汇成一个小水潭。
松林的外面,有一片绿地,长的不是草,种的不是花,而是一小片菜园。
菜园再过来,紧贴着山峰,座落着一明两暗三间小茅屋,砍树的枝干为篱,篱上更爬满了碧绿欲滴的爬藤。
再往下看,山崖下,环绕着一圈云雾,形态瞬息万变,几令人怀疑置身天上,不在人间。
这么一个地方,清新、雅致,不要说住了,看一眼就能令人尘俗之念全消。
一片菜畦,几间茅屋,藤篱柴扉,松林为伴,绿水长流,简直是世外桃源,这是什么人住在这儿。
再看,松林内,水潭旁,一名黑衣女子,衣袖半卷,露出两段嫩藕粉臂,正在洗衣裳,不就是适才尼庵前碰见的那位?
龙天楼正看得出神,那黑衣女子已洗好了衣裳,提起盛放衣裳的篮子站起身走出松林,经过菜园到了屋前篱外,然后推开柴扉进去了。
她没有关上柴扉。
也难怪,这个地方还怕有什么坏人来么。
龙天楼定定神,转过山崖,走了过去,一直走到两扇柴扉前。
从两扇开着的柴扉望进去,那黑衣女子背向外,正在晾衣裳。
衣裳,有女人的,也有男人的。
有一件女子衣裳,赫然是件旗装,看质料,看式样,绝不是寻常人家所有的。
龙天楼站在篱外,黑衣女子背向柴扉,她一点儿也不知道。
突然,茅屋内传出个轻柔甜美话声:“花姑,衣裳晾好了么?”
黑衣女子应道:“好了,我马上就来。”
说着,她搭好最后一件衣裳,侧身提篮要走。
就在她侧身提篮的时候,眼角余光瞥见了站在篱外的龙天楼,急忙转脸外望,一惊手中篮子落地:“你、你是什么人?”
龙天楼含笑抱拳:“我是个游客,刚跟姑娘在尼庵前见过。”
黑衣女子脸色发白:“我没有见过你,你到这儿来干什么?”
龙天楼还没说话,只听适才那轻柔甜美话声,又从茅屋中传出:“花姑,你跟谁说话呀,是爷听经回来了吗?”随着话声,人也从茅屋里出来了。
是个农家女打扮的年轻姑娘,但是粗布衣裙无碍她的天香国色,粗布衣裙也掩不住她那雍容华贵的气度。
她一瞥见龙天楼,大惊:“花姑,他是什么人,他怎么会”
黑衣女子还没来得及说话。
龙天楼已开了口:“姑娘,我是个游客,因为迷失路途,误至贵宅,惊扰之处,还望见谅!”
那美姑娘马上就恢复了平静,道;“呃,原来是迷路的游客,花姑,告诉这位怎么下山。”
黑衣女子刚答应一声。
龙天楼又道:“我太渴了,可否顺便讨一杯茶水?”
黑衣女子道:“那边松林里水潭有山泉”
美姑娘道:“生水怎么能让人喝,花姑,进去给这位倒杯茶来。”
“是。”
黑衣女子转身进了茅屋。
龙天楼一步跨进柴扉。
美姑娘忙道:“请止步,寒舍只有女眷,不便待客。”
美姑娘谈吐不俗,更不像农家女。
龙天楼道:“姑娘放心,我不是个不懂礼的人。”
美姑娘没说话,但从神色上看,她似乎放了点儿心。
黑衣女子端着一杯茶,从茅屋里走了出来。
龙天楼忙迎前称谢接过,茶杯是一般人家常用的粗瓷杯,但是喝一口,茶叶却是富贵人家饮用的极品。
龙天楼道;“好茶。”
美姑娘跟黑衣女子都没说话。
龙天楼却又道:“看来府上很讲究喝茶?”
美姑娘淡然道:“山居人家,但有粗茶淡饭,于愿已足,谈不上讲究。”
龙天楼道:“姑娘这四字山居人家,恐怕是客气了,山野多隐逸之士,不敢说山居人家,没有饱学高人,但是隐逸之士却没有姑娘这种自然流露的华贵气度。”
美姑娘强笑道:“阁下太夸奖了,农家村民,何来华贵气度”
龙天楼抬手一指道:“姑娘要是没有华贵气度,也就不该有这么一件衣裳。”
美姑娘跟黑衣女子同时发现,晾衣架上那件不是寻常人家所能有的旗装,一怔,双双大惊失色。
“花姑”
“我”
龙天楼两眼突闪奇光。
突听柴扉外响起个冰冷话声:“那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美姑娘、黑衣女子连忙抬眼。
龙天楼站着没动,也没回头。
柴扉外,-步跨进个人来。
这个人,笠帽、草鞋、粗布衣裤,一身庄稼汉打扮,但那颀长的身材,雪白的肌肤,却不像个种庄稼的。
尤其,一顶宽沿笠帽,遮住了他大半张脸,但从帽檐阴影下,可以看见两道比电还亮的东西。
龙天楼淡然道:“大半是主人回来了。”
只听那庄稼汉道:“花姑,跟姑娘进去。”
“是。”
黑衣女子答应一声,扶着美姑娘进了茅屋,还顺手关上了门,随听美姑娘在门里道:“能不能不要太过?”
庄稼汉冷然道:“我也不忍,可是咱们放过别人,那就等于为自己招祸。”
美姑娘不说话了。
只听庄稼汉冷然道:“请转过身,我不惯从人背后下手。”
龙天楼一点头道:“不失为英雄人物,但是英雄人物怎么好对一个迷途的游客以下手相问?”
他转过了身。
庄稼汉一声冷笑道:“迷途的游客?这一套未免太低劣了,不是有心人,不是练家子,他到不了这儿,我们本不忍,可是我们不能不保护自己眼前这拿命换来的。”
他疾快出掌,五指如钩,猛抓龙天楼心口要害。
他不但出手如风,而且一上手就是杀着。
龙天楼不躲不闪,飞起一指,迎着那疾快抓来的掌心点了过去。
庄稼汉陡然一惊:“原来是个高手,也对,不是高手岂不白来一趟。”
他手随话动,沉腕变招,连绵三式,攻的都是龙天楼大穴要害。
行家一伸手,就知有没有。
庄稼汉一出招,龙天楼就知道,眼前这位,是他自进京以来,所遇见的唯一真正高手。
真要比起来,连阴桧那等黑道巨擘,恐怕都要差跟前这位一筹。
龙天楼脚下不动,上身挪移,让过两招,第三招右掌疾挥,砰然一声震退了庄稼汉:“阁下如果用双枪,是不是比较得手些?”
庄稼汉身躯猛一震,旋即冷然道:“我从不用双枪。”
龙天楼道:“那么请告诉我,‘玉面狻猊’杨华,用的是什么?”
庄稼汉身躯再震,后退半步,旋即仰天而笑;“是我糊涂,既是有心人,怎么不知道我是谁?看来事到如今,我也只好拼了。”
他跨步就要欺上。
“慢着!”龙天楼一声沉喝。
这沉喝声音不大,却震得庄稼汉脚下一顿。
龙天楼道:“我是个有心人,可却不是你想像的那方面派来的!”
“不是那方面派来的,不会知道我杨华。”
“不然,海珊格格知道,海珠格格曾经告诉她,西山赏雪,曾经邂逅了小狮子。”
庄稼汉一怔:“海珊?武林之中,以狮子为号的人不少,海珊除了小狮子,别的一无所知。”
“这是实情,武林之中,以狮子为号的是不少,但是那些狮了之中,真正俊逸不群,能获海珠格格垂青的,却只有一只‘玉面狻猊’。”
“你,你真认识海珊?”
“何只海珊格格,承王爷、礼王府的老郡主、两位格格、十五阿哥、福贝子,我认识的人还不少。”
“你认识的这些人都不错,你是”
“你听说过没有,承王爷把女儿失踪的案子交给九门提督衙门,九门提督责成辖下的五城巡捕营限期破案。”
“我知道一定有人找,可是不知道由谁来找,因为我们从不下西山半步。这么说,你是五城巡捕营的?”
“不,五城巡捕营有位白五爷,案子落在他肩上,他把我找了来,我姓龙,叫龙天楼,跟你阁下一样,是不折不扣的江湖中人。”
“龙天楼,你姓龙?”
“我姓龙。世上姓龙的不少,可是姓龙的武林世家只有一个。”
庄稼汉帽沿阴影下,两道寒光暴闪:“你是龙家人?”
“不错。”
庄稼汉道“龙家有举世称最的绝学。”
闪身扑到,双掌猛劈。
龙天楼道:“这就是。”
他掌似灵蛇,从庄稼汉两掌之间穿过,一昂一圈,五指已搭上庄稼汉右腕脉,轻轻一扣,立即收回。
庄稼汉机伶暴颤,抽身疾退,失声道:“龙家的‘擒龙手’,你真是龙家人。”
龙天楼道:“别人不知道,海珠格格不会不知道,龙家人跟礼王府,当年也有一件未成的姻缘,所以两位应该相信,龙家人不会拆散人姻缘。”
庄稼汉颤声叫道:“海珠。”
茅屋门开了。
美姑娘跟黑衣女子当门而立。
美姑娘道:“我都听见了,你怎么知道我还活着。”
龙天楼道;“猜的。”
“你怎么知道我在西山?”
“不瞒格格,纯是来一趟碰运气,因为西山是格格跟玉狮子相识的地方,也许该让我找到格格,我在‘三山庵’前碰见了这位姑娘。”
“以当时的情形,任何人办案,都会看出,我是被人劫掳”
“我也是这么看,到现在我还是这么看。”
“这话怎么说?”
“如果不是被劫掳,我实在想不出格格是怎么失踪的。”
庄稼汉道:“海珠,请龙少爷屋里坐吧!”
美姑娘连犹豫都没犹豫,便侧身摆手,道:“龙少爷请!”
龙天楼一声“打扰。”
进了茅屋,分宾主坐定,美姑娘海珠格格道;“花姑,倒茶。”
黑衣女子花姑答应一声,倒来一杯茶。
庄稼汉坐在一侧,头上的大帽仍未摘下来。
海珠格格道:“现在请龙少爷听听我是怎么失踪的。早在我失踪前的头一年冬天,我到西山来赏雪,邂逅了杨华,双方可以说一见钟情,但是西山别后,由于彼此的环境关系,就没再见第二面,我借故又来西山几次,都没有再见着杨华,心里怅然若失,以为跟杨华无缘。今年春天一个夜晚,杨华黑衣蒙面,夜入王府来劫掳我,因为他认出了我,由是我也知道他就是杨华。当时他有他的不得已,另一方面我也不满家里的一些情形,我还是跟他走了。杨华这么做,是受人逼迫,他应该把我交给某个人,但他为了救我,不惜违背某人的指示,佯装跟我同归于尽,才逃过浩劫,现在,他落得容颜破毁,每半个月就要忍受一次椎心刺骨的痛苦,龙少爷,你先看看”
杨华摘下了头上的大帽。
龙天楼心神为之震动。
“玉面狻猊”本是个俊逸人物,不然当初海珠格格不会一见倾心。
但是现在的“玉面狻猊”整张脸已是刀疤纵横,红肉外翻,而且一只左眼,还有点外凸,望之狰狞可怖,胆小的碰上,非被吓个半死不可。
海珠格格道;“龙少爷看见了吗?这就是他为了我,所付出的代价之一”
杨华道:“海珠,你为什么老爱这么说?”
海珠格格幽戚地道:“我说的不是实情?”
“那么,你为了我,舍弃了尊贵的和硕格格的荣华富贵,为了陪伴这么一个三分像人,七分像鬼的人,牺牲了往后的美好岁月,这又怎么说?”
“杨华,我应该的。”
“难道我就不应该?”
海珠格格还待再说。
龙天楼由衷地道;“两位都不要再说什么了,情坚金石,义比海深,两位一般地让人敬佩。杨狮子,请告诉我,你的脸是怎么毁的?”
杨华平静地道;“我拒不交出海珠,被他们乱刀毁容之后,拥海珠跳下断崖,让他们以为我跟海珠都死了”
“逼迫你劫掳格格的是什么人,乱刀毁你容颜的,又是些什么人?”
杨华一摇头,道:“说来惭愧,到现在为止,我还一直不知道他们是些什么人,当初我是不知道,后来一方面因我不愿再惹恩怨是非,另一方面也由于我跟海珠彼此拥有对方,同感知足,也就未再追查”
龙天楼道:“逼迫你的人,他可以用很多手法,不必亲自现身,你或许不知道是谁,但是乱刀毁你容颜的人,双方要面对面,你怎么会不知道他们是何许人?”
杨华道:“他们一共是三个人,个个黑衣蒙面,我怎么会知道他们是些什么人!”
龙天楼“呃”地一声道:“原来如此!那么两位当初既以诈死瞒过了他们,为什么还选这地处京畿的西山居住,不离京到江湖上去?”
杨华道:“我虽不知道他们都是些什么人,但是我可以感觉出,他们的势力相当庞大,很可能已遍及江湖,江湖上未必有我们的容身之处,最危险的地方,也是最安全的地方,所以我们选择了西山这个地方,事实上,从当初到如今,我们的日子一直过得很平静,对外的一切;由花姑负责,我除了早晚必到寺院听经之外,跟海珠绝少外出,还不至于招入耳目。”
龙天楼道:“格格可知道,富儿、桂儿跟那夜当值的两名护卫,已经先后遭人杀害了?”
海珠格格一惊道:“真的?”
龙天楼点头道:“是我查出来的。”
海珠格格脸上变了色:“丫头们跟两个护卫何辜”
“我以为是她们因为知道某种秘密,被人灭了口。”
海珠格格道:“杨华当时黑衣蒙面,两个丫头又都在楼下”
杨华道:“不,当时我叫你的名字,可能她们听见了。”
龙天楼道:“杨狮子,当夜有跟你同去的人么?”
“没有。”
“是没有,还是你没发觉?”
“绝没有,我也曾特别小心。”
龙天楼道:“这就行了,再从格格失踪后,有人销毁了格格房里所有的东西看,很显然杀人灭口的是府里的人是不会错了。”
海珠格格道;“销毁我房里东西的是谁?”
龙天楼道:“是福晋。”
海珠格格娇靥上立即掠过一丝恨意:“那个女人,她是巴不得承王府没有我这个人。”
龙天楼道:“如今杀人灭口的,已经是呼之欲出了”
海珠格格忙道;“龙少爷,你是说”
龙天楼不接海珠的话,转望杨华,道;“杨狮子,逼迫你的人,可是以一根似铁非铁的簪儿做为表记。”
杨华一惊忙道:“龙少爷知道”
“那么,你所以受逼迫,所说每半个月忍受一次推心刺骨的痛苦,也就是因为身受无影断肠落花红之毒了!”
杨华大惊道:“正是,龙少爷你”
“容我稍后奉知。你既中此毒,又没有解药,怎么能每半月只受一次痛苦,而没有”
杨华苦笑道:“只因为我下手得早,将体内之毒逼于一处,不让它扩散,所以能幸保不死,可是那每半月一次的发作,其痛苦比死还难受,运功抵挡一次,至少虚弱三天,不能行动。”
龙天楼点点头道:“两位现在请听我说一段经过”
他从侦办承王府的案子说起,一直说到了他上西山来。
静静听毕,海珠格格难掩激动:“大贝勒金铎?!”
“不错。”
“怎么他会你看福贝子能请下这个旨来吗?”
“只因为大贝勒是皇族,皇上愿不愿让我采取这个行动,谁也不敢说。”
“那么从另一方面,你刚说承王府的那个人”
“那个人身分地位不下于大贝勒,我苦于没有证据,若是不从大贝勒身上牵她出来,以办案的立场来说,我恐怕拿她没有办法!”
海珠格格一脸悲愤:“苍天”
杨华道:“海珠,苍天对你我已经够恩厚了,怎么好再怨什么?就算永远无法揪出他们来,至少咱们过的还是目前的日子,还求什么?”
海珠格格沉默一会,点点头:“也对,我还有什么不知足的?”
龙天楼道:“这件案子既由我承办,是不是能揪出他们来,那是我的事,两位就不必操心了。不敢多打扰两位平静的生活,就此告辞,但是在临走之前,我愿意为两位尽一点心意,杨狮子,请席地盘坐。”
杨华一怔:“龙少爷,你要”
龙天楼道:“我除过好几个人体内的无影断肠落花红之毒,不信除不了你的。”
海珠格格惊喜而起,激动下拜:“多谢”
龙天楼伸手拦住;“格格,等除了杨狮子的毒,再谢不迟!”
话锋一顿,转望杨华:“杨狮子,你还等什么?”
杨华肃然而起,恭谨道:“杨华遵命!”
他立即席地盘膝坐下。
龙天楼道;“不管你把毒逼在了什么地方,照着我的话做,气走‘巨阙’,经‘鸠尾’、‘中庭’上行。”
杨华立即闭上双目。
龙天楼接着又道;“走‘玉堂’、‘紫宫’、‘璇玑’、‘天突’。”
杨华的身躯忽起颤抖,额上也见了汗。
龙天楼跨步至杨华身后,出指急点。
杨华“哇”地一声,张口吐出一口浓痰,其色乌黑,腥臭扑鼻。
龙天楼道:“杨狮子,可以起来了。”
杨华睁目跃起,无限激动:“大恩不敢言谢”
他矮身就要拜下。
龙天楼伸手拦住:“把痰埋人土中三尺,但有任何惊兆,务必前往十五阿哥府找我,告辞!”
他没容杨华跟海珠格格再说什么,一声“告辞”转身走了出去。
等到杨华跟海珠格格,还有花姑追出柴扉,龙天楼已经走得没了影儿。
杨华喃喃道;“龙家人毕竟是龙家人,龙家举世称最,又岂是幸致?”
海珠格格转脸问道:“你现在觉得怎么样?”
杨华道:“除了这张脸以外,我已经是以前的我了。”
海珠格格喜极而泣,低下了头。
杨华伸手握住她的柔荑:“这是一笔大恩情,咱们要想个法子,怎么报答。”
海珠格格默默地点了点头。
日薄西山,晚霞满天。
龙天楼回到了十五阿哥府,一到门口,带着亲兵站门的那名蓝翎武官便道:“龙爷,福贝子正在找您呢!”
龙天楼谢了一声进了门,刚到前院,迎面走来铁奎,一见龙天楼,飞步迎了上来:“总座,贝子爷找您一天了”
“我知道了。”
龙天楼停都没停地往里走。
铁奎紧跟在身边:“昨儿晚上您不在府里,哪儿去了?”
龙天楼道;“有事儿。”
“什么事儿?”
龙天楼还没说话呢,凌风、华光等另七个飞也似地都到了,七嘴八舌,你一句,我一句,都问龙天楼昨儿夜里一直到刚才,究竟上哪儿去了?
龙天楼道:“蛤蟆吵坑似的,烦不烦,等我见过贝子爷之后再说,谁知道贝子爷找我什么事儿?”
凌风道:“听说是皇上要见您!”
龙天楼为之一怔,道:“皇上要见我?”
说话间,九个人已进了内院,只听福康安的话声传了过来:“是天楼回来了吗?”
龙天楼一听就知道话声是从十五阿哥的书房里传出来的,忙应道:“是我。”
只听福康安着急地道;“快进来,快进来。”
龙天楼答应了一声,拦住铁奎等八个,飞步进了书房。
十五阿哥跟福康安都在书房里,龙天楼欠身为礼,刚一声:“王爷、贝子爷!”
福康安就叫了起来:“天楼,你究竟哪儿去了,害得我们找都没地儿找,跟热锅上的蚂蚁似的。”
十五阿哥接着道:“天楼,听铁奎他们说,你从昨儿晚上就出府去了,根本没睡,你上哪儿去了?”
龙天楼道:“王爷,这不关紧要,容我稍待再行禀报,听说皇上要见我,是”
福康安把话接了过去:“可不是皇上要见你?你不是给我派了个好差事,让我给你向皇上请个旨吗,我今儿个一早就进宫了,从早上磨到中午,没用,皇上说什么就不肯下这道旨,最后让我磨得没法子了,要见你,他要听你说,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您没禀奏”
“说了,都说了,可是他非要听你说,有什么法子!”
“皇上想什么时候见我?”
“本来我回来就要带你去,谁知你不在府里,这时候才回来,走吧,走吧,赶快走吧!”
十五阿哥道:“让天楼换件衣裳。”
福康安道:“还换什么衣裳,他又不是王公大臣,皇上不会跟他计较这个的,走,走。”
他拉着龙天楼出了书房。
铁奎等八个还在外头候着,一见福康安拉着龙天楼出来,忙迎了过来。
福康安一摆手道:“没空,我们要进宫去,少哕嗦!去给你们总教习备匹马去。”
那八个没敢吭一声,飞也似地跑了。
等福康安拉着龙天楼到了西院,两匹鞍辔鲜明的蒙古种健骑已经备好了,福康安二话没说,跟龙天楼一人拉着一匹,翻身上马,驰了出去。
出了十五阿哥府,龙天楼夹马追上,跟福康安走个并肩,道:“贝子爷,咱们哪儿见皇上?”
福康安道:“这时候皇上在中南海。”
龙天楼“呃”了一声道:“能不让大贝勒知道么?”
“没办法,他是皇上的近卫,谁见皇上都瞒不了他,知道有什么关系,他知道咱们干什么去了?”
这倒也是,大贝勒金铎是皇上的近卫,谁见皇上是瞒不了他,可是谁见皇上为了什么事,只要皇上不说,他也没法知道。
龙天楼没再说话。
福康安似乎急着赶路,也没心情多说话。
两个人双骑并辔,很快地到了西安门外,福康安还没到紫禁城骑马的份儿,龙天楼当然更不用说,两个人在西安门外下马,步行进入禁城。
禁城三海,以金鳌玉蛛桥为界,桥北是北海,桥南是中海,潞台以南称南海。
好在进西安门不多远,就是金鳌玉蝾桥了,桥为石造,宽两丈,长数百步,横跨于太液池上,栏楣皆镶以白石,雕以花纹,形象俱美,桥两端有巨大牌坊,就是“金鳌玉蝾”在桥上就可见绿柳垂荫,荷叶满塘。
福康安带着龙天楼一阵急走,没多大工夫,到了一处,只见几间精舍座落在柳荫之中,精舍外几丈,隔不远就是一名带刀侍卫。
谁不认识福贝子?福康安带着龙天楼,通行无阻,直抵精舍之外,一名侍卫领班忙过来打千。
福康安道:“进去禀报,就说我带龙天楼来了。”
“喳!”那名侍卫领班打千而退,转身急入精舍,转眼工夫,那名侍卫领班偕同一名老太监步出精舍。
老太监过来见礼,道:“皇上宣贝子爷跟龙天楼晋见。”
福康安道:“带路。”
“喳!”
老太监又一礼,带着福康安跟龙天楼进了精舍。
精舍共是两进,后头一间面临太液池,敞轩似的,皇上正在朱栏内面对太液池坐着,似乎正在欣赏绚烂霞光,满塘荷叶。
老太监退了出去。
福康安趋前请安;“禀您,龙天楼到了。”
皇上缓缓站了起来,缓缓转过身,脸上带着阴霾,也带着冷怒,两道不怒而威的目光,直逼龙天楼。
龙天楼平静而泰然,不慌不忙,趋前行礼:“草民龙天楼,见过皇上。”
清朝的规矩,汉臣称臣,满臣称奴才。
龙天楼是十五阿哥府一名护卫总教习,称臣不对,称奴才不愿,只好自称草民。
其实,以一个皇子府的护卫总教习,根本没有福缘上窥天颜。
可是龙天楼不同,他救过皇上,蒙皇上颁赐玉佩,皇上爱才,把他拉在十五皇子身边,又有贝子爷福康安跟他惺惺相惜,当然就例外了。
龙天楼恭谨一礼。
皇上报以冰冷:“听说你办案办到金铎身上去了?”
龙天楼从容道:“您明鉴,是案情的牵连,不是草民斗胆。”
“究竟怎么回事?说。”
“是。”
龙天楼从进十五阿哥府的前夕被袭击说起,说八护卫中诈,说夜袭清真馆,说马回回之女惨死,说生擒阴桧,一直说到了收留马回回。
静听之余,皇上脸色无任何变化,一直等到龙天楼说完,他脸上的怒色却增添了三分:“就凭这,你就要动金铎。”
福康安道:“您以为还不够么?”
皇上沉声叱道:“你不要插嘴。”
福康安脸色为之一变。
龙天楼道:“这件案子的幕后主使,太过神秘,只有大贝勒知道他是谁,您以为该怎么办?”
“只凭-个市井江湖人一句话,你就相信?”
“草民不敢说信不信,但知道真假的最好办法,就是查问大贝勒。”
“你知道不知道,金铎是什么身分,你是什么身分?”
“草民很清楚,所以才斗胆请贝子爷代为请旨。”
“还好你懂得请旨,还好你没有贸然行动,大清国自立国以来,还没有一个百姓动皇族的。”
“草民知道,处理皇族事,自有宗人府。”
“你既然知道,还要请什么旨?”
“草民以为,至少该让皇上知道一下。”
“现在我知道了,我不能相信一个市井江湖人,而不相信皇族。”
福康安要说话。
皇上道:“不要插嘴,你要是能说得通,我早就下旨了!”
确实如此,福贝子只有把要说的话忍了下去,可是脸色相当不好看。
惯了,他不怕皇上把他怎么样,皇上也不会把他怎么样!
龙天楼淡然一笑道:“如果您这么说,那么草民斗胆,请您收回成命,把已经下的旨撤回去。”
皇上道;“我从来没下过旨,收回什么成命?”
龙天楼道;“您健忘,曾记得草民头一次晋见的时候,当面禀奏,承王爷已经下令,就此停办这件案子,而您却指示草民,皇家不容有这种事,命草民继续办下去,君上的交代,不是圣旨是什么?”
皇上呆了一呆,道:“那时候我没想到会牵涉到金铎。”
“您圣明!”龙天楼道:“草民斗胆,假如某件案子,因为牵涉到皇族,就得停办的话,那么民间的各种大小案子该怎么样?”
皇上脸色一变,道:“百姓毕竟是百姓,皇族毕竟是皇族,我不能让天下百姓看笑话。”
“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假如您不偏袒,草民以为,天下百姓绝不会以看笑话的眼光看朝廷。”
皇上道:“不管你怎么说,我不准动金铎,就是不准动金铎。”
福康安忍不住了,道:“老爷子”
皇上怒拍座椅扶手:“我叫你不要插嘴。”
福康安脸都白了,一点头道:“好,我从此不说话。”
他转身要走。
皇上大喝:“站住!”
福康安停了步,但没转回身。
龙天楼淡然道:“皇上对皇族,一向是够容忍的,贝子爷何必为个百姓,非惹皇上生气不可?”
皇上怒喝:“龙天楼,你敢”
“皇上!”龙天楼截口道:“草民说的是实情,您圣明,不该是位怕听实话的君上。”
“你”
“草民以为,大贝勒是皇族,承王爷也是皇族,他的女儿海珠格格当然也是皇族,为大贝勒而能不顾承王爷父女,皇上这么做,会让承王爷心里有什么感受?”
“他有什么感受,他原就不让再办下去了。”
“这是实情,但是如果您能下旨让这件案子办下去,一旦水落石出,真相大白,救回了承王爷的亲骨肉,草民以为承王爷绝不会埋怨您!”
“你知道不知道,金铎是我的近卫?”
“草民清楚得很,但是草民更清楚,您的近卫今天能欺君罔上,做出这种大不韪的事,他日他什么事都做得出,何况,皇族之中,值得您信赖而拔擢为近卫的人,并不只大贝勒一个。”
“不管你怎么说,我不准还是不准,你出宫去吧!”
龙天楼双眉微扬道:“草民这就跪着出宫,但是临出之前,有件事必须奏明。”
“你还有什么事?”
“不管您准不准,草民就此请辞十五阿哥府总教习职务。”
福康安一怔。
皇上也一怔:“你这是干什么?”
“草民还我本来,恢复百姓身分,做起事来方便些。”
福康安唇边泛起轻微笑意。
皇上惊声道:“你想干什么?”
龙天楼道:“草民忝为武林侠义,有些事不能不管。”
皇上道:“你敢”
“皇上,武林中人是不屈于威武的。”
“你武林中人就能不服王化?”
“武林中人怎敢不服王化,但是遇有不平事,他们的一套法则是,血溅尸横,粉身碎骨在所不惜。”
皇上惊怒道:“你好大胆,我可以马上下旨逮捕你。”
“不是草民斗胆,不是草民夸口,凭大内这些近卫,还拦不住草民出宫。”
“我不信!”
“皇上可以试试!”
“凭福康安”
“福贝子不是草民的对手。”
福康安道:“老爷子,我在他手底下走不完十招。”
“那我要你有什么用?”
“我本就不如金铎,要不然您也就不会这么护他了。”
“你”皇上霍地站起:“你们是想气死我,你们是想气死我!”
“我不敢,相信天楼更不敢!”
皇上突然敛去怒态,语气上也缓和了不少:“我知道金铎仗着我有点胡作非为,可是他侍从我这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你们叫我怎么忍心”
福康安道:“承王呢?您怎么就忍心让他忍受锥心刺骨的悲痛,您怎么就忍心让海珠永沦贼手,甚至屈死泉下?”
皇上口齿启动,欲言又止。
龙天楼道:“草民斗胆,姑息适足养奸,恐怕您没有想到,这件案子,不只单纯是劫掳海珠格格那么简单。”
“那你说,还会有什么事?”
“他们为什么劫掳海珠格格,为什么有人在十五阿哥府下毒,而且是同样的一种毒?显然这是一个居心叵测的大阴谋,而这个大阴谋不但准备在天子脚下的京城里生根,抑且已然在各大府邸,甚至于皇族之中发展,您真能无动于衷,您真能容忍,真能姑息?”
皇上没说话,只负手来回踱步。
福康安要说话。
龙天楼忙施眼色拦住。
霎时间,精舍里静得能听见每个人的心跳。
半晌,皇上突然停了步,一脸凝重神色望向龙天楼:“好吧,我准你办!”
龙天楼一躬身道:“您圣明!”
皇上道:“不过,没有十足的证据,绝不许你拿他怎么样!”
“这个您放心,就算是个市井小民,证据不足,草民也不敢拿人怎么样,何况大贝勒是个皇族,是您的近卫。”
“那就好。”
福康安的脸色不那么难看了,道:“天楼,看来我的面子没你大。”
皇上道:“福康安,这无关面子大小,你只说了承王一件事,而他所说的那种牵扯,让我有点害怕。”
“早知道我就吓吓您了。”
皇上没笑,脸色益见凝重,从手上取下一枚汉玉扳指,顺手递给了龙天楼,道;“这就算我的密旨,拿着出宫去吧!”
龙天楼恭谨上前,双手接过:“草民告退!”
他施一礼,跟福康安双双退出精舍。
在龙天楼来说,他要动大贝勒,请不请旨都是一样。当然,公事公办,还是比以江湖人那一套法则办事好得多。
可是福康安心里很踏实,也很振奋,他一边往外走一边道:“天楼,还是你行!”
“您知道,我说的都是实话,并没有夸大其辞,危言耸听吓皇上。”
“我知道,可是换了从我嘴里说出来,他就未必相信。”
“不,您错了,要不是因为有您跟十五阿哥,这道密旨我绝请不下来。”
“这话怎么说?”
“皇上不会为我这么一个江湖百姓轻动大贝勒,当然他也不会为一个大贝勒而让您心里对他有所不快,再者”
“什么?”
“您以为皇上把我派到十五阿哥身边去,是为了什么?”
“这我当然知道。”
“这就是了,人不可能没有私心,就是一位圣明的君主也一样,同样的毒下在十五阿哥府,皇上可以容忍大贝勒他们对付任何一个,绝无法容忍任何人对付十五阿哥。”
福康安呆了一呆道:“看来我想的还是不如你多。”
龙天楼笑笑没说话。
福康安目光一凝,接问道:“密旨已经请下来了,你打算”
“早一步总比迟一步好,我要抢在他们发现我已经采取行动之前。”
“就是现在?”
“就是现在!”
“你一个人?”
“够了。”
“你忍心冷落那八个?”
龙天楼道:“我还真想用他们八个,但是他们总是十五阿哥的贴身护卫,我不能不有所顾忌。”
福康安道:“这一点恐怕你想错了,你已经是十五阿哥府的护卫总教习了,你以为不用十五阿哥府的人,就能使十五阿哥不受牵连?何况他们已经向十五阿哥府伸手了,是不是?”
“贝子爷,话是不错。”龙天楼道:“但是您会这么想,十五阿哥可不一定会这么想。”
福康安笑笑道:“不要紧,十五阿哥那儿我说得上话,差不多也可以说他就是我,我就是他了,你尽管回府带那八个去,十五阿哥那儿自有我说话”
话锋微顿,接着又道:“也说不定用不着我说什么,十五阿哥是个明白人,他应该看得很清楚,这件案子不只是承王府的案子,背后有大阴谋,牵涉很广,如不及早遏止,有一天他们的手会伸到十五阿哥府来,其实他们的手已经伸来了,事既关己,十五阿哥应该不怕牵连的。”
龙天楼道:“那等回府之后,听听十五阿哥怎么说吧!”
两个人出了禁宫,飞骑驰回十五阿哥府,凌风等八个恭候多时,拥过来就问。
福康安一摆手道:“现在别哕嗦,有你们的好差事,候着。”
那八个为之雀跃,谁也没再多问。
福康安、龙天楼进书房见了十五阿哥,细述经过之后,福康安表示,打算让龙天楼带凌风等八个行动。
十五阿哥很干脆,连犹豫都没犹豫就点了头:“天楼,府里的人你想带谁就带谁,你是我的护卫总教习,我全力支持你。”
龙天楼为之精神一振。
福康安笑道:“别耽误了,去吧!办得漂亮点儿,相信满朝文武,各大府邸,有不少人乐于看金铎挨整。”
龙天楼答应声中,躬身一礼,出了书房。一出书房,他就在内院里召来了八护卫。
那八个,个个难掩兴奋,摩拳擦掌,凌风性子急,忍不住问:“总座,又有什么好差事?”
龙天楼脸上不带一点笑容,目光一扫道:“这件事关系重大,半点出错不得,只要有一点差错,大家掉脑袋事小,连累十五阿哥事大。”
察言观色,那八个的笑意立即凝结在脸上,铁奎道“关系这么重大呀!究竟是”
“我要带你们去抓一个人,不知道你们敢不敢。”
英奇道:“我们本就天不怕,地不怕,有您带着,玉皇大帝的凌霄殿我们都敢拆。”
海明忙道:“总座,您要抓谁?”
龙天楼道:“大贝勒金铎。”
那八个猛一怔,脸上都变了色,脱口叫道:“大贝勒”
龙天楼轻喝道:“轻点儿,嚷什么?”
凌风抬手打了自己一个嘴巴,道:“没出息,叫什么,大贝勒有什么不能抓的,总座既要抓他,一定有抓他的道理。”
铁奎道:“也早该有人整他了,不然他就要上天了。”
华光道:“总座,那个主儿该整,只要有您一句话,我们也绝不含糊。只是他毕竟是位皇族亲贵,单凭王爷跟贝子爷,是不足以动他的。”
“那你们就不要管了,我既然要动他,就一定会先站稳脚步,我是打算带你们八个,可是我绝不勉强,愿意去的跟我走,不愿去的留在府里,我绝不会怪他。”
那八个忙道:“不,总座,去,我们都去。”
“不后悔?”
“后悔?”凌风道:“巴不得有这差事,只要能整了他,摘我脑袋我都干。”
“对!”另七个道:“总座,我们七个的话,让凌风一个人说了。”
龙天楼道:“那就行了,带了兵刃了吗?”
铁奎八个一拍腰道:“您放心,从不离身的。”
“好,跟我走。”
龙天楼当先行去。
铁奎等八个,那兴奋之色又涌上了脸,急忙跟了去。
出十五阿哥府,龙天楼不往侍卫营,却直奔礼王府方向。
凌风抢前一步道:“总座,这会儿他不在礼王府。”
龙天楼道:“我知道。”
知道归知道,可是他脚下并没停,也没改变方向。
凌风还待再说。
铁奎一把扯住了他,上前道:“总座是不是”
龙天楼道:“不要多问,跟我走就是。”
“是。”
龙天楼有了这么一句,那八个,谁也没敢再问。
没多大工夫,礼王府已然在望,又往前走了一段,到了街角,龙天楼道:“你们八个在这儿等我,我去去就来。”
铁奎等八个停在街角。
龙天楼加快步履向座落在夜色里的礼王府行去。
礼王府门口也有大灯。
礼王府门口也有站门的亲兵。但是比起其他大府邸来,礼王府在气势上可就差多了。
站门的亲兵刚要迎过来。
龙天楼道:“烦请通报一声,我姓龙,十五阿哥府的,要见巴尔扎老供奉。”
站门的亲兵见过龙天楼,忙把龙天楼让进了签押房,然后急忙进去通报。
没一会儿工夫,矫健轻快的步履声由远而近,巴尔扎进来了,一脸惊喜,躬身施礼,忙不迭地道:“龙少爷,听老郡主说您进了十五阿哥府,那天”
龙天楼截口道:“老人家,那些事不关紧要。”
巴尔扎何许人,还能不明白?马上道;“那您来找我是”
“老郡主在吗?”
“在,在,老郡主很少出去。”
“我想见见老郡主,不知道方便不方便?”
“您又不是别人,有什么不方便的?其实您来得正好,老郡主没有一天不念您好几回,我这就给您带路,您请!”
说是带路,他还是躬身摆手,让龙天楼先走。
龙天楼谢一声,跨出了签押房。
两个人往后走着,龙天楼道;“我见老郡主,最好别让两位格格知道。”
其实,龙天楼很矛盾,他想见兰心,又怕见,他也不知道是为什么。
巴尔扎一怔,道:“龙少爷,您”
龙天楼只好这么说:“老人家,我见老郡主,有重要大事。”
巴尔扎似懂非懂“呃”了一声道:“这时候老郡主在佛堂,两位格格都在自己房里。”
龙天楼道;“那就好。”
巴尔扎带路,进了一个小院子,院子里花木扶疏,夜景美而宁静,只有从正北一片林木里透射灯光处,偶而传出一两声清脆磐音,闻之令人俗念一空。
巴尔扎带龙天楼进树林,来到一座小小佛堂前,停步恭谨躬身:“老郡主,奴才禀报!”
只听佛堂里传出老郡主的话声;“什么事偏在这时候来扰我?”
巴尔扎恭声道:“回老郡主,龙少爷来了。”
人影一闪,老郡主出现在门口,满脸惊喜:“天楼!”
龙天楼赶前施礼:“老郡主!”
老郡主忙道:“快进来,快进来!”
“是。”
龙天楼恭应声中,偕同巴尔扎进了佛堂。
老郡主伸手拉住龙天楼,惊喜之中带着激动;“孩子,好些日子没见你了,我一天总要念你好几回。”
龙天楼暗暗感动道:“谢谢您!”
老郡主忙转望巴尔扎;“去请兰心跟明珠”
龙天楼忙道:“老郡主,我只要见您,有重要大事禀报!”
老郡主呆了一呆,道:“重要大事?”
龙天楼曲下一膝,道:“天楼先请您恕罪。”
老郡主、巴尔扎都为之一惊。
老郡主急忙扶起龙天楼:“孩子,你这是究竟是什么事,用得着你这样?”
龙天楼道:“老郡主,天楼要抓大贝勒。”
老郡主、巴尔扎猛一怔。
巴尔扎一怔之后,猛然惊喜,一把抓住了龙天楼:“龙少爷,您怎么说?为什么?”
“因为”
老郡主伸手拉住龙天楼:“孩子,坐下说。”
她望着龙天楼,坐在神案旁摆设的一套几椅上。
巴尔扎则松了龙天楼,垂手站立一旁,一双老眼紧盯着龙天楼,着急地等待着龙天楼开口。
巴尔扎着急,老郡主又何尝不急,不过她跟巴尔扎毕竟不一样,她能勉强自己,保持着一份平静。
龙天楼当然也知道,老郡主跟巴尔扎都急着听闻缘由,他一坐下,没等再问,便从承亲王府的案子说起,一直说到了破了那家清真馆。
请下密旨的事,他还没说。
海珠格格跟“玉面狻猊”隐在西山的事,他暂时还不愿说。
静静听完了龙天楼的叙述,老郡主干静的脸上,只掠过了一阵激动神色,并没有太多的变化。
巴尔扎可是激动得须发俱张:“您看他那种跋扈、傲慢、不可一世的样儿,早就知道他不是个好东西”
老郡主沉声轻叱;“巴尔扎,别忘了你的身分,再怎么着,他总是个贝勒。”
巴尔扎激动之态未减,道:“老郡主,奴才是”
老郡主的目光,突然间变得冷峻异常:“礼王府的人,不可不懂礼。”
巴尔扎激动之态倏敛,躬身道:“老奴不敢!”
老郡主转望龙天楼,目光一转无限柔和,道:“孩子,你就是为这特意先来见我?”
龙天楼道:“是的。”
“为什么,你跟我请什么罪?”
龙天楼微扬眉梢,道:“对您,他总有半子之谊,天楼不敢不先来请罪。”
“只是请罪,不是要我答允,显然我是阻拦不了了!”
巴尔扎一怔,口齿启动,要说话。
龙天楼也一怔:“您打算阻拦?”
“就像你说的,不管怎么样,对我,他总有半子之谊。”
龙天楼只觉得心底有股说不出的不舒服往上一冲,脱口道:“早知道这样,天楼也不会这么认真了。”
老郡主道:“这话怎么说,难道你不是为官家?”
龙天楼话既出口,想收回已来不及了,心一横,索性挑明,遭:“不敢瞒您,天楼一半是为官家,一半是为礼王府。”
老郡主道:“孩子,国有国法,家有家规,礼王府有今天,也可以说是罪有应得。”
“您既这么说,天楼不敢多辩,但是冲着您,天楼不敢眼见兰心格格的一生,就这么断送了。”
他毕竟说出了实话。
老郡主目光一凝:“你认为兰心嫁给金铎不好?”
“要是好,您跟格格就不会有一点勉强。”
“谁又告诉你有一点勉强了?”
“老郡主,天楼不是三岁孩童,还看得出些事来。”
“你有把握?”
“要是没把握,天楼也不会这么做了。”
“既是这样,你还来跟我请什么罪?”
龙天楼呆了一呆,旋即道:“礼不可失,天楼不敢不先来请罪。”
老郡主神色微一黯,道:“孩子,你我虽才见面不久,可是我总觉得我比谁都了解你,你来这一趟,在你心里或许好受些,可是我心里,却是难受得很。”
龙天楼一惊道:“老郡主”
“孩子,难道我看错了?你不是把金铎当成跟礼王府近,把你自己当成跟礼王府远么?”
龙天楼为之惊心动魄,他自己明白,老郡主没看错,可是他心里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真让他说,他也说不上来。
是真说不上来么?
还是只因为龙天楼不敢往那方面想,也不敢承认?
为此,惊心动魄之后,一阵愧疚不安袭上心头,他低下头去没说话。
只听老郡主又道:“孩子,别管礼王府是怎么想,我也不愿意告诉你礼王府是什么样的感受,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只要金铎确实牵涉上这件案子,我也不会袒护他”
“谢谢您!”
龙天楼吸一口气,抬起了头。
老郡主接着又道:“只是,孩子,你恐怕做差了,就算你已经是十五阿哥府的人,有十五阿哥跟福贝子在背后支持你,你也不能轻动金铎这个大贝勒,你出身江湖,或许不知道,十五阿哥贵为皇子,福贝子也是皇族,他们不该不懂。”
龙天楼道:“谢谢您关心,您应该认得这是什么?”
他取出了那枚玉扳指,托在掌心之中。
老郡主、巴尔扎大惊,老郡主离座而起,跟巴尔扎就要往下跪。
龙天楼翻腕收起了那枚玉扳指,站起道:“您现在是不是可以放心了?”
老郡主惊声道;“这,这算是”
龙天楼道:“福贝子一请,天楼再度晋见,皇上总算把这枚玉扳指当作密旨,颁给了天楼。”
巴尔扎猛然激动,老脸上满是惊喜,连话声都发了抖:“这下他是倒定了。”
老郡主两行泪夺眶而出,道;“孩子,那我就不再说什么了。”
龙天楼一躬身道:“天楼告辞!”
老郡主一怔:“这么急着走?”
“十五阿哥的贴身护卫在府外等着”
“这么说你打算今夜就”
“是的。”
“你不打算亲口跟兰心说一声?”
龙天楼心头一震,道:“天楼以为,禀报过您就行了。”
“孩子,你可以让我难受,可是别让兰心难受!”
龙天楼心头猛一跳:“天楼不敢,实在是不敢迟到他们发现之后,您原谅!”
老郡主沉默一下,点头道:“好吧,我来告诉她。”
“天楼告辞!”
龙天楼恭谨一礼,转身行出佛堂。
巴尔扎急步从后头跟了上来,两个人走出小院子之后,巴尔扎才道:“龙少爷,您是不知道老郡主之苦,她是不愿从她嘴里说些什么。”
龙天楼没说话。
巴尔扎又道:“其实,不只是这座礼王府,各大府邸没有一家不盼望有人能扳倒他,受他的气受够了。”
龙天楼仍没说话。
巴尔扎道:“龙少爷,我知道自己不配,可是我不能不为礼王府求您,千万别轻饶了他。”
龙天楼开了口:“老人家,我只管抓他,只管搜寻他的罪证,至于怎么惩处他,那还在皇上,还在宗人府。”
说话之间,两个人已出了礼王府大门。
龙天楼道;“我走了,老人家请留步吧!”
他走了,巴尔扎还站在石阶上,泪光涌现,老眼模糊,喃喃低语,不知道他究竟在说些什么铁奎等八个迎着了龙天楼:“总座”
“走,咱们到侍卫营去。”
龙天楼二话没说,迈步就走。
看龙天楼的眼色,那八个谁也没敢再多吭一声。
没多大工夫,龙天楼带着铁奎等八个,到了侍卫营外。
站在夜色里看侍卫营,只觉立身处的夜色更浓。
黑压压的一片营房,丈高的一垛围墙遮断视线,看不见里头。
但是大门口,却是灯火通明,亮同白昼。
大门口四盏大灯。
门前广场上,旗杆高竖人云,从上而下,又是一串灯,有几十盏之多。
门口站了八个,不是亲兵,都是侍卫营的。
龙天楼道;“没有我的话,任何人不许轻举妄动。”
“是。”
那八个齐声答应。
“跟我过去。”
龙天楼迈步走了过去。
那八个紧随身后。
站门的一见有人走来,立即迎过来两个。
“站住。”
龙天楼装没听见。
“站住,听见没有!”
龙天楼脚下不停,一直到了那两个面前,那两个相当火儿,立即怒声叫道:“你聋了,叫你们站住没听见?”
龙天楼仍听若无闻:“我是十五阿哥府来的,要见大贝勒。”
那两个侍卫营的,并不因龙天楼报出了十五阿哥府,而态度有所转变,当然,这完全是因为大贝勒的关系,也由此可见大贝勒平日是如何的跋扈,在这些下属面前,是从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的。
只听一名侍卫道:“现在什么时候了,你找我们爷有什么事?”
铁奎等八个怒火为之上冲,他们几曾受过这个?福贝子一手训练出来的八铁卫,更是对谁也不买帐,但是他们事先得到了龙天楼的警告,却是谁也不敢不听。
龙天楼自己心里又何尝是味儿,但他不愿意先打草惊蛇,也只好暂时受了,道:“我们见大贝勒,有机密大事面禀。”
另一名侍卫道:“我们爷肩负的是护卫禁宫,跟十五阿哥府扯不上关系,你有什么机密大事要面禀我们爷?”
龙天楼道:“既是机密大事,我怎么能随便告诉别人。”
先前一名侍卫道:“我们也没有让你随便告诉别人,我们奉有令谕,除了宫里来的,我们爷一概不见。走吧,走吧!别站在大门口碍事。”
对十五阿哥府的来人都这样,碰上别的府邸的人又是什么样,就可想而知了。
龙天楼忍不住了,那侍卫摆手让走路,他一把扣住了侍卫的腕脉:“除了宫里来人,大贝勒一概不见,这话可是你说的?”
那侍卫腕脉被抓,脸上立即变了色,惊怒道:“你想干什么?”
台阶上奔下了另六名,跟旁边的这一个,全都拔出了腰刀。
铁奎等八个立即跨步上前。
龙天楼左手探人怀中,取出那方钦赐玉佩,平托在掌心里:“既然大贝勒只见宫里来人,那好办,你们认得这方玉佩么?”
侍卫营的人出入宫禁,谁不认识钦赐玉佩,立即傻了眼,跪了一地。
抓在龙天楼手里的那个也要跪,可是跪不下去,龙天楼一抖腕喝道:“敬酒不吃吃罚酒的东西,带路。”
那名侍卫踉跄几步,一屁股坐在地上,慌忙爬起打下千去:“喳!”
立又抢步上阶,垂手恭立。
龙天楼收起玉佩道:“走,跟我进去。”
带着铁奎等八个拾级登阶,进了侍卫营大门。
那名侍卫哈着腰,紧跟在旁边。
龙天楼道;“大贝勒在什么地方,带我去。”
“喳!”
侍卫营这广大的前院,是个大练武场,中间一条石板路通往后院,两边十几二十间屋里,住的都是侍卫。
这当儿都闻声出来了,借着两边屋子里透射出来的灯光看,左右黑压压的各一片。
人是够多,势也够众,可是谁也弄不清楚是怎么回事,没一个敢出声,没一个敢乱动。
侍卫营跋扈的情形,他们自己比谁都清楚,眼见自己人对这些来人这么恭敬,那当然表示这些人大有来头,谁敢出声,谁敢乱动?
龙天楼跟侍卫营有过几次冲突,有不少人认识龙天楼,可是这当儿突如其来,没弄清楚是怎么回事,谁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龙天楼看也不看那些人,直往后走,刚要进后院,从后院出来个身材魁伟的浓眉大眼老者,他见状一怔,立即问道;“这是怎么回事,他们是”
带路的那名侍卫急步趋前躬身,道:“禀大领班,这几位是十五阿哥府来的,请有钦赐玉佩,要见爷!”
浓眉大眼老者目光一凝,道:“请教”
龙天楼道:“十五阿哥府总教习,龙天楼。”
“龙总教习要见我们爷,有什么事?”
“有机密大事。”
“龙总教习来得不巧,我们爷不在营里。”
“呃,大贝勒哪儿去了?”
“这时候多半在府里。”
“大领班,我见大贝勒有机密要事”
“龙总教习既请有钦赐玉佩,我怎么敢骗龙总教习,我们爷是不是在府里我不敢说,但是确不在营里,刚上灯他就走了。”
龙天楼听他这么说,料想他不敢说谎欺骗,一点头道:“好吧!那我就上府里见大贝勒去。”
带着铁奎等八个走了。
一出侍卫营,铁奎道:“总座,我们知道他住哪儿”
龙天楼道:“不忙,跟我走。”
他带着铁奎等八个,顺着侍卫营前走,然后拐进了一条胡同里,急道:“围着侍卫营散开,只见有人出来,抓来见我。”
话刚说完,一阵马蹄声起自侍卫营后。
龙天楼道:“快。”
他带着铁奎等八个扑了过去。
刚绕到侍卫营,就看见一人一骑已出了十丈外。
“追。”
龙天楼一声“追”带着铁奎等八个如飞追去。
马蹄声震耳,龙天楼等又身法轻捷,鞍上骑士根本不知道后头有人追赶,没出三丈就让追上了。
龙天楼一挥手,铁奎、凌风腾身而起,双扑鞍上骑士,硬把他拖了下来,华光、海明抢过去拉住了那匹马。
被拖下马的,正是侍卫营的侍卫,铁奎、凌风押着他到了龙天楼面前,他挣扎惊叫:“你们这是干什么?”
龙天楼道:“你认得我们,刚在侍卫营见过我们。”
那名侍卫忙道:“不认得。我不知道你们去过侍卫营。”
龙天楼一笑道:“说话不老实”
铁奎腾出一只手,从后头抓住了那名侍卫的脖子,用力一扣,那名侍卫痛得惊叫:“你们敢”
龙天楼道:“我有钦赐玉佩,没什么不敢的,要是在这儿杀了你,你是白死。”
那名侍卫忙道:“我刚在侍卫营见过你们。”
“这不就结了么!”
龙天楼微一抬手,铁奎五指松了些,龙天楼接问道:“告诉我,你上哪儿去?”
那名侍卫道;“我奉命出营公干。”
龙天楼道:“你是不是活腻了?”
那名侍卫道:“我奉命给我们爷送信儿去。”
“送什么信儿?”
“告诉我们爷,你们要找他。”
“谁让你给大贝勒送信去?”
“我们大领班。”
“他让你上哪儿送信去?”
“上我们爷府。”
“为什么要先给大贝勒送个信儿去?”
“这我就不知道了,我们大领班派了我,我当然得听他的,他让我怎么说,我就怎么说,哪敢问为什么?”
这是实话。
龙天楼道:“那好,我也要上大贝勒府去,咱们一块儿去吧!”
一顿道:“押着他,咱们走。”
华光道;“总座,正好给您送匹坐骑来代步,您请上马吧。”
铁奎等异口同声:“对,对,有马骑干吗空着,总座上马,总座上马。”
跟他们八个用不着客气,龙天楼笑笑,接过缰绳来上了马,带着铁奎等,押着那名侍卫走了。
没多大工夫,大贝勒府门口那两盏大灯在望了。
好像这大贝勒府门口这两盏灯,比别的府邸都大、都亮。
龙天楼翻身离鞍下马。
凌风道:“总座,您有钦赐玉佩,大贝勒府前可以骑马,骑进他府里去他都没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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