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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恩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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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爷!”

    龙天楼含笑抱拳答礼:“不敢!”

    福康安道:“别不服气,皇上刚在漪澜堂召见,御前小试身手,连我都没能走完十招。”

    铁奎、凌风又一怔。

    福康安道:“去吧,没你们的事了。”

    铁奎、凌风施礼而退。

    福康安、十五阿哥、龙天楼并肩再走,福康安笑着说:“也许是让我惯的,这八个都不知道天多高,地多厚,能让他们服气的人不多,有机会教训教训他们。”

    龙天楼含笑道:“不敢!”

    “你错了,这不是客气的事,从今后你是他们的总教习了,他们得听你的,不让他们服贴还行?”

    龙天楼笑笑,没再说话。

    走完了一条青石小径,三个人踏上画廊,进入一间敞轩,坐定,府里的包衣刚献上茶,十五阿哥立即召来总管,吩咐为龙天楼准备住处。

    龙天楼感动之余忙道:“王爷,我还不能住进府里。”

    十五阿哥道:“怎么?”

    “我还要办承王府的案子。”

    福康安道:“两码子事嘛,你以十五阿哥府护卫总教习的身分,办承王府的案子,该出去就出去,该回来就回来不就行了吗?”

    向着那名总管摆手道:“去吧,去吧!去收拾去。”

    恭应声中,总管施礼而退。

    福康安凝目望龙天楼:“提起承王府的案子,你到底掌握了什么蛛丝马迹,到底怀疑谁?”

    龙天楼迟疑了一下:“我可以告诉您两位”

    福康安道:“你放心,我们俩绝不会说出去。”

    龙天楼道:“承王福晋跟大贝勒金铎都涉有重嫌。”

    十五阿哥、福康安猛一怔,十五阿哥失声叫道:“怎么说,承王福晋、金铎一-”

    福康安一拍座椅扶手,道:“我猜着承王福晋有问题,可没想到还有金铎,天楼,你没弄错?”

    龙天楼遂把那位美福晋跟大贝勒的可疑之处说了-遍,但是他没有提美福晋的秽行,还有她跟大贝勒之间可能有的关系。

    十五阿哥听直了眼;“这,这怎么会,这怎么会”

    福康安道:“怎么不会,天楼刚在漪澜堂提到承王的隐私的时候,我就琢磨出是怎么回事了。”

    龙天楼听出话中有因,问道:“您一定有点什么依据吧?”

    福康安道:“当然有,这位承王福晋原是侧福晋,出身不怎么好,老一辈见过她的,都说这个女人不好,事实上打从她进承王府,承王府就没一天安宁过。她跟老福晋水火不相容,做女儿的当然向着生身的娘,过没多久,老福晋身故了,侧福晋变成了正牌福晋,做女儿的一伤心,自己住在小楼上,除了两个贴身丫头,就不再理承王府的任何一个。就这么个女人,偏偏承王跟疼宝贝儿似的。”

    龙天楼道:“您这么一说,格格的失踪,不但又给这位承王福晋增加了几分可疑,如今连老福晋的死,都很可能扯到她头上去。”

    十五阿哥忙道:“怎么,天楼?”

    龙天楼道:“她有本事毒杀护卫丫头,要不是经我发现,不也成了病死的?”

    福康安一拍大腿:“对”

    十五阿哥忙道:“这可不是闹着玩的,得有证据。”

    福康安道:“你放心,天楼自会去找证据,只找着了证据,就有他们好瞧的。”

    十五阿哥道:“天楼,这两件事是大麻烦,只一张扬,就是皇族间的轩然大波,宗人府可是谁的帐都不买,在没有证据之前,我希望你别动一点声色。”

    福康安笑笑道:“天楼,懂吧?十五阿哥的意思是说,这不是别的事,宗人府连他都惹不起,你要是真在这两件事上揽出纰漏,他也护不了你。”

    龙天楼道:“我懂,十五阿哥放心,我知道权衡轻重,要不然我早就采取行动了,初任您府中护卫的总教习,半点功劳没建,我不会给您惹麻烦的。”

    十五阿哥赧然道:“天楼,你别听福贝子的,不错,我不能不为我的地位着想,可是有一半我也是为你。”

    福康安道:“这倒也是实话,咱们这位十五阿哥最护短了,不管是谁,只一进他的府,成了他的人,他就护得跟什么似的。”

    龙天楼道:“谢谢十五阿哥的好意”

    转望福康安接道:“贝子爷能不能借给我几个人用用?”

    福康安道:“你要干什么?”

    “原先我是替巡捕营办案,巡捕营从上到下,任我调用,如今我一个人办案”

    “不,如今你是替皇上办案。”

    “可是我总不能调用乾清门侍卫,更不能调用大贝勒统率下的侍卫营人手。”

    “那是当然!”

    “所以我只有向您借人”

    福康安一摇头道:“你借迟了,我身边的好样儿的,都给了十五阿哥,剩下的都是稀松平常的,你敢用他们,我还不敢借给你呢!其实你现在是十五阿哥府的护卫总教习,十五阿哥这些拿刀动杖的,还不是任你调用。”

    “我是怕动用十五阿哥府的人,去办承王府的案子不方便。”

    十五阿哥道:“不方便倒是没什么不方便,只要到时候你能让我张得开口,说得出话就行。”

    龙天楼道:“这您放心,我做的事,能让您到哪儿都抬头挺胸,理直气壮。”

    福康安一笑道:“那就行了!天楼,是把那八个召来,我跟他们说,还是找机会你自己跟他们说?”

    龙天楼淡然一笑道:“我自己说吧!要不然他们只服您,永远不会服我。”

    福康安点头而笑:“好话,到时候别忘了通知我旁边看看,我要看他们八个脸上那惊怒、窘迫的表情。”

    “先别捧我,您一手调教出来的八好手,我未必应付得了!”

    “你客气,别以为我喜欢听你说这些!”

    “我说的实话。”

    “十五阿哥未必喜欢你这种话。”

    “十五阿哥对我最好别期望过高。”

    十五阿哥笑道:“都经过了皇上的龙目,福贝子的慧眼,那还能错得了?”

    福康安笑道:“好嘛!连我也捧上了。”

    龙天楼一整颜色道:“十五阿哥、福贝子,和坤的事,又是怎么回事?”

    福康安道:“刚在路上,我不是跟你说过了吗?”

    “我是想知道,和坤想怎么对付十五阿哥?”

    “不外是在皇上那儿下功夫,派人想像康熙年间似地肆无忌单,那不大可能,可是以他的权势跟得宠,他却能培植别位阿哥,改变皇上的心意。”

    “他真在各府邸潜伏有人?”

    “真的,半点不假。”

    “这十五阿哥府里呢?”

    “没有,到现在为止,尚没看出一个。”

    “让您看出来,和坤就不算高明了,他要是不够高明,又怎能手眼通天?”

    “这倒是,福康安”

    福康安道;“十五阿哥府到现在没有看出一个来是实,不过经你这么一说,我倒不敢肯定地说没有了”

    龙天楼道:“他饶不过别人,十五阿哥是他的眼中钉、背上刺,他又怎饶得了十五阿哥?!”

    福康安悚然点头:“说得是,那就麻烦你给查一查吧!”

    龙天楼站了起来:“那就这么办了,您两位坐坐,我去该打招呼的地方打个招呼,准今天晚上进府。”

    福康安望十五阿哥:“要不要热闹一下?”

    十五阿哥点头道:“该!”

    福康安转望龙天楼:“你上灯以前回来。”

    龙天楼道:“您两位”

    福康安道:“别问了,上灯以前回来就是了。”

    龙天楼不得不答应,施了一礼,迈步走了出去。

    十五阿哥府虽然大,虽然是房子星罗棋布,但既然走进来过,出去还不至迷路。

    出院门的时候,远远望见八个人在一堆,铁奎跟凌风在里头,没过来打招呼,那八个只冲这边指指点点,交头接耳。

    龙天楼胸中雪亮。

    指指点点,交头接耳,说的是他。

    没过来打招呼,那是还没到过来打招呼的份儿。

    龙天楼没在意,也装没看见,径自走他的。

    跟白五爷分手,去漪澜堂的时候,是一大早。

    等到从十五阿哥府出来,在巡捕营跟白五爷再碰头的时候,已经是晌午了。

    当着统带细述皇上召见,跟进十五阿哥府,当上护卫总教习的事,白五爷当然高兴,可是似乎不及统带来得高兴。

    这位统带不但拿龙天楼当贵宾,几乎都也拿他当皇族亲贵了,甚至连白五爷都沾了光,等龙天楼跟白五爷走的时候,统带他亲自送到了巡捕营大门口。

    拐过了弯,白五爷低声笑了:“这些当官儿的,别的未必行,这方面可是灵敏得很,他指望从你这儿飞黄腾达,加官晋爵呢。”

    龙天楼淡然一笑:“恐怕有一天他会失望,因为他付出的这些热忱永远也得不到报偿。”

    “礼王府的事儿提了没有?”

    “提了”

    龙天楼把为礼王府争来的,告诉了白五爷。

    听完了龙天楼一番话,白五爷道:“小七儿,我知道你是什么样个人,你无意仕途,也从不热中,可是十五阿哥既为对付和砷拉你,你就该好好干,不见得是为十五阿哥,你明白吗?”

    “我明白,不为礼王府,不为对付和坤,我还不干呢!”

    “这就对了,走,咱爷儿俩找个地方喝两盅,算是给你饯行了。”

    “饯行?”

    “从巡捕营到十五阿哥府,你总算是动了呀!”

    “不忙饯行,五叔,我跟您打听个人。”

    “打听个人?谁?”

    “您是巡捕营的老公事,京里地面上的龙蛇您总熟。”

    “熟,十之八九都熟。”

    “那就行,您知道不知道,什么地方可以找到一个身躯高大、满头白发的好手。”

    “身躯高大、满头白发,你找这么个人干什么?”

    “这位昨天晚上找到客栈去袭击我,声言不让我见着今早日出。”

    白五爷双眉一耸:“没错,小七儿,我先给你饯行,咱爷儿俩喝两盅去。”

    “五叔”

    “听我的,我知道有家清真馆儿,手艺还真不赖。”

    白五爷坚持非先饯行不可。

    龙天楼有点儿明白了,没再说话,任由白五爷带路往前走。

    白五爷一直把龙天楼带到了“打磨厂”拐进了一条小胡同,一进胡同就看见了,招牌挂得老高,黑底金宇,写的是“马记”清真馆。

    进了门,座儿上八成,只有角落里还有几副座头,四五个伙计忙得满头是汗,清一色的精壮小伙子,一个个胳膊老粗,打起架来,准能一个抵几个。

    白五爷带龙天楼角落里坐下,伙计们一时忙不过来,还没过来招呼,白五爷低声道:“小七儿,先瞄瞄柜台里。”

    他说迟了,龙天楼的一双锐利目光,早就投向柜台了。

    柜台里,坐的是个瘦老头儿,五旬上下年纪,黑瘦、鸡眼、鹰鼻,山羊胡,一副阴险像,一双手皮包骨,十个指甲几寸长。

    “看出什么来了么?”

    “北京城真是卧虎藏龙,练家子内外双修的好手,两只手上有独特的功夫。”

    “好眼力,我早看出他练的是‘大鹰爪’,可就想不出他是哪一路的神圣。”

    “我知道有个‘大鹰爪’阴桧”

    “对!”白五爷轻轻一拍桌子:“我想起来了,早年塞外的大凶,据说经常往藏边去,还兼擅密宗。”

    “这么个人物,待在这家清真馆管帐,不嫌太委屈了么?”

    “未必,这家清真馆有来头,吃粮拿俸的绝不在这儿闹事儿,专吃地面儿的,规费也收不到这儿。”

    “东家是干什么的?”

    “跟个‘官’字扯不上边儿。”

    “那也许交游广阔,人头儿熟。”

    “也不见得,据我所知,这儿的主儿,很少跟地面上的人物来往。”

    “他又是哪位神圣?”

    “‘白头判官’马回回。”

    龙天楼心头一跳;“白头判官?”

    “白头者,满头银发也,判官者,身躯恍若半截铁塔也。”

    龙天楼笑了:“五叔,是要好好喝两盅,该我做东。”

    “该是该,可是哪有长辈吃晚辈的。”

    龙天楼笑了。

    伙计过来一个招呼了,白五爷点了几个莱,还带两笼牛肉蒸饺。

    酒喝了三杯,白五爷道:“小七儿,要不要撒泡尿去?”

    龙天楼一点就透,一笑而起,到柜台一问,老帐房陪着笑往里指,笑比不笑还难看。

    往里,是一条窄走道儿,黑忽忽的,不知道通到哪儿?

    顺着走道儿往里走,尽头原来是厨房,锅碗瓢杓正热闹,茅房就在厨房边儿,可是靠这边,另有一扇窄门虚掩着。

    厨房里正忙着,跑茅房的也没第二个,龙天楼推开窄门儿就闪了进去,顺手又把门掩上。

    进窄门儿眼前一亮,一个小院子,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厢房也好,上房也好,可都是静悄悄的听不见人声。

    难不成没人在?

    可就在这时候,上房里传出了一声轻哼。

    轻哼是轻哼,可带着相当大的痛苦。

    龙天楼微一怔,抬腿跨步,人已到了上房门口,凝神听,听不见哼声,可却听见一细细索索的轻响!

    龙天楼轻推房门,房门应手而开,眼前是厅堂,没人,悉索声传自东边耳房。

    龙天楼跨步进去,转向东耳房,抬手掀开布帘,他马上看见了。

    惊心动魄的景象。

    一个身躯高大,狮鼻海口,银发满头的老人跪在地上,上身赤膊,下身只穿一条裤子,双臂软垂,两眼紧闭,浑身剧烈颤抖,汗如雨下,肌肤苍白,不见一点血色。

    龙天楼是个大行家,一看就知道,银发老人被人以独门手法制了穴道,正在受痛苦煎熬,连有人到了眼前他都不知道。

    龙天楼不敢确定这人是不是昨夜客栈袭击他的人,但是看头发,看身材,再加上是白五爷带他来的,应该不会错。

    龙天楼轻轻咳了一声。

    这一声惊动了银发老人,他睁开一双环目,只一眼,脸上便现出惊恐之色,但是随即他又闭上了两眼。

    龙天楼道:“‘一指搜魂’手法,久未见于中原武林,你据实答我问话,我解你穴道,除你痛苦。”

    银发老人又睁开了一双环目,但是嘴张了几张,竟没说出话来。

    龙天楼隔空出掌,向着银发老人左乳拂了过去。

    银发老人立即抖得不那么剧烈了。

    “龙家绝学,没有解不开的穴道,脉通三分为的是什么?若不据实答我问话,我就仍然闭上你的血脉,撒手不管。”

    银发老人把头点了几点。

    龙天楼道:“昨夜客栈找我,是受谁的指使?”

    “大贝勒。”

    “你是大贝勒的人?”

    银发老人摇头。

    “那么大贝勒金铎给了你什么好处?”

    银发老人又摇了头。

    “人不图利不起早,大贝勒既然没给你什么好处,你替他卖命杀人,是为了什么?怕他?”

    银发老人再度摇头。

    “这就怪了,他既没给你好处,你又不怕他,为什么你会听他的,难道真如你所说,杀一个龙家的人,容易扬名立万?”

    银发老人四度摇头。

    “那究竟是为什么?”

    “不,我不能说。”

    “说了你就有杀身之险?”

    银发老人点了头。

    “可是你要是不说,就要忍受比死还要痛苦的‘一指搜魂’煎熬。”

    “蝼蚁尚且偷生,好死总不如赖活着。”

    “你要明白,我既然找到这儿,伸一根指头,也能要你的命。”

    “那死的也只不过是我一个人而已。”

    “你还担心谁会死?”

    银发老人脸上闪过抽搐,没说话。

    龙天楼有点明白,银发老人一定有什么顾忌,一定有什么难言之臆。

    他道:“你是不是受了什么胁迫?”

    银发老人点了头。

    “受谁的胁迫?”

    银发老人没有反应。

    龙天楼吸了一口气:“好吧,我不让你为难,我问别的,你为什么在此受‘一指搜魂’之苦,是因为我龙某人见到了日出,还活着?”

    银发老人点了头。

    “那么,是谁下的手?”

    银发老人没反应。

    “是不是前面柜台里坐的‘大鹰爪’阴桧?”

    银发老人大吃一惊“你,你知道阴桧?”

    “可巧我知道。”

    银发老人低下了头。

    “是不是他?”

    银发老人没有反应。

    “我可以杀你,甚至可以把这件事抖露出来,去牵扯大贝勒,但是念你是受人胁迫,我不愿那么做。把你所受的胁迫告诉我,我也许可以帮你个忙,甚至帮你挣脱桎梏,脱离苦海。”

    银发老人猛抬头,激动异常:“我感激,我更惭愧,好意我只能心领,除非他们肯放手,否则任何人帮不了我的忙,任何人救不了我,请放心,他们还不会置我于死地。在此我先奉告,以后他们要是还令我杀你,我还是会听他们对你下手,能否杀得了你,那是另一回事,大不了再受一次‘一指搜魂’的痛苦!”

    龙天楼看了看银发老人,暗暗一叹,转身要走。

    银发老人忙道:“龙少爷,请帮个忙,闭住我的血脉。”

    龙天楼明白,银发老人是怕人知道,当即隔空点了一指,转身走了出去。

    从窄门进入走道,从走道回到前头,还好没被人发觉。他刚往下一坐,白五爷就问;“怎么样?”

    龙天楼把看见的说了一遍。

    听毕,白五爷立即道:“没错,那是‘白头判官’马回回,只是这件事透着稀奇,他不是大贝勒的人,不怕大贝勒,可见不是大贝勒胁迫,那么还有谁会为大贝勒出这个力呢?”

    龙天楼淡然道:“恐怕要问阴桧了。”

    “阴桧?小七儿,阴桧的来头可比姓马的大多了,姓马的是东家,姓阴的却屈居帐房,又是件稀奇事儿。”

    “问阴桧,他会说得一清二楚。”

    “现在就动?”

    “不急,我让他自动一样-样告诉我。”

    白五爷诧异道:“你是说”

    “喝酒,五叔。”

    龙天楼举了杯。

    白五爷纳闷地望了望龙天楼,只好也举起了酒杯。

    龙天楼不到上灯时分,就去了十五阿哥府,到了十五阿哥府前,他发现大门口车水马龙,由那位总管带着几个人在那儿哈腰恭迎,殷勤接待。

    他没弄清楚是怎么回事,也不愿凑这份热闹,扭回头,拐个弯儿,他从偏院进了十五阿哥府,走的还是停放车马的那个院子。

    “站住!”

    他刚进偏院,一声沉喝传了过来。

    龙天楼停了步,抬眼看,从那通正院的院门那边,并肩走过来两个人,两个英武的年轻护卫。

    龙天楼一眼就认出,这是福康安“送给”十五阿哥那八护卫里的两个。

    当然,他也清楚,他出府的时候,看见那八个交头接耳,在一块儿嘀咕的就是他龙天楼,也就是说不会没看见他龙天楼,不会不知道他龙天楼是个干什么的,现在装不认识他,唯一的原因是不服气,想给他好看。

    索性,龙天楼他也来个不吭声,静观其变。

    两个年轻护卫一直逼到他跟前才停住,四道目光冷冷一打量,左边那个先说了话,语气真和气:“你是干什么的,这么大胆,知道不知道这儿是什么地方,随便乱闯?”

    不容龙天楼说话,右边那个接着道;“最近京里不太平静,不是闹偷儿就是闹贼,鬼鬼祟祟从这儿溜进来,这还用问吗,先揍他一顿,再把他送交九门提督衙门。”

    说揍,两个人都没动手。

    当然,那用意是等龙天楼开口说明,然后再趁机下台“整”龙天楼的目的,也就达到了。

    可是,偏偏龙天楼给他俩来个只微笑不说话。

    那两位有点发愣了,左边的道:“哎,问你话呢,你是聋子还是哑巴?”

    龙天楼不吭气儿。

    怎么办,接下来应该就是抓他进去见主子,再不就真动手。

    可是抓进去见主子不行,那是自找倒霉。

    眼下就只有动手一条路了。

    龙天楼这一招高,逼得你骑虎难下,看你怎么办。

    那两个是既下不了台,也沉不住气了,右边那个伸手抓了过来。

    他以为,龙天楼这下即便不出手,也非开口说话不可。

    岂料,龙天楼又来个歪样儿的,一动不动,任他抓。

    要命了,不能当真抓,可也更不能半途收回手。

    幸亏,左边那个机灵,反应快,抬手拦住了同伴的手:“不急,问清楚他再说。”

    右边那个趁机收回了手。

    龙天楼忍不住笑了。

    这一笑,笑得那两个觉得脸上发烫,也不免有三分气。

    右边那个瞪眼道:“笑什么?”

    龙天楼仍不说话。

    “你”

    你怎么?这可是大麻烦!

    问清楚了再说,谁问?谁问也没用,龙天楼就是来个不吭气儿。

    这下,既不能真动手,又不能放人走,僵在那儿,抓瞎了。

    左边那个够机灵,右边那个也想出了个自以为聪明的办法,一声:“我去叫人去。”转身要走。

    龙天楼突然开了口:“两个对付一个不还手的还不够,岂不是天大的笑话。”

    左边的一怔,右边的猛然回过身来。

    龙天楼接着又说了话;“你们没办法了是吧,等着看我的吧!”

    那两个,只是干瞪眼的份儿。

    进了正院,另六个正在到处走动,见龙天楼来了,又见那两个脸没笑容地跟在后头走过来,一时没弄清楚是怎么回事,居然都没敢轻举妄动。

    龙天楼心里暗笑着游目四顾,十五阿哥府的这个院子,不能说不够大,可是这时候人都满了,树荫下、花丛里、长廊底下,站的都是人,老老少少,男男女女,男的盛装,女的花枝招展。一看就知道全是来自各大府邸的,不是皇族亲贵,就是王公大臣。

    十五阿哥府,今儿晚上有什么盛会?

    龙天楼心里嘀咕着,却发现有不少的年轻姑娘们,正冲他指指点点,他好生不自在,扭过头拐了弯儿。

    “哎,你过来一下。”

    一个娇滴滴、脆生生的话声从背后传来。

    龙天楼不知道是叫谁,忍不住回头看看。

    “看什么,就是叫你呀!”

    龙天楼看见了,树荫下三个人,一个公子哥儿似的年轻人,正陪着两个花枝招展的旗装姑娘,两位姑娘里,穿大红的那个,手里拿着条手绢儿,正冲他挥动着。

    不知道便罢,知道了还能不过去?

    龙天楼硬着头皮过去了,到了树荫下,他又来个不说话。

    这回是真不想说话,再说他也不知道这三位的身分,不知道该怎么称呼,来个起码的礼貌,他又不情愿。

    还好,穿大红的那位先说了话,边说话,还边拿水汪汪的妙目上下打量龙天楼:“你是跟客人来的呀,还是十五阿哥府的?”

    龙天楼道:“我是十五阿哥府的。”

    “你在十五阿哥府,是个干什么的?”

    “我是十五阿哥府的下人。”

    “十五阿哥府的下人?十五阿哥府什么时候有这么好模样儿的下人,我以前怎么没见过你?”

    “我刚进府。”

    “你是哪一旗的?”

    “我不在旗。”

    那位公子哥儿冷然道:“那怪不得这么不懂规矩,见了人,连个起码的礼数都不懂。”

    穿身绿的姑娘道:“怪人家干什么,人家不在旗,又是刚进府。”

    “就是嘛!”穿大红的姑娘,含嗔地瞟了公子哥儿一眼,转望龙天楼:“别怕他,有我们姐儿俩呢,你既然不在旗,是哪儿的人哪?”

    “关外。”

    “哎哟,关外来的呀!怪不得呢!瞧这个头儿长得多好”

    真不知道“关外”跟“个头儿”扯得上什么关系。

    话锋微顿,她接着又问:“那,你姓什么?叫什么呀?”

    “我姓楼,叫楼天龙。”

    “楼天龙,哎呀!多好的名字,可不就像条天上的龙吗?嗯!我得跟十五阿哥把这个人要到我那儿去。”

    龙天楼听得刚一怔,忽听满院子的人起了一阵小骚动,那三位忙抬眼看,龙天楼也跟着瞧,只见福康安远远地走了过来。

    福康安看见了,岂不当场拆穿。

    龙天楼眉锋一皱,想溜开。

    穿大红的姑娘眼可真尖:“别走,怕什么,有我们姐儿俩呢!”

    话说到这儿,扬起手绢儿就尖声叫:“哎,福哥,福哥,来一下,来一下。”

    福康安听见了,也看见了,边跟旁人打招呼,边走了过来,来到近处一眼看见了龙大楼,一怔:“你”

    穿大红的姑娘忙接了口:“你什么呀!人家刚进府的,不懂咱们那么多规矩,别吓着人家,是我叫他过来说话的。”

    福康安一时满头雾水,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穿大红的姑娘接着道:“福哥,你跟十五哥交情好,这个忙说什么你得帮,待会儿你帮我跟十五哥说说,他这个新来的下人楼天龙,我要了。”

    福康安又一怔,可是这位福贝子聪明绝顶,马上就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了,哈哈一笑道:“我还当把我叫过来有什么事儿呢,原来是为这呀!”

    “可不,这个忙说什么你得帮。”

    福康安微笑道:“这个忙我想帮,可是你把金山银山给十五阿哥,恐怕他都不会换。”

    话说完,拉着龙天楼就走。

    穿大红的姑娘在背后叫了起来:“哎哎,福哥,你怎么走了”

    福康安扭头一笑:“我呀,我面子不够大,你自个儿跟你十五哥说去吧!”

    “你敢气死人了。”

    就这一句,没再听叫了。

    福康安拉着龙天楼避开了人群,笑着道:“天楼,你捅了马蜂窝,这位跟礼王府的明珠一样难缠,待会儿你自个儿应付她吧!”

    龙天楼一怔:“贝子爷,那位是”

    福康安道;“裕亲王府的海珊格格,出了名的任性刁蛮,另两位是贝子玉琪、格格海若。”

    龙天楼皱眉道:“我哪儿知道哇?”

    “不知道应该不罪,可是那位不管这一套。”

    龙天楼听得暗暗皱眉。

    福康安拉着他进了一间精舍,十五阿哥由两个包衣侍候着,正在换衣裳,一见两个人进来,忙道:“行了,正主儿回来了。”

    龙天楼一怔:“正主儿?十五阿哥”

    “小福,你还没告诉他呀?”

    “还没呢,现在跟他说也不迟。”

    福康安拉着龙天楼往下一坐,接道:“天楼,十五阿哥今儿晚上盛宴待客,各大府邸的都请遍了,为的是让他们知道,皇上替他聘了个护卫总教习。”

    龙天楼猛一下站起:“十五阿哥,这可不能!”

    “怎么不能?”

    “我怎么当得起”

    “怎么当不起,名大府邸之间兴这个,好这个,你能不让十五阿哥夸耀一番,各大府邸的这些位,没有不爱这调调儿的,反正也是借机会聚聚吃一顿,你要是觉得过意不去,往后多给十五阿哥尽点心不就得了。”

    “可是”

    “可是什么呀?天楼。”十五阿哥道:“我帖子发了,客人也都到了,能跟人家说,请回吧!我不请了。”

    龙天楼没说话,事已至此,他还能说什么,心里着实很感动。

    福康安向着十五阿哥道:“我告诉你件事儿,你这位总教习,给你找来大乐子了”

    他把龙天楼逗那位裕王府海珊格格的事,说了一遍。

    十五阿哥听完大笑,都笑得直不起腰来了:“我不管,谁惹的谁自己应付,我不管。”

    话虽这么说,十五阿哥能这么笑,想来事情没什么大不了的。

    龙天楼暗暗松了一口气,道;“贝子爷,我也告诉您一件事”

    他把那两位护卫想整他的经过,说了一遍。

    十五阿哥跟福康安都笑了,福康安直拍手:“天楼,还是你高,你行,那八个是头一回挨人整,不过你小心点儿,他们八个不会善罢干休的。”

    让龙天楼小心点儿,可见福康安平素是怎么惯他们的了。

    有这么个主子撑腰,那八个会把谁放在眼里去。

    十五阿哥穿好衣裳,崭新的长袍马褂儿,威武之中还带着几份飘逸潇洒。

    福康安在旁逗趣道:“真不赖,人家都说我是少有的美男子,今儿晚上当着你,恐怕我要退避三舍了。”

    十五阿哥道:“要退避咱俩一块儿,海珊眼珠子长在头顶上,她可不轻易叫谁到跟前去说话呀!”

    龙天楼还能不明白这意思,道:“王爷开玩笑了。”

    “开玩笑?你问他。”十五阿哥指着福康安道:“各大府邸里有没有那位格格看得上的,她平素爱理谁?”

    福康安突一皱眉道:“哟,天楼惹了海珊不打紧,惹了另一个才是大麻烦。”

    龙天楼一怔。

    十五阿哥道:“你说谁?玉琪呀!”

    “不是他还有谁,他平素不是缠得海珊挺紧的吗?”

    “海珊哪会假他词色?”

    “坏的就是海珊从不假他词色,如今海珊对天楼这样,他不酸死才怪!”

    “没什么大不了的,这种事本就是各凭本事,海珊不爱理他那怎么办?这又不是海珊见着天楼以后的事,以前一直都这样,那能怪谁?”

    十五阿哥说着话,转身到重帘后捧出一叠新行头,递给龙天楼,道:“换上吧,天楼,马上就要开席了。”

    龙天楼微怔道:“王爷,这是”

    福康安道:“十五阿哥特地为你准备的,他都不知道该怎么刀尺你好哩。”

    龙天楼接过了衣裳,但是他道:“王爷,谢谢您的好意,我能不能不换?”

    “不换!为什么?”

    龙天楼道:“我穿上新衣裳,浑身不自在。”

    福康安一拍坐椅扶手,笑着站起:“怪不得我一见你投缘,连这点毛病都一样,我也是不能穿新衣裳,一穿新衣裳,手都不知道往哪儿放。”

    十五阿哥道:“小福,你别跟着起哄好不好?”

    “我跟着起哄?”福康安道:“算了吧!就这样海珊还对他那样呢,再刀尺刀尺怕不让整个京城为他疯狂,到那时候就有你受的了,你是让他一天到晚应付这些个,还是让他给你办正事?”

    十五阿哥呆了一呆:“这倒是,好吧!听你们的。”

    他又把那叠新行头接过去放了回去。

    福康安道:“别让客人久等,咱们走吧!”

    十五阿哥道:“走。”

    一声“走”三个人并肩出精舍,十五阿哥居中,福康安、龙天楼一左一右。

    有这么两位在左右,众家皇子哪能比得上,十五阿哥还能不一帆风顺,无往不利?

    穿小径,走长廊,刚才那么多宾客,如今一个都不见了。

    有的只是隔不远一个的十五阿哥府的护卫。

    还没到大厅呢,老远就听见乱哄哄的。

    等进大厅一看,乖乖,黑压压的一片,满厅都是人,满厅都是扑鼻的脂粉香。

    眼前这座大厅里,足足摆了二十桌,中间还有空地。

    三个人进厅,突然一静,接着又是一阵骚动,起立的起立,躬身的躬身,请安声、招呼声,此起彼落。

    就在这些声音里,突然传来一声娇呼;“天楼。”

    龙天楼定睛一看,不由心头一阵猛跳,礼王府的明珠格格站着直招手,老郡主、兰心格格都在一桌上,老郡主一脸的诧异色,兰心格格那双目光,让他心跳得更厉害。

    他点头招呼,向老郡主躬了躬身,跟着十五阿哥、福康安又往里走了。

    福康安从十五阿哥身后偏过头,轻声道:“天楼,多少年来,这是礼王府的人,头一回出来做客,而且是十五阿哥的贵客。”

    这意思龙天楼还能不懂?心里登时一阵激动,又是一阵感激。

    三个人主位上站定,霎时一片寂静,十五阿哥举杯说了几句话,然后落座就开了席。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十五阿哥又举杯站起;“诸位,今天请大家来,只为让大家认识一下我刚礼聘的护卫总教习”

    福康安拉着龙天楼站了起来:“与其说是十五阿哥礼聘的,不如说是皇上赏给他的,这位,龙天楼”

    裕王府的海珊格格尖叫站起;“好哇,他告诉我他是十五阿哥府的下人。”

    福康安低声道:“天楼,该你了。”

    龙天楼不慌不忙:“格格,护卫总教习,不是下人是什么?”

    “你为什么不说是皇上”

    “格格原谅,我不敢随便攀扯皇上”

    “那为什么你告诉我你叫楼天龙?”

    “楼天龙?不会吧!怕是格格听错了?”

    “胡说”

    福康安道:“明明是龙天楼,他怎么会告诉你是楼天龙?”

    “福哥你还帮他,不信你问玉琪,他也听见了。”

    贝子玉琪道:“我没留意,好像是楼天龙,又好像是龙天楼。”

    海珊格格有三分气恼:“你呀,你要死了,你?!”

    哄然一阵大笑,把海珊格格笑坐了下去。

    龙天楼的眼光忍不住往那边瞟,明珠一脸的兴奋,老郡主仍是一脸诧异,兰心格格的目光,仍让他心悸。

    就在这时候,八护卫里铁奎、凌风跑了进来,先冲上座一躬身,然后转身向外,铁奎高声发话:“诸位,我们这位总教习有一身高绝的好功夫,由我们八护卫陪他即席演练几套,给各位助助兴。”

    满座的宾客可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试问谁不爱热闹?当即就是一阵打雷似的掌声,有些年轻好事的,嚷起来差点没把屋顶掀了去。

    福康安低声道:“来了吧,天楼,这八个家伙,是不到黄河心不死的。”

    十五阿哥脸色不大对:“这不大好吧!这是什么时候?什么地方?”

    福康安道:“这种时候,这种地方才好呢!让你的总教习露两手给他们看看,看往后还有哪一个敢惹你,各大府邸差不多都到齐了,这种机会哪儿找去?!”

    十五阿哥转脸望龙天楼:“天楼”

    龙天楼含笑站起,冲铁奎跟凌风道“把他们六个叫进来吧!”

    铁奎、凌风好生兴奋,自以为可以让这位新任总教习好看了,怎不兴奋,转身过去大叫:“总教习有令,你们六个进见哪!”

    这一声,像极了“法门寺”里的贾桂儿,惹得众宾客又是一阵哄堂大笑。

    笑声中,那六个矫如捷豹,带着一阵风窜进了大厅,八个一排,笑嘻嘻地向龙天楼唱个肥喏:“总座指点!”

    龙天楼迈步离席,满座宾客,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他身上,其中有几对盯得他特别紧,他虽然没看,却能清晰地感觉出,而且知道那都是谁。

    其实他明白,十五阿哥跟福康安,一直也只是“听说”而已,又何尝不想看看他的“真才实学”?

    到了席中央那块空地上,那八个连退三步,让出了些地方。

    龙天楼看看周围,点头道:“地方是够大了。”

    那八个一怔,铁奎道:“就在这儿?”

    “不在这儿还能外头去不成?总不能让所有的贵宾离席上外头站着去!”

    凌风道:“可是这儿地方小了些。”

    龙天楼道:“够大了,往后凡是跟着我的人,都得能适应这种地方,江湖上随便抓一个二三流角色来,都不会嫌这个地方小,你们是福贝子一手调教出来的有名的八护卫,难道还嫌活动不开吗?”

    福康安叫道:“好家伙,连我也捎上了,都是你们八个给我惹来的。”

    那八个各有一身傲骨,哪听得了这个,铁奎一点头:“恭敬不如从命,您说这儿就是这儿吧!”

    龙天楼目光一凝:“先报个名我听听。”

    铁奎抬手指点:“我叫铁奎,他叫凌风,依次是华光、海明、金彭、英奇、福青、蒙德。”

    “你们八个都在旗。”

    凌风道:“都是三旗出身,英奇跟蒙德都是蒙古好手里挑出来的。”

    “恐怕精擅蒙古摔跤。”

    英奇、蒙德傲然点头:“当然!”

    龙天楼道:“好极了,咱们怎么个演练法?”

    华光道:“您是总教习,我们听您的。”

    龙天楼道:“那么咱们先来个容易的。”

    话落,抬手一抓,丈余外,十五阿哥席上他那只“景德”细瓷酒杯疾飞人手。

    十五阿哥、福康安一怔。

    满座宾客一声惊呼。那八个也为之一怔。

    然后,龙天楼抓着酒杯的手摊开了,酒杯四平八稳地在掌上,他笑吟吟地望那八个:“看清楚了,这不是空杯,八分满的一杯,刚才点滴没洒,再看。”

    “再看”两字刚出口,那只盛酒八分满的杯子已离掌飘起,缓缓地向着十五阿哥席上飞去。

    不知道是谁一声惊叫,然后就是鸦雀无声,满座宾客瞪大了眼,齐望那只酒杯。

    那只酒杯缓缓飞到十五阿哥席上,缓缓落了下去,还是刚才的地儿,分毫不差。满座宾客瞪大了眼。

    那八个眼都瞪圆了。

    突然,怪叫、惊叹之声四起,掌声如雷。

    老郡主两眼湿了。

    兰心格格脸上带着微笑,美目中异采闪动。

    叫得声音最大的,是明珠格格。

    兴奋若狂,拍手拍得最厉害的,是海珊格格,生似龙天楼是她什么人。

    龙天楼望着那八个:“既然说是演练,你们八个就跟着我演练一回吧!”

    那八个定过了神,英奇眉梢挑得老高,道:“内功、气功这一类的玄玩意儿,我们不在行,也从没学过。”

    龙天楼笑笑道:“你们既然说它玄,那我就来样你们认为扎实的,请哪位女客出来帮个忙?”

    “我来。”

    海珊格格反应挺快,一跃而起,扭着奔了过来。

    明珠格格叫慢了一步,气得噘了小嘴儿,香唇动了几动,不知道说了些什么。

    海珊格格直冲到龙天楼面前,仰着脸,满脸是兴奋的笑容:“楼天龙,你真行,叫我帮什么忙?”

    龙天楼先欠了个身:“谢谢格格!”

    转望福康安道:“贝子爷,把您垫盘子的方巾扔过来一下。”

    福康安抓起方巾扔了过来。

    龙天楼伸手接住,道:“这儿没什么别的东西,只好拿它将就了。”

    手抓着方巾一扯,方巾是浆洗过的,立即成一束地直立了起来。

    他拿方巾交给海珊格格:“格格请握着一头拿好。”

    海珊格格连连点头,一手握着方巾下端,让方巾直立。

    龙天楼道:“格格拿好了,千万别松手,松手可就摔了我了。”

    这句话说完,没看见他动,他人已上了直立的方巾顶端,一只脚就踩在方巾尖上,一动不动。

    瞪眼、惊叹、怪叫、掌声如雷。

    龙天楼抱拳一声“献丑”飘身而下,向着那八个说了话:“你们八个里,哪一个跟着演练?”

    八张脸红了四对,福青道“我们的轻身功夫没练到这种境界,弄几根筷子还凑合。”

    蒙德道:“我们只是想跟您过过招。”

    “行!”龙天楼一点头道:“你跟英奇,都是蒙古好手里挑出来的,都精擅蒙古摔跤,是不是?”

    蒙德点头道:“对!”

    “让人摔倒过没有?”

    “到现在为止,只摔倒过别人,还没让人摔倒过。”

    “那么,我站在这儿,两位常胜将军请一起来,不必摔倒我,只要让我脚下移动分毫,我就认输。”

    他两脚分立,两手往后一背,接道:“来吧!”

    那两个,登时扬了四道眉,心里真有点火,自忖摔倒你也许会费点事,要说让你两脚动不了分毫,那简直是

    两个人心里冒着火,互一施眼色,跨步上前,四只手抓住了龙天楼,猛然用力。

    抓是抓住了,力也用了,甚至使出了浑身解数,可就像蜻蜓撼石柱,硬是动不了人家分毫。

    两个人火冒得更高,用的力气也更大。

    龙天楼笑吟吟的,像个没事人儿:“两位怎么使劲不要紧,可别把我的衣裳扯了。”

    话刚说完“嘶”地一声,一只衣袖到了英奇手里,英奇脚下一个踉跄,差点儿没摔坐下去。

    该笑,可是没人笑,大伙儿都看傻了。

    英奇一扔整只袖子,上来又抓住了龙天楼。

    一盏热茶工夫过去了,两个人浑身大汗,衣裳都湿透了,白搭,龙天楼的两脚,刚才在哪儿,现在还在哪儿。

    两个人松了手,气喘如牛,汗似雨下,愣愣地望着龙天楼。

    惊叹、怪叫、掌声如雷。

    老郡主流下了泪,不知道她自己是不是知道。

    兰心格格的娇靥上,仍是那轻微的笑意,可是一双美目中的异采,闪漾得更厉害了。

    十五阿哥站了起来,声音都发了抖:“天楼,去换件衣裳去。”

    龙天楼道:“谢谢王爷的好意,不忙,我不能厚此薄彼,还有六位呢?八位一起上吧!只要能摸我一下,我照样认输。”

    那八个可不客气,等这机会等了半天,还会客气!龙天楼刚说完话,八个闪身疾扑,一拥而上。

    满座的宾客起先还看得清,九条人影走马灯似地闪电交错,疾若穿梭。

    可是转眼工夫之后,什么也看不清楚了。

    不但谁是谁分不出来了,就连九条人影也分不出来。

    只有一样很清楚,四下里起了风,直吹、疾旋,连附近几张桌上的杯盘都带起来了,不是按得快,还不知道会扣谁身上呢!

    转眼一盏茶工夫过去,一条人影疾闪,龙天楼已笑吟吟地负手卓立一旁。

    那八个,还在进退闪扑呢!

    福康安站了起来:“行了,别给我丢人了,住手。”

    一声沉喝,那八个倏然收势停住,八个人倒没有满身汗,只是脸色发红,热气腾腾,等看清龙天楼站在一旁,若无其事时,都怔住了。

    福康安道:“你们八个,谁摸着人一下了?”

    八个人你看我,我看你,没一个作声。

    “服了吧!还不上前拜见总教习。”

    那八个转身向龙天楼道:“总座,您是神人,从今后,您说什么是什么。”

    说完了话,八个人神情一肃,就要拜下。

    龙天楼忽一怔,忙喝道:“慢!”

    那八个为之一怔,拜势也为之一顿。

    龙天楼出指疾点,各在八个人左乳下点了一指,向上座道:“王爷、贝子爷,我换件衣裳去。”

    一顿向那八个:“你们八个跟我来。”

    他转身外行,那八个乖乖跟了去。

    十五阿哥举杯劝酒。

    众宾客如大梦初醒,骚动起立,不知道是谁尖声叫着问:“龙天楼还来不来?”

    十五阿哥忙道:“来,来,他换件衣裳马上来。”

    福康安是个会家,看出情形有异,一声没吭,悄悄地离了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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