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向最关心的事,再说,她是个好姑娘,这种事一个不慎将铸无穷遗恨。情天难补,恨海难填,你不能为一个人让大伙儿都失望,都伤心。再说,你不是想让她离开这儿么?这是最好的办法!”
郭璞身形倏颤,忙摇头说道:“海贝勒是个顶天立地的奇豪英杰,我不忍,也不能!”
金玉楼道:“不忍,不能,站在立场上来说,这是妇人之仁,恐怕当初苦大师不是看准了你这一点!”
郭璞羞愧地垂下头去,道:“我曾经尽量地避免,谁知道她”
金玉楼道:“情有独钟,爱不是罪,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应该顺其自然!”
郭璞低着头,未说话。
金玉楼扬眉说道:“你要是心软,让我来”
郭璞机伶一颤,猛然抬头,喝道:“你敢!”
金玉楼正色说道:“有老人家的吩咐,除非你敢抗命,再说,我也是为了苦大师,为了无数的先朝忠义遗民,汉族世胄!”
郭璞倏敛威态,近乎哀求地道:“可否过些时候再说”
“可以!”金玉楼道:“但那得有个期限,不然你我都别回去见老人家。”
郭璞陡挑双眉,道:“给我一个月的工天,过时随你。”
金玉楼点头说道:“好,你我一言为定,谈谈眼前事吧!”
郭璞道:“眼前事你不是都知道了。”
金玉楼道:“我在等你的吩咐。”
郭璞笑了,但笑得有点勉强,道:“你方便么?”
金玉楼道:“不方便我就不说了,跟你一样,我也可以装糊涂,把他们当所谓叛逆办,这不是头一件大功么?”
郭璞点了点头,道:“好!”随即嘴唇一阵翕动,最后笑道:“这个是你来还是我来?”
金玉楼含笑说道:“如果你没有意见,我看还是交给我。”
郭璞点了点头,道:“好吧,看你的了,我走了!”说着,背手转身,行进了东院。
一直目送郭璞进了东院,金玉楼方始缓缓转过身形,目光只一环扫,立即落在墙边的一座假山上。
然后,他微微一笑,举步往左行去。
左边,数丈外,是一条画廊,穿过画廊是一座八角朱栏碧瓦小凉亭,亭旁还有一泓碧水。
如今,在那座小凉亭里,正背着手站着一个身穿黑色长袍、中等身材的中年汉子。
由金玉楼的方向看过去,只能看见他的侧面,但由那侧面的鹰钩鼻看,此人定是难斗的人物!
再看那中年汉子的装束打扮,挺气派,不知是那个府里,哪位亲王、贝勒或大臣的亲随!
他好闲情逸致,正望着亭外一泓碧水出神。
金玉楼穿过画廊,离他不到一丈,他茫然无觉。
金玉楼淡然而笑,轻咳了一声。
这回惊动了那中年汉子,他转过头来向金玉楼投过一瞥,那是一张方脸,带着一股子暴戾之气。
他似乎厌恶有人打扰他的宁静,眉锋一皱,转过头去要从那边出亭,金玉楼脚下更快,已然到了亭边,轻咳说道:“这位,请教一声”
那中年汉子不得不停步转过了身,脸上挂着不耐烦的冷意道:“好说,什么事?”
金玉楼已然到了他面前,微微一笑,道:“阁下是”
那中年汉子道:“纪贝勒府的!”
金玉楼“哦”地一声,道:“原来是纪贝勒府的,失敬了,我是宝亲王府的。”
亲王要比贝勒大,再说,这位宝亲王是皇子阿哥。
那中年汉子忙道:“原来老哥是宝亲王府的,那彼此不是外人”
金玉楼道:“我请教”
“好说!”那中年汉子忙道:“老哥有话只管说。”
金玉楼笑了笑,接道:“这亭子附近的景色,比别处都好么?”
那中年汉子点头笑道:“是不错,我就中意这儿。”
“那该是!”金玉楼点头说道:“只因为我跟海贝勒府的那位郭总管在那儿谈话。”
那中年汉子一怔说道:“你老哥这话”
金玉楼道:“我是说,站在这儿偷听人谈话很方便。”
那中年汉子脸色一变道:“你老哥说谁偷听人谈话?”
金玉楼道:“那要看是谁站在这儿大半天了。”
那中年汉子道:“我,可是我是”
金玉楼淡然笑道:“你是什么,别把人都当成糊涂虫!”
那中年汉子道:“你老哥这是”
金玉楼道:“别废话,光棍眼里揉不进一颗砂子,你自己说,是乖乖地跟我走,还是要我动手相请?”
那中年汉子忽地阴阴笑道:“别忘了,我是纪贝勒的亲随,这儿是‘亲王府’,惊动了别人”
金玉楼道:“这我明白得很,用不着你多说,只答我一句,你是乖乖地跟我走,还是要我动手相”
那中年汉子手向上移,已然移到了腰际。
金玉楼淡淡一笑,接道:“如果你还想要那只手,我劝你别蠢动!”
那中年汉子不听话,已经抬到腰际的那只手,便要往里探。
金玉楼双眉一挑,左掌疾探,一闪而回。
那中年汉子腰一挺,张口要叫,金玉楼右掌抬起飞起一指点了过去,那中年汉子一声痛呼尚未来得及出口,便身形一晃,往后栽倒。
金玉楼毫不怠慢,右臂跟着一抄已将那中年汉子抄起,抬眼略一环顾,还好,没人看见。
只见他身形一闪,没入了那墙角处的假山后,再由假山后出来时,他背负着手,步履潇洒地走开了
东院是厨房所在,那东院中的一列屋子,热气腾腾,炒菜声、锅碗瓢杓声,是既乱又聒耳。
郭璞迈着潇洒步履,刚进东院便被挡了驾,挡驾的是两个“怡亲王府”的亲随,两个穿着长袍、腰里还藏着家伙的汉子。
“喂,站住!”那两个亲随正在那满桌上的菜里,东品品,西尝尝,吃得满嘴满手都是油,一见东院进来个人,立即招手喝止。
郭璞停了步,既未进也未退,站在那儿望着那两个亲随直笑,那两个亲随由屋里跑出来了一对。
近前,那脸上都是麻坑的一名说道:“喂,你怎么站在这儿了?”
郭璞笑了笑,道:“你不是让我站住么?”
那麻脸汉子道:“我的意思是叫你别往里闯。”
郭璞道:“我没有再往里闯呀!”
那麻脸汉子苦笑一声,道:“我是说请你出去。”
“出去?”郭璞摇了头,迈:“那不行!”
那麻脸汉子一怔,道:“怎么,你不知道这东院不许闲杂人等乱闯?”
郭璞道:“我知道,我不是闲杂人等,我是泰命来察看的。”
那麻脸汉子道:“察看什么?这儿有我俩”
郭璞道:“察看有没有嘴馋偷吃菜的。”
那两个脸上一红变了色,眼一瞪,便待发作。
郭璞脸色倏沉,叱道:“寿筵未摆酒菜未上,你两个却躲在厨房里偷吃先尝,这是什么规矩,你两个有几颗脑袋?”
不错,今天来的全是些亲王?郡王、贝勒、贝子、大臣、郡主、格格,还有两位皇子阿哥,这些贵客都还没有吃呢!哪有下人先吃的道理?
这要是让那些位知道了还得了?被郭璞这一顿叱责,那两个亲随竟被吓住了,胀红了脸,你看我,我看你,哑口无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郭璞觑着机会冷哼一声迈步便往厨房走。
那两个没敢再拦,但郭璞刚走两步,忽听那麻脸汉子在背后叫道:“喂,喂,这位老哥请慢一步!”
郭璞冷然回身,道:“怎么,你还有什么话说?”
那麻脸汉子深深地打量了郭璞一眼,道:“你老哥是那个府里的?”
郭璞道:“海贝勒府的,怎么样?”
那麻脸汉子“哦”的一声,道:“原来是海贝勒府的,怪不得”
怪不得什么,他没说出来,顿了顿,接道:“你老哥知道我俩为什么先尝菜?”
郭璞扬眉说道:“除了嘴馋,我想不出别的理由。”
那麻脸汉子脸一红,道:“你老哥弄错了,我两个是奉命来试试这菜里”
往屋里指了指,住口不言。
郭璞道:“试试看菜里有没有放盐?”
那麻脸汉子脸一红,道:“碱点、淡点都不要紧,怕的是菜里下毒!”
郭璞笑了,道:“难得你两个这么忠心耿耿”
那麻脸汉子打蛇随棍上,嘿嘿笑道:“好说,好说,身为亲随,王爷待人又好,应该的,应该的!”
郭璞点头说道:“这么说,我倒是错怪二位了”
那麻脸汉子笑道:“没关系,没关系,小意思,小意思”
郭璞道:“二位这卫主的忠心,令人敬佩,稍时我禀报海爷,请海爷在王爷面前说一声,对二位该有个奖赏!”
那麻脸汉子一惊,忙道:“谢谢你老哥,不必,不必,这是”
郭璞倏然一笑,说道:“二位,大家都是明眼人,谁也别想蒙谁,二位都知道菜里可能下毒,二位要是贱视己命,不怕七窍冒血断了肠,请尽管再去吃!”
那两个机伶一颤,那麻脸汉子忙打拱作揖,陪笑说道:“是,是,是,多谢,多谢,你老哥多包涵多”
“包涵可以!”郭璞道:“本来嘛,大伙儿都是吃粮的,谁不能护着点儿谁,只是我有个条件,让我到厨房里瞧瞧去,咱们瞒上不瞒下,二位要是不放心,尽管跟着我。”
那麻脸汉子忙道:“说的是,哪得是,那有不行的?你老哥既是海贝勒府的,说来都是自己哥儿们,请,请,请!”说着,哈着腰拽了手。
郭璞淡淡一笑,转身往厨房行去。
到了厨房,他刚往门口一站,只听里面哗喇一声,碗摔了一大叠,郭璞举目望去,只见一个打杂的汉子正满脸通红、惊慌地蹲在地上捡破碗片儿。
早不失手,晚不失手,偏偏在这时候失了手。
那些个大厨师们,听若无闻,视若无睹,一个也没说话。
同时,另两个打杂的汉子,一边洗菜一边也有不安状。
这,看得郭璞皱了皱眉。
而那麻脸汉子却开了口:“怎么搞的,这般不小心,今儿个是什么日子你知道么?怎么能随便摔碗砸盘子,要是让上面知道了”
郭璞截口笑道:“那还事小,要是把破碗片儿弄进菜里,吃了会要命的!”
这话,听得那三个打杂汉子一哆嗦。
麻脸汉子跟着接了口:“是呀,那还不割破了肠子”
郭璞笑道:“算了,老哥,瞒上不瞒下,只要小心点就行了!”
那麻脸汉子道:“说得是,你还是留点神吧,待会儿桌上吃出一片你倒楣!”
郭璞未再多说,一笑转身行了出去。
那两个忙跟上一步,麻脸汉子道:“怎么,老哥,走了?”
郭璞道:“不走干什么?又不能吃喝,还是赶快走,避免嫌疑。”
那麻脸汉子道:“说得是,这要命的地方待不得!”
郭璞没答理,背着手出了东院,临出门还听那麻脸汉子在背后连声说道:“老哥走好,不送了!”